43 离开(1 / 1)
眼前的东西都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觉得没有一点累的感觉——等我意识稍微清醒了点的时候,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淡蓝色的裙角沾了不少灰尘,膝盖也渗出了殷红的血滴,手掌也破了一层皮。
可是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然而,老天似乎认为我受到的伤害还不够,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撕碎我最后的自尊。
当我抬起头正视眼前的一切时,我看到了世间最讽刺的玩笑——我居然来到了这个叫做“樱雨纷飞”的地方。
昔日的樱花漫舞仍旧历历在目,我还记得当时感受到的百合飘香,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个王子般的男生在钢琴前为我弹奏着最美的乐曲,还有他亲手送我的身上穿着的这条已经脏了的裙子……
脚不受大脑控制地朝里面走去。
樱花还是那些樱花,百合也如旧。一片花瓣从我耳畔划过,冰凉而柔软,感觉是如此真切而虚幻……
那架钢琴似乎没人动过,依旧静静地躺在那儿,飘落的花瓣不均匀地撒在上面,美好得让人不忍心去碰它,生怕一触即碎。
不过,我却不这么想——大概是受不了自己受伤的时候却有那么静美的事物和自己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我走过去,把所有花瓣扫到了地上。
坐在钢琴前,可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寻觅起他的手留下的痕迹,音符由开始的断断续续逐渐变得流畅……
静静地,一滴眼泪从脸颊划落,在琴键上溅起一朵微小得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水花。
然后,水花开始变得急促……
琴声断了。
只有一个女孩的哭声在寂静中显得如此无助。
我没有注意到天已经黑了——原来一个人失恋的时候是不会去关心周围的世界的。现在的我终于可以理解那些殉情的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决定——一个人真正心碎的时候,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只可惜,我不能那么做,也没有理由那么做,更没有勇气那么做。
尽管我的眼睛很模糊,钢琴旁边的樱花树上的字还是毫不留情地刺痛了它。
“当四月的风爱上了樱花,世界上就有了纷飞的自由美。”
玩笑……都是玩笑……他骗我……
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为什么还忍心骗我!
我发疯似的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毫不犹豫地朝那些字迹凿去。
树皮裂了,树汁像血一样往外流淌,字迹逐渐变得面目全非……我的手心也开始流血,心也在流血……
我……累了……
石头从手心滑落,我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终于顺着树干倒了下去……
身体似乎又突然感到了一丝温暖……
头似乎离开了冰冷潮湿的地面……
吃力地睁开双眼……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味道……
“是你……”我的心又抽痛起来,“放开我……”
星野智宇似乎没有听清我的话。他的眼光直直地看着地上的石头,又抬起头来看着树干,好久好久,他终于看着我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告诉你。”
“裙子……很适合你。”
他说什么?居然说这条裙子很适合我?他是想说他自己的眼光不错吗?还是说我这种人只适合穿脏兮兮的衣服?
“我什么都不想听。”
“那……我们回去吧。”他把我扶起来,“我送你回家。”
“谁让你来的?”我保证,如果他的回答是俊彦哥叫他来把我带回去的,我再也不要理他。
“是我自己要来的……因为,只有我能找到你。”
刚刚好不容易铁下来的心就因为这句话开始软了下来……够了,飞鸟爱,难道你还嫌他伤你伤得不够吗!
“我不要你可怜我!”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
“我不是可怜你,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开始为我的不可理喻而发怒。
“是啊,我是应该了解你才对,应该了解你从来不会做错事,所以什么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刚才的事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我亲眼看到的事实居然是一个误会?星野智宇,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早知道,我就……”
“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为什么喜欢你而又不敢直说!为什么从前看到你和姐姐在一起却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傻笑!为什么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想让你难过!为什么明明决定不再理你,心里却满满地都是你!为什么……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拥有那么多回忆!……”肚子里积压了好多话,可是,我已经泣不成声。
他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我……宁可不曾认识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讨厌你之前对我一切的好!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宁愿你从头到尾心里都只有姐姐一个人……或许,你本来就如此,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我居然那么轻易地相信了你的话……但是,我生日那天,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就算只是为了让我这个不成熟的小孩子高兴一下,我当初也选择了去相信……因为……我不能骗自己——我就是喜欢你啊!”
泪水又开始肆意流淌,但是,却没有落到地上——他抱住了我,紧紧地抱住了我。
智宇,你明白吗?我真的喜欢你,从未有过的喜欢。
但是,我却没有开口要求他留下来,因为……
和他接吻的人,是我的姐姐。
我早该有心理准备来接受这一天的。
星野智宇的外衣披到了我身上。
“小爱,对不起。”他的声音很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然而,我也在这个时候想明白了该如何面对他。
“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我抬起头看着他,“就算你说你讨厌我也没关系,那么我难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忘了你,从此以后不再让你难过。”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让我说讨厌你,原因是不希望我难过?”
“难道,还有别的理由吗?”我是时候该正视自己了,“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看到一个活得自由洒脱的你,而且,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肯放手,那么谁也不会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了吧。”
我想到了姐姐,那个从小照顾我、关心我的姐姐,所以,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他,我也不能自私地拜托他留下来。
“其实,我一直都了解的——姐姐她很喜欢你。从小她在飞鸟家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她和我虽然是姐妹,但我们却是在不同的世界里长大的。她倔强、叛逆,但是她比任何人都要孤独……所以,她比我更需要你……”我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这根本不像我自己。
“你不用替她说话……我知道,有一件事是我误会了你——吸毒的人不是你,是她。”
我怔住了……原来,他都知道……
“那你讨厌她吗?”
这次,他又沉默了。或许,我不该这么问他……“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想再说什么,我不想和你回去,你走吧。”
好久,他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终于缓缓开了口:“小爱,你真的很幼稚——今天,我就告诉你实话吧——我讨厌幼稚的女生。”
耳朵似乎瞬间失聪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
星野智宇转身朝外面走去。我多么希望他能回过头来,告诉我他在开玩笑。
但是,他没有。
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的世界终于崩溃了……
哼。我冷笑了一声,从身上把他的衣服拿下来,折好,放到钢琴上。
他总有一天会来拿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花瓣飘落下来,静谧而柔雅。
世界上的有些东西是不能强求的,放弃才是一种美丽。
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努力支撑起疲惫的身体,走出了“樱雨纷飞”。
原来,春风也不一定就是温暖的。
夜色让人感到透心的凉,天空里的云意外地静,淡淡地,虽然静美,却如死水一般毫无生气。
我全身发抖,突然明白了今天穿裙子真是一个特别不明智的举动。
我该怎么办?
回家吗?还是就这样一直呆在外面?
心冷得已经不懂得思考……血液就像凝固了似的,堵得大脑混乱,拼命想要疏通,却越塞越死……
是幻象吗?我怎么觉得像看到了某个人的背影?
路灯下,一个身影斜斜地靠在那里,金色的灯光浸染着他的头发,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不过,他的嘴角却一如既往地上扬着。
感觉真实,却又如此虚幻,遥不可及。
“小爱……”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小了许多,但我依旧能够清楚地听出来,这是在我从餐厅跑出来的时候,那个在我身后响了好久的声音。
“俊浩……”
我轻吟了一声。要是之前,没准我会在他面前大哭一场,然而现在,我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心痛,原来并不是泪水可以冲淡的。
“想去哪里?”他走过来。我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去哪儿都行,只要不被他们找到就好。”
“你脑子有毛病啊?你一个女孩子夜不归家,不怕遇到黑社会啊!”
“我不怕,你怕的话你回去吧。”
他狠狠打了我的头一下:“笨蛋!”
被他这么一打,我心情居然好了那么点儿:“那……能陪我走走吗?”
他点头。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刚刚我看到我哥离开了……我不需要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自己告诉我吧。”
我不再吭声,就这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足迹,似乎正在一条无止境的路上漫步,身边蔓延的却只有寂静和哀伤。
“其实,我能理解他……”好久以后,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停了下来,我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
“你理解他什么?”
“他是因为我姐才这么做的……我姐比我更需要他……”
“小惠为什么需要他?”
我懵了……是啊,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曾经得到过比她多的东西吗?
“其实,你和小惠一样需要他……”他转过身来,“你不能否认,因为在你还没有喜欢上另一个人之前,你永远都需要他。”
一台自动售货机安静地躺在路旁。他走过去,一会儿给我递过来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怎么不是可乐?”
“你穿那么少还喝可乐?”
“既然嫌我穿得少怕我冷,那你怎么不把你外衣借给我?”
“我才病好不久,绝对不能再生病,所以你就将就一点吧。”
奶茶暖暖的。可是我发现他的话真的很不正常……一般的男生都会让外衣的吧……那家伙居然有这想法……
想着想着,就这么突然笑了起来。
他也笑了:“没错,这样才适合你。”
夜空里的云渐渐散了,淡雅地,星光稀疏却依然夺目。
原来云彩背后并非一无所有……星星不是依旧每天都在吗?只是有时看得到,有时又被某些东西掩盖了而已。
他的眼睛也开始变得闪亮起来:“现在心情好多了吗?”
“是啊。”我说的是实话。
“那是不是代表你喜欢我……”
我的脸突然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异样:“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呢。”
啊?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尽管我眼睛已经很痛也很累了。
“我想说的是——那是不是代表你喜欢我这样安慰你!”他把脸凑得更近了,“你该不会是误解我意思了吧?”
我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呢?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果然魅力无限啊……”
“自恋狂……”我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他朝我皱了皱眉,看上去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
“其实……我刚刚说……我喜欢你……”
这次换他的表情不自然了……
“笨啊!我说我喜欢你这么安慰我!行了吧?”呵呵,和我玩这种小儿科的游戏,你还早呢……
“你……算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你说实话,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我的笑容就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喜不喜欢你……这么安慰我?”
“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是认真的……我的第一感觉也没错……
“我真的喜欢你啊!”我突然笑得很灿烂,却差点把所剩无几的眼泪又憋出来。
“我不是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玩笑。”
“你明明就在骗我!”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我没有……”
“因为我哥放弃你而选择了小惠,你因为在意他而开始讨厌他,因为想寻找心理安慰而说喜欢我,你这算什么!”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可是每次他伤害我,安慰我的不都是你吗?”我的语气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连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里究竟已经乱到了何种地步。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看着我……你喜欢我吗?”
他的眼睛清澈得像不容玷污的一泓泉水……
却意外地有魄力……
我的心开始妥协……
“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我不能骗他......不能......
我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便愧疚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我才明白——
有些东西,是闭眼也能看到的,注定无法逃避……
“我就知道……”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却在下一秒钟换上了连春日里的太阳都要显得逊色的灿烂表情:“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并不是特意来这里安慰你的。”
“那你干嘛站在那儿等我啊?”笨蛋,明明就是这样,居然还不承认。
“本来,我以为小惠会和我哥一起来这里找你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来这里找我姐?”
“是这样没错。”
“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吗?”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可笑的?”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我的大脑又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刚才看到你这么难过,我安慰你完全是出于友情。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小惠。”
一字一句,我听得是如此清楚明了。
“因为讨厌我而说喜欢我姐,你又算什么!”我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回到了先前波涛汹涌的状态。
“彼此彼此。”他很认真吧……因为我完全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
“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
“理由是吗……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因为我发现小惠比你好太多,因为就在刚才我发现自己喜欢她,这样行了吧。”
“原来你的兴趣是和你哥做情敌吗?”我努力忍住自己的泪水,说出了这一句丝毫不给他面子的话……他大概没料到我居然敢这么说,脸上的阳光再次浮现出阴霾。
“你很过分。”
是啊,我真的好过分……连这个曾经最关心我的人都说我过分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和那么多人生活在一起……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我真的那么令人讨厌吗……
小惠姐不喜欢我……星野智宇也讨厌我……现在连他也……
为什么!他们兄弟俩曾经不是都对我很好吗?那些日子里我们不是都很快乐吗?
我想和他们一起去飚车,一起去吃东西,听智宇弹钢琴,看俊浩打篮球,和他们一起笑……为什么那些美好在现在看来是那么遥不可及……恍若隔世……
是啊,小惠姐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可是我不能恨她……
真希望能再度过一次烟花怒放的夜,希望日子能永远停留在我生日的那一天,让我能更多一点地享受当初的美好,让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牢牢记住那份快乐……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不可能再回来……
“你去找我姐吧,否则又被你哥抢先了。”我不得不做出这样不像我自己的选择。
“你呢?”
“我要回去了,不用你担心。”
“希望……你以后能找到更好的依靠。”
我全身打了一个寒颤……他居然能那么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看来我多说无益……
“当然会。”我冷笑了一声。现在的这个自己,一瞬间变得陌生至极。
我转身离开,他突然又拉住了我:“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恨我吗?”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哦。”
“我以后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星野学长。”我扭过头之前,真切地看到他愣了一下。
这一声“学长”,已经把我和他之间原本就不该有的感情斩断了吧。
我含着泪跑开了……终究,他还是没有追上来……
不知跑了有多久,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
头重重地痛了一下……我倒了下去……
“谁在外面啊……那么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嘟哝了一句。
接着,很明亮的手电光从大门□□出来。一会儿,光芒停在了倒下的人的脸上。
“小爱小姐!!!”门口的保安大惊,慌忙把大门打开。
“出什么事了吗?”一个女佣从豪华的别墅里走了出来,“别叫那么大声,当心把老爷吵醒了。”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快把老爷叫醒吧小爱小姐出事了!”
女佣看了一眼保安怀里的人,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别墅里。
原本黑暗得如同地狱一般的空洞的别墅顿时亮堂了起来,灯火通明。
就在这时,门口又开进来一辆豪华跑车。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面无表情的人走了下来,在关上车门的时候眉头皱了那么一下,接着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井上医生吗?家里出了点事,麻烦你来一趟。”
挂了电话,他走进大厅,看到了佣人们在做无意义的忙碌。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很慈祥的中年人:“这是怎么回事?”
保安满头大汗:“老爷,小爱小姐她……”
但是,飞鸟哲雄没有理会保安无意义的解说:“俊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保安这才停下来,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俊彦看上去似乎很生气,眉宇间却又流露出一份少有的担心。
“爸爸,你去休息吧,我会处理好的。”
飞鸟哲雄这才放心地走上楼。
俊彦走到少女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他的心顿时也开始变得燥热不堪。这是他最爱的妹妹啊……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突然,大厅的门铃响了起来。女佣人急忙打开门:“井上医生,您可来得真及时啊!”
“是俊彦少爷叫我来的。”接着,他走到俊彦身边,看了少女一眼,“少爷,把小姐送回房吧……她需要安静。”
俊彦抱起她,向她的房间走去。
井上医生不停地忙碌着,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开口说道:“少爷,看来小姐是遭受了风寒,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她似乎在不久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醒来后,没准会想起一些不该想起来的事。”
“你的意思是……”
“是的,小姐车祸后遗失的记忆,在醒来后找回来的几率很高。”
俊彦沉默了。
“小姐现在的脑波比较混乱,所以,也不排除失忆的可能。”
“无论如何,属于她的记忆不能在让她失去了……”俊彦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突然感到世界是如此复杂……对一个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十六岁的女孩子而言,世界真的还没有简单到一切都顺心的地步。
“可是……少爷,如果小姐是因为难过而受到刺激,让她忘记那些东西会更好吧。”
“不……记忆的残缺只会让她变得更加空虚和幼稚……她是我飞鸟俊彦的妹妹,这种事情不能选择逃避……我一直看着她长大,所以,希望她有一天能真正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少爷你有时候还真是残酷呢……不过,相信小爱小姐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俊彦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小惠……她终究也是我的妹妹啊……
第二天,很晴朗。
虽说才是初春,鸟儿们却早已闲不住了,和着春风的声音唱起歌来。真正的樱花或许是时候该开放了吧……
尽管有人在伤心难过,世界还是一如既往地运转着。
毕竟,上帝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俊彦看了看床上的小爱,她依旧沉沉地睡着,似乎不受任何人的打扰,又好像早已把自己与世隔绝。
她会梦见什么呢?希望不要再看到那些她不想看到的东西……
“少爷,小惠小姐和星野家的两位少爷来了。”
听到女佣的话,俊彦清醒了不少。他轻轻打开房门,看了小爱一眼,走了出去。
楼下大厅里,三个人坐在一起,感觉竟是如此不搭调。
他开始后悔曾经做过的某件事……
星野智宇看着他:“小爱……她还好吧?”
听到这个问题,小惠看着智宇没说话,俊浩则把目光转到了俊彦身上。
“她还没醒过来。”
“我要去看她!”小惠大叫了一声,朝楼上走去。
智宇拉了她一把:“别冲动。”
“她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冲动?到是你,你以前不是很关心她吗?”
智宇的手放松了,低下头没说话。
俊浩也把头别过去,不想面对俊彦的目光。但是,他的心里从未有过的复杂。
“别说了,小爱她需要安静。”俊彦摆出一贯的冷漠表情,“你们最近都不要来这里看她。”说完,重新走回楼上。
“哥,你后悔吗?”俊浩突然说了一句。
智宇看了看他:“我别无选择。”说完,拉起小惠离开了飞鸟家。
俊浩的手狠狠地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他的声音很小,却足以看出——他在折磨自己……
某一天的某个下午,我似乎有点意识了……才刚睁开眼睛,阳光又刺眼得让我不得不重新躺回那个黑暗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似乎又不那么刺眼了……我再次微微睁开眼睛,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把窗纱拉了起来。
“哥……”我的声音似乎变得低沉了。俊彦哥朝我走过来:“好多了吗?”
“恩……”我吃力地笑了笑。
“你已经躺了好几天了。”他的眼里藏起了平时的冷漠和凌厉,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温柔的关怀,我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着他的脸色,我已经明白了……原来,几天来他一直守着我……眼睛和鼻子突然都酸酸的……
我有一个多好的哥哥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哥,我饿了,想吃东西。”
“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他出去了,我的头开始疼得厉害。
我不敢告诉他……我在梦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那个情景令我畏惧……
呼啸而来的汽车的影子映在我那条“纷飞”手链的花瓣上,在我发呆的一瞬间,一个身影冲过来把我推到了马路边……等我再回过神来,眼前鲜血一片……
而那个司机,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我见过他……
那个曾经把俊彦哥当眼中钉的人……
为了救我而死的人……是真音姐……是我害死了她……
我是罪人……夺走俊彦哥幸福的罪人……
我没有资格再接受俊彦哥的关怀……
“你怎么了?头还痛吗?”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俊彦哥进来了,手里提着我喜欢的咖喱饭。
我不敢看他……但是,我担心他看出我的异常,终于还是抬起了头:“没有,我已经好多了。”我还是傻傻地笑了几声。
“不用勉强自己……也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没有做错什么……”他似乎没有在意什么,但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最爱的人因为自己的妹妹而死,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但是,他居然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关心我……
我该怎么面对他……
终于明白了他不肯告诉我实情的原因——虽然小惠姐告诉过我,可那毕竟是我没有感觉的,而现在,我在梦中重新经历了一次,才明白这件事有多可怕——至少,如果我再早一点知道这一切,我说不定会再也不敢和俊彦哥见面。
不过,现在我不想再逃避了,连他都肯放下一切来关心我,我为何不能正视记忆呢?
不仅是关于真音姐的记忆,也包括……关于他们的记忆……
“想了那么久,想清楚了吗?”俊彦哥看着边吃东西边保持沉默的我,终于开口了。
“恩,已经想清楚了。”我没有骗他,我已经作出决定了。
“答案是……”
“离开吧……”佩服自己,居然能把这几个字说得那么轻松。
“我已经联系过妈妈了,她在美国等你。”
“你知道我会这么做?”不可思议……
“谁叫你是我妹妹呢?”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帅!他好像是第一次对我这样笑呢!感觉好幸福!
同时也理解了他能够老少通吃的原因……
“哥,有空一定要来看我哦!”我开始像从前一样对他撒娇……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呢……
“会的。”
我确定自己能下床走动后,开始收拾行李。
“有必要那么急吗?”俊彦哥嘴上那么说着,手已经拿出手机,帮我订机票。
他就是这么一个心肠软的人……一点也不像他的脸一样冷漠……
“早点离开对谁都有好处吧……”虽然很舍不得俊彦哥……
或许,也舍不得这里带给我的回忆……毕竟,美国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东京漂亮,那里的人也不像这里的人一样有人情味。
收拾好以后,又吃了点东西,感觉比先前好多了。
“哥,你叫人在飞机快起飞的时候把东西送到机场吧,我想去一个地方。”
“不要再流泪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别墅外面的世界,金红的阳光洒遍了每一个角落……已经下午了啊……那里马上就开始营业了吧……
上车之前,我打了个电话。
之后,我来到了ZERO。久违了……这么几天没来,感觉竟然生疏了……尽管这里一点也没变。
“小爱!”小美姐看到我,惊喜得像从前一样冲过来抱住了我。
“好了,小美姐。”
“你那么久没来,你知不知道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啊。”这种感觉其实蛮温馨的,我开始舍不得这里了……
“怎么了,今天也不和我说一声突然就来了,害得我没作好欢迎你的准备。”
“小美姐……”我下定决心把实情告诉她,“其实,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她的表情变了:“你……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我点点头。
“以后还回来吗?”
“当然会回来的。”
“那……我不会拦你,你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啊……”小美姐的眼里分明已经湿了……对不起……
我对不起的人真的太多了……
这时,居然看到了平时很少露面的老板。“小爱你来了啊,今天要唱吗?”
“是啊,今天我打算在这里唱最后一次。”
她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以后想来的时候就来,我随时欢迎你。”
我很感激有那么多人在我身边关心着我……
其实,我真的不可怜啊……以前太贪婪了,总想得到世间一切的美好……或许,得到一切并不是幸福,珍惜拥有才是幸福的。
以前上台时都很紧张,今天我却意外地平静……尽管上台前,我已经见到了一个角落里有三个人的身影……
那三个我最熟悉的身影……
“小爱,需要报幕吗?”小一下来了之后问我。他今天来也是很多人意料之外的——看看台下的呼喊声就明白了。
“不用了。”我笑笑,接着我悄悄地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他已经听清楚了……
聚光灯再一次亮起的时候,我站到了台上,台下的一切瞬间消失在我眼前。我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我确定——他们一定在看着我。
“晚上好,好久没来这里了,我是小爱。”
台下先是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接着呼喊声盖过了一切。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为大家唱歌。以这最后一首歌,送给我的姐姐和另外两个一直很关心我的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们……记得,我和他们认识,是在一年前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一直相信,当初的相遇是一种缘分……所以,我会把这缘分永远珍藏在心底……这首歌,叫作《樱雨纷飞的季节》,送给他们的同时也送给大家。谢谢……”
旋律响起,眼前的一切由先前的看不到变得更加朦胧……这是一个只属于我的瞬间……孤孤单单的我……
樱花在四月的雨中哭泣
花瓣犹如泪水在你的脸上肆意
如果还能再次与你相遇
绝不再放开你的手
一起挽留苏醒的记忆
樱花在四月的风中飞扬
飘散的背后是我不明白的真相
何时还能再次靠着对方
绝不再放弃你的心
一起守护彼此的梦想
昔日的樱花林告知春天将尽
悄悄地牵着手一起追寻天边的云
何时还能再一次在这相同的地方
带着笑容再次相遇
如果在樱雨纷飞的季节再次与你相遇
那时的我一定依然爱你
再也不要任何约定
这次一定要永远陪着你
或许我曾经恨你但现在的我依然深爱着你
恨有多痛爱就有多深
如果有来世感情永远没有尽头
我依然会选择与你相约在樱雨纷飞的季节
哪怕樱雨纷飞只是凄美的梦境
甚至残酷的宿命
多可笑的歌词啊……此时的我已经是以泪洗面……
“谢谢大家……”
灯光熄灭了,我飞快地离开了舞台……把那个喧嚣的世界抛在了脑后……
“小爱!”突然听到了某个人叫我的声音。
我记得这声音……因为他叫我的声音,我不知为他沉迷了多少次……
但是,对于心如死灰的我,他叫再多遍也没用的……
不要再叫我了……星野智宇……
我匆匆忙忙上了车,毫不犹豫地朝机场的方向开去。
我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看后视镜一眼。然而,不远处的车灯却明显地告诉我,他一直跟在我后面。
笨蛋智宇!我以前那么希望你能追过来为什么你不追!现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为什么你又那么执着呢!
已经晚了……
夜里的路上车辆并不多,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心里对汽车的恐惧,提高了车速。
眼前的绿灯快过了……我再次猛踩油门,在变成红灯的最后一秒钟冲了过去。
身后,那辆黑色的车被阻隔在了十字路口的另一边。
这究竟算不算是老天在帮我呢……命中注定,我们只能错过……
下一个路口,我把车停了下来。
“他好像根本没追过来。”我刚下车,小一就走过来说道。
“不,他追来了……只不过,遇上了红灯……”我不知道现在的心情是高兴还是惋惜。
“你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变可爱了:“谢谢你,小一。”
“你要是真想谢我的话,以后就别叫我小一了。”
“好啊,那以后就叫你俊一咯。”我微微笑了笑,“小雪她是个好女孩,要珍惜哦。”
“少来了。”他轻轻给了我一拳,“快走吧,不然他来了,你可就真走不了啦。”
我最后给了他一个笑脸,上了他的车。
然后,他上了我的车,朝相反的方向开去。
不出我所料,那辆黑色的车追着我的白色跑车去了相反的方向……
原谅我……智宇……
到了机场,俊彦哥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决定了吗?”
我点了点头:“下次回来希望能看到嫂子哦!”
他的脸似乎微微红了一点……好可爱的表情……
“少做梦了,你就那么希望你哥被卖出去啊。”
“怎么会嘛~~~只是我不在了,希望有个人照顾你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我最最最好的俊彦哥!”
“知道就好。”他把行李拿给我,“妈妈叫人在机场等你,去吧。”
我强忍住眼泪,朝检票口跑去……什么时候,我的眼泪变得那么不值钱了啊……
永承的樱花树下,我放倒了好几个“长人”呢……教室的阳台边,我还当了一次“美”被“英雄”救了呢……那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呢……
不知不觉中,这些都已经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那辆白色的跑车已经被黑色的车追得无处可逃。
“为什么是你!”智宇冲到那辆车前,看到了坐在里面默不作声的小一。
“为什么不能是我?”小一从车里走出来,眼睛里除了挑衅更多的则是愤怒。
“小爱呢?”
“已经走了。”
突然,智宇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为什么你不拦着她!”
“我为什么要拦她?”小一掰开了智宇的手,“让她留下来继续接受你的折磨吗!”
智宇怔了一下,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极了。
“她去机场了……”小一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智宇没有再多说什么,上车朝机场飞奔而去。
智宇刚到机场,就看到了同是刚到这里的俊浩和小惠……
他们跑到登机大厅时,只听到飞机起飞的声音……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我……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他们……
一切……都已经晚了……飞鸟爱这个名字,或许会在你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化的……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