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的三十二至三十五章(1 / 1)
三十二
雪亮的灯光如瀑布般倾泻而来,刺得眼睛生疼。努力调整好视线,仓库里乱七八糟码着纸箱,老王和邓萃愣愣地看着我,一脸的措手不及。
忽地一笑:王总,这么晚了还在清货啊?我轻轻拍着身边的纸箱,竭力装出一派明月清风毫不知情。
其实,心底里是慌张的,不知道这样面对这样的局面,我需要拖延一下时间去考虑。
他支吾着,欲言又止。我不知如何挑明,他或许心存侥幸。这一刻,相对的我们,隔着一层纸各怀鬼胎的对峙。
而火是包不住的,最终会被人捅破。邓萃冷冷一笑:别装了,即然被你知道,我们也没有必要瞒下去,你想怎么样?
倒说得我哑口无言。是啊,我准备怎么样?曾经费尽心神去查寻真相,结果却来得太突然,让人毫无准备。她是贼呢,怎么比我还气硬?
我笑道:我能怎么样,难不成打110抓你见官?拿出手机翻找程润明的号码,我说:还是让程总来处理吧。
翻到号码尚未拨出,老王和邓萃突然朝门口猛冲过来。想跑!我一急,忙退后准备堵住门,邓萃把我往旁边一推:滚开!
一直觉得自己尚算得上娇小玲珑,且颇有些自满,此时才羡慕到她的人高马大。她只是随手而为,我就趔趄不止,不停连退几步,最后整个人倒在旁边的纸箱上。站住!倒下一刻,我大叫。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电影镜头,此时的我,怕也有些许英雄气概罢。
只是,这英雄也狼狈了点。
用胳臂支住纸箱准备站起身,只觉头上光线一暗,抬头,高码的纸箱被我一撞之下松动,慢动作似的缓缓斜倒,如乌云盖城般临头而来。
下意识抬臂护住头部,耳里轻微的砰砰闷响,肩、背不停被纸箱撞击,砍在身上的棱角竟如石头般坚硬。地震泥石流也不过如此吧,,除了咬牙硬挺,一切的抗争都是徒然。
小腿忽的传来刺骨的疼痛,跟着一麻便无知觉。啊!我不禁叫出声来。
最后一只纸箱尘埃般落定,一切回复平静,定定神,自己的下半身被埋在一堆纸箱里,我的脚,昏倒,又是那只,试着动动,竟然毫无知觉。怎会如此流年不利,怕是骨折了。
手机犹紧紧握着。相对我微薄的收入,它是绝对奢侈的用品,即便是身在险境,也不舍得放手。吃力的拨通小凤的电话:快上来,我的脚骨折了。虽然我尚压在一个大号纸箱下,程润明赶来的时候,我还是故作轻松的对他一笑。不记得是谁说的,在任何时候场所,美女总要保持着微笑。我虽不是美女,却一直很努力向美女靠齐。爱美之心,谁都一样有的。
你还笑得出来?他一脸的紧张:怎么样?很疼吗?站得起来不?
他一连串的问。连忙和小凤合力把箱子抬开,抄住我腋下试着扶我起来。
怎么会不疼,麻痹感已经退去,疼痛随之而来,跟着心跳一下下越来越清晰,如潮汐鼓动般。
我的心却在他那里。看着他慌乱,满是欣喜,被人紧张,原是如此美好。
伤脚挨着地面尚未出力,哎哟!我叫起来,好痛,真的好痛。忍不住胡乱摆头,想要把那股刺痛释放出去。失去平衡,整个人歪向一边。
小心!他和小凤同时叫起来,肩膀一紧,他一把抱住我。
对不起,不该叫你站起来的,对不起。他忙说,缓缓把我放到地面坐下。
歪在他怀里,我无暇顾及其他,大口吸气缓解疼痛。听到小凤期期艾艾说:我出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忍一下,车很快就会到。他说。
他理开我脸颊上散乱的头发:你傻了,这样搞多危险,要有个什么事,叫我如何安心。他轻声说。手指滑过我脸上皮肤,一阵很轻柔的酥麻。
我呵呵苦笑。我怎么知道会搞成这样,心里早后悔了千百遍,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会拦他们。生命可贵,何况我一向怕痛怕死。
他侧身坐下,把我的肩膀一拢,靠会吧,等车来。
我的脸贴在他胸口,烧得厉害,清晰感觉到丝质领呔的沁凉。身旁这人,不再是驰骋商场的老总,只是一个是极普通极温柔的上海男人。
脚竟然没那么疼了似的。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千万不能强出头,知道吗?
恩。我软声答。
他手臂用劲,把我揽到胸口。头顶上感觉他鼻息重重的一呼,仿佛郑重的一个决定。
他说:要知道,你受伤,我比你更疼。
我默不作声。孤灯陋室,却是一屋的春暖融融。这份感觉,很远,又很近,似曾相识。仿佛是我无数个朦胧的梦里,一直期待着的,盼望着的一刻。
双手慢慢勾到他腰后,扣住。他的身体轻轻一震,把我揽得更紧,几乎令人窒息。
与君初相识,只道是寻常。
原来,从饮下他第一杯咖啡,我就已经泥足深陷,却犹自不知。三十三
腿果然是骨折了。
小凤曾建议报警,追究邓萃的故意伤害责任。我却是不忍心,最终把她拦住。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狠不下心置她于绝境。
翘着石膏腿,舒服地靠在枕头上,程润明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拿着,手没有骨折吧,用不用我喂你?
再一次做塞翁,伤了一条腿,却躲开了圣诞促销的忙碌。工作以外的时间,他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我也淡然承受着。得失之间,不知到底福兮祸兮。人说简单生活简单爱,少了刻意,或许大家都活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算了,这样的小事我就亲自做了。我笑着接过。
别人借酒装疯,你是借伤装懒,还一直貌似勤快的人,现在才看到真面目。他一副戏谑模样,故意摇头叹息。
我这可是因工负伤,难道不能有一点特殊待遇。我叫起来:再说,人是你自愿来的,苹果是你自愿削的,如果后悔,我最多退还给你。说着把苹果朝他一递。
不后悔!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以后,我都要一直照顾你。还是那样的手,稳定有力,温厚的透着肯定。
面上一热,挣脱手:谁要你照顾了,等我腿好了,才懒得理你。
如果能够,能够一生一世,再多折一腿,又如何。
哎唷,酸死我了。小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原来骨折有这样的好处,倒是始料不及。她嘻嘻笑着进来,后面跟了公司一众同事。我一一点头招呼。
那晚的事,公司早已尽皆知晓。人有众过,若是到了极点,便是罪来赴身。邓萃和王妈终被辞退,并勒令退回所得款项;考虑到老王是武汉市场的元老功臣,这片土地,也洒满了他血汗痕迹,上海公司索回赃款后也仅是命他自动离职,为他在行业里保留了一点面子。
一念之贪,有时便是一生之错。
小凤把花放在床头柜上,低头在我耳边说: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破坏你们打情骂俏了。
我把眼一翻:你大可把自己的腿打折,然后躺上来享受诸般好处啊。
呵呵,免了,我可没有那么好福气,是吧,程总。
程润明笑道:我看不必了,要你们一个个都躺下了,我岂不成了空头司令,那公司的业务谁来做啊。
我横他一眼,回头招呼赵伟等人坐下,看看花,笑说:哎,你们可真不够意思啊,这么多人来,就送一把花呀?
小玲连忙说:不是啊李姐,等你出院,我们请你去吃大餐。
还有唱歌,蹦迪,给你补过圣诞节。赵伟接口。
我歪头一笑:恩……这样还差不多。
小凤在旁边冷语:现在是白天呢,怎么就做起梦来了,还想蹦迪?我看你是不想要腿了,省省吧你。
我愿意,怎么着。我洋洋得意地挑起下颚。
这个圣诞节,或许是最特殊的一个,这辈子,也难忘记。
靠在程润明的肩上,窗外是一轮如盘明月。房间关着灯,月华洒进来,我俩,仿佛皮影戏里的剪纸小人,静静的并立。
儿时,剪过一个窗花,牛郎织女,贴在玻璃上,对着夜空看他们的剪影,幻想着安排他们不再分离。
我问自己:李雯,和他在一起,将来会不会后悔?
那道心上的旧烧灼,虽已结疤,却在热情里隐隐有痛。
几年前,那个一样圣洁的夜晚,我和许飞也曾许下不渝誓言,而他却拥着另一个女人彻底的背叛。圣经上说:惟有真正悔改离罪,才能与神共享快乐的圣诞夜。今夜,你快乐吗?我呢?
我是如此惶恐。
远处教堂的钟当当的敲响,12点整。心绪顿时随钟声此起彼伏。仰起头,程润明正低头看我,那月光摇曳中的眼神,晶莹清亮,万般怜爱。仿佛可以永恒。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宁愿时间可以永远停顿,我也不愿再去想爱情的永远到底有多远。
于是郑重的在心里说:我愿意。
三十四
满满一束大红玫瑰,如火如荼开在手中,一点满天星围在裙边,如烧尽的点点飞灰。
我只送你玫瑰,不要介意,意思却是一样,祝你早日康复。
确实,他只送过我一次康乃馨,再以后,不论何时何事,全是玫瑰。为我一句玩笑,或者他的一个承诺。
玫瑰花依然朵朵鲜艳欲滴,以前的日子,却无法重复。
林少锋递过花后,一笑退到床脚,两手抄在前面中规中矩。米灰的阿玛尼西服一尘不染,如同他的眼光一样。
程润明,我们老总;林少锋,我朋友。我两边介绍。
你好之后,再无半点言语。他们两人,怕是心底都明白对方身份。这般尴尬场面,偌大的房间,三人默然对视却寂寂无声。
我打破沉静:林姐好吗?小轩呢?
哦!林少锋如梦乍醒似的:她昨天去长春了,叫我代问候你。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我:她要我带给你的,以前在归元寺求的开光金牌,说要你带在身边,保佑人的。
打开盒盖,一枚刻着蝙蝠图样的金牌泛着淡淡黄光躺着,温润如林芮其人。
谢谢了,真的很贵重,我就不客气了,等她回了我得好好谢谢她。盖上盒子放进抽屉,我不是矫情的人,别人真心送我,我就真心接受,朋友相交,只要心存感激,何必那些虚文繁礼。
程润明挪去一个板凳:来,坐下聊,我给你们去买饮料。
林少锋忙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走,车在门口等着呢,公司还有事。
转头对我说:你好好休养,我以后在来看你。停了下,又吞吐着说:如果,早知道,那天你会出事,我一定赶去关山截住你。忽又笑:知道吗?那晚,我一个人唱歌到4点多钟。
我一怔。
他已和程润明握手告别,背影消失在门角那刹,我才想起,忙喊:再见。
定定的看着玫瑰,逐渐烧成林少锋眼中的炽焰。他成熟了许多,不再是怒马轻衣的冲动青年。除了看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不离不弃,始终未变。
心里是抱歉的,太多的原因,让我不能接受他。
他还喜欢你。程润明在一旁淡淡说。
哈了一声,我反问:是么?那我怎么办?
他哑然一笑,顺势握住我手,紧了紧。拆掉石膏,犹自恐惧着不敢着地,那份疼痛仿佛还在心里。
别怕,我扶着你。斜倚在程润明肩上,他一脸慎重,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脚。
如履薄冰似的站定,长呼一口气,心想,终于沾着地气了。人顿时塌实起来。长期卧床,头脑有一点轻微的晕感。土地乃万物之源,强大如安泰俄斯,力量一样来自于脚下这片大地,何况渺小的我。
我叹息:一年2次进医院,我也够多灾多难的。出去第一件事就要去归元寺烧香,求菩萨保佑保佑俺。
老妈在床头帮我清理用具,嘴里嘀咕: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保佑你才怪。
我哈哈一笑:我是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不烧香他也知道。这次可能是他一时走神,忘记照顾我了。
佛是明查秋毫的,我这一生不曾做什么恶事,这些波折,或许是命里注定。劫数过后,不定就是一片坦途,艳阳高照。
扶着程润明蹒跚走了几步,感觉还行,于是丢开他的手。他连忙抓住:我看还是算了,医生说还要静养一段时间,少做运动。
他笑道:等你痊愈,请你去灵隐寺烧,据说那里的香很灵验的。
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奇道。
他一扬眉头:天机不可泄露。
故弄玄虚,我还不愿意听了,你只管放在肚子里憋烂憋臭。我白他一眼。
他一笑不语。我的脾气,他已摸透。
这段时间,他和老妈轮换照料我,忙前忙后,惹得不少小护士对我羡慕不已。老妈虽不说,却看出她心底是很满意的。
难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他,或就是我携手夕阳的那个。鸡皮鹤发,仍相濡以沫。
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说:上海公司要我回去叙职,并对这次事件表示嘉奖,我推荐你也去,你才是一号功臣嘛。回来的时候,就带你转一下苏杭。
呵呵,我是俗人一个,只是关心,可有多少奖金拿。我笑言。说与小凤知道,她一蹙眉头:这么不巧,什么时候走,又什么时候回?
怎么了?我不解。
她脸上飞起一片绯红,扭捏半晌,终于说:年底,我准备结婚,你要是不在场,那我可不依。
大喜,握住她的手良久,连声说:恭喜恭喜。
我是真心的欢喜,竟忘记调笑她。
我的生活晦暗多时,也应该有点喜庆的事了。心里忽然闪过程润明的影子,如果……
摇摇头,在心里一笑,幸福,随缘就好,不可奢求。撕下最后一页日历,就此告别2005年。接下来的日子忙得不亦乐乎,住院期间积压了大批文件数据需要处理,又要为程润明回上海叙职准备材料,可谓忙得废寝忘食。看我如此辛苦,程润明心疼地要分一部分给小玲做,我却婉拒了。和他的关系已是满公司皆知,我不想为此而影响正常的工作。
何况,读书时就学过,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是我的要做的,就不须假手他人。
正在伏案疾书,电话铃声响,顺手拿起:你好,眉心公司,找哪位。
小雯,是我。
手一震,笔差点跌落。
三十五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
那日在滨江公园,他轻轻的念:小雯,小雯。然后正颜对我:至此以后,再不可他人这样叫你,小雯,是我的专利。
此水几时休,此情何时已。脚下的长江水哗哗不息,仿佛在为他见证。
之后,即便他打电话来公司找我,也是:麻烦找下小雯。
同事常常以此取笑于我,本也想叫他改口,再一想,有什么不好呢,若是耄耋之年,他也能如此这样叫我小雯,这一生,不曾有憾。
我问:有什么事?
晚上有空么,我想见见你。
心里竟有点犹豫。晚上,和程润明约好去看《无极》。想了想,我说: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有事电话里说吧,我晚上没时间。
那头叹了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好久不见。他顿了下,又说:小雯,只是一面,可以吗?他的声音,竟带着有一丝微细的哀求。
离婚以来,和他再未见面,只通过一次电话。他的印象,正如傍晚的云霞般被夜色冲得逐渐淡逝。而今再见又有什么意思呢?即便千万遍阳关,也是不可回头。不可回头,那就一眼也不必再看。
我说:不了,没什么可见的,何况我与人约好,不能爽约。
又一声叹息。
我很忙,没别的事就挂了啊。
道了再见,我挂上电话,心里竟一阵轻松。电影院里,无欢对倾城说:“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骗我的人,你忘了吗?突然想起许飞,心里跟着念起对白:你忘了吗?
或许我可以忘记!早已经在他背离之时,我就开始学习遗忘。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恨和爱,到生命尽头之时,所有都一样化为烟灭。
程润明把可乐递给我:给,老吃爆米花你也不怕口干。
他对我,总是这么无微不至。我想,下午不见许飞或许是对的。心只有一颗,接受了程润明,就和过去再无瓜葛。而后这一生,能够存留在我们记忆里的,只是曾经的盛放。小凤的婚期定在一月十二日,农历十二月十三,她说:我特意选了这个日子,1213,要爱一生。她满满的笑着,笑魇醉若女儿红般。
我不禁为之感染,岁月如梭,人生一世,不过是转眼之间,能爱上一生,何其有幸。
死人,你要是赶不回来,小心我杀了你。她拧我一把。多年闺中密友,这样的幸福,怎么能不一起分享呢。
我笑笑:那我可不敢保证,谁知道去上海会呆多久呢。事实上,你们已经都结婚了,不如今天提前请我,意义相同嘛。
两人的结婚证上个月就已经拿到手,这个所谓的婚礼,不过是摆酒酬宾,诏告天下。
去上海的行程定在5号,陪小凤来逛街采购,自己也准备买件衣服。想到要去上海做演讲,头不由得疼起来。
程润明告诉我,这次去上海正逢各地经销商会议,由于我曾被评为销售能手,这次代言人的推广活动也反响很大,公司将安排我在会议上发言。
一听之下我大惊失色:自小到大,我何曾在什么大场面上讲过半字,这么不要我的命么?
连忙极力推辞。
他斜着瞄我,一副恨铁不成钢:平时里你不是口若悬河的么,这点小场面就怕了?
我轻笑道:我是狗肉上不得正席,你最好劝上面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到时候冷场我可不管。再不行,我不去上海了,你就说我病了。
任我威胁耍赖,他一副山崩海啸也不动摇。
硬来不行,不得已使出杀手锏,转而软语求他。对他,这招屡试不爽。
果然让我得逞,他给上海公司打电话,结果却是议程已定,不能更改了。无奈之下,他挺身承担了我的演讲稿,我则出来采购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