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倾盖如故（1 / 1）

芳草见张兼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微微一红。心有些慌乱。她转过脸去。

张兼济猛然惊醒。他连忙说道：“小姐说我是好官，实在让我汗颜。其实我实在糊涂得很，三番三次误会小姐，还打伤了你。那天你从驿馆出来，我以为你要行凶，后来才听说有人割了肓冶的辫子，让肓冶从狂妄无礼变得气焰全无，第二天我又以为你要行刺肓冶，我真的很蠢，哪有刺客连个武器也不带的。后来我醒后，发现肓冶的腿上敷了治蛇伤的药。而绑伤口的就是你的一段袖子。肓冶回来后就和十八公主退了婚。而且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城，现在很多人都说，十八公主有一个高人保护着，我想小姐就是那个高人对吧！是你保护了公主，使他没有嫁到草原去。你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

芳草见他除了自己是十八公主没猜出外，其他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不由佩服张兼济的聪明来。而且张兼济对肓冶与自己退婚持赞扬态度，更使芳草对他大有好感，她叹道：“朝中那么多官员都希望十八公主和肓冶结亲，为什么你却认为退婚好呢，你不是很担心草原王发兵吗？”

张兼济一脸痛恨之色，他说道：“朝中官员只想以公主和亲来保平安，却不知平安从不是一个女人能左右的。正所谓社稷只能依明主，安危岂能托妇人。只有主正臣直，国家富强，和亲才能起到一定作用，否则只是埋藏一个青春少女的一生幸福罢了，与国家何益！”

张兼济的话正打中了芳草的内心深处，与她起了深深的共鸣。自退婚后，宫中对芳草都是遣责的话，说她不知轻重，不懂为国分忧。芳草一腔愤恨无处发泄。现在遇到这个张兼济如此理解自己，如此精辟地道出和亲的真谛，怎不让芳草感动。她细看张兼济，见他的脸如美玉，星眸闪闪，动人心魄。芳心不由怦的一跳。没来由的竟替他担心起来。

她幽幽说道：“张大人，这话只好在这说说便罢了，在别处如果说出来，只怕对张大人不利呢。如今朝中一片漆黑，张大人还是小心些好。”

张兼济颇有同感：“小姐说得不错，现在朝中乌烟彰气。我自幼被送上山学武艺，去年学艺下山后，本来满腔热情，希望为国为民作一番事业，却不料总是事与愿违。很多事都不如人意。”

张兼济的眼中有深深的一层忧虑和不满。

芳草想起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忽起惺惺相惜之意。

她柔声说道：“张大人，既知朝中漆黑一团，何不远离这是非之地呢。”

张兼济摇了摇头，他眉宇间忽然充满了执着和狂热，他目光闪闪盯着芳草说：“小姐，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皇上的信任，得到权力，改变这种现状，你知道道家的太极图吗？”

芳草不知他为何提起太极图。但她还是答道：“你是说阴阳鱼吗？”

张兼济有些激动起来，他全身上下焕发出高昂的热情：“不错，阴阳鱼，现在朝中漆黑一团，正象那条阴鱼，而我就是阴鱼中的那块白，那是阳的起源，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阴太阳。反之也是，太阳蕴于太阴之内，它会使阴冷的一切变得光明而灿烂。”

张兼济说着，目光望向天空，那浩澣的天空，繁星如阵，张兼济浑身焕发的热情仿佛正注入夜空，它在漆黑的夜空中点出一团白色的光明。

芳草从来都是冷淡，仇恨的外表下，内心有着对纯情，对春天，对一切美好的东西强烈的热爱，只是皇宫中从没人有理解过她。所以她只想逃开，山青水秀的江南，是她内心深处最美最真的地方，所以她一心想到南方去。但是这个张兼济却使她强烈地震撼了。原来还有人和她一样有着对美的渴望。只是他比她更热情，她只想逃开，而他却想改变一切黑暗为光明。

张兼济望着天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但又恢复了那份儒雅，他不好意思地明芳草笑了笑说：“不知为什么，一见小姐，就觉得小姐是可吐露心声的朋友，还没问小姐贵姓高名，就这样喋喋不休不说了一大堆，让小姐见笑了。”

芳草的眼中有被激发的热情，这使她与平时的冷淡很不一样，她说道：“我姓南，叫南芳。老实说，你的话让我很震撼，我想起了历史上许多名臣，他们的光芒照耀了青史，相信你也会成为那样的人的。”

芳草和张兼济聊开了，她从没有象今夜这样说过这么多的话，张兼济的热情传染了她。

天上有流星划过，长长的一线光亮，引出二人对生命无限的感慨。

远远的钟声传来，这幽静的古城便更添历史的深遂，于是芳草说钟声就象树上的年轮，一声声划出岁月的苍桑，而张兼济却说钟声是让人更知生命的短暂，而要以有限的生命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业。

直到一声鸡叫震落天边最后一颗星辰，芳草发出一声惊呼，“糟了，我该走了，要不走就回不去了。”她匆匆和张兼济告辞。然后飞掠而走，张兼济追了上去：“明晚还来这好吗？”

“好的。”

张兼济望芳草远去，想着这神秘的女人当真是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盯着她的背影，一种从未有过的别样情感，便如春天里植物的种子遇到了阳光，雨露，不经意间竟破土发芽长成一株嫩生生，绿盈盈的小树来。

他忽然觉得二十四年来的生命里填写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色彩。

他于是期待黎明的太阳迅速转到西山去。

芳草回到宫中.她坐在窗前，对着外面发呆。娘走了进来。她坐到芳草的身边，轻轻的问道：“芳草，出宫了。”

芳草没有回答。她还在回想着张兼济的话。

娘的目光落在芳草的脸上，她突然愣住。她把手贴在芳草的脸上，那脸烧得如火炭。“发生了什么事？”

娘惊慌地问道。

芳草语无伦次地说着遇到了张兼济的事。娘认真地听着。听着，那个张兼济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呢。他又年轻，又英俊，武功也高。而且这样正气，芳草如果嫁给他，会很幸福的。她决定，和芳草留下来。等待上天的安排。

娘出去了，芳草又发起呆来。张兼济英俊的面容在她眼前又闪过，他白玉似的面庞，红润的嘴唇，真诚热烈的双眼。和浑身散发出的滚烫热情，一切都那么让人心动。她支着腮，凝神看着窗外，东方渐渐发白。一点点粉色的光线从东方透出，好象一个美丽的少女掀开重重的帘幕的一角。露出了粉红的罗衣的绣边。羞赧而忸怩不安。

新的一天要来了。芳草从没有如此感到一天的开始是如此的美好。它光亮而灿烂。太阳升起来了，无边的光辉照得锦芜院的各处溢彩流光。连青竹新捧进来的一束鲜花都从没有过的香气袭人。

嗅着这花香，沐浴着阳光，芳草迷失了自我。这一天中，她忽而甜蜜，忽而忧郁，忽而兴奋。忽而焦躁。到了下午，她就盼着太阳落下去。

第二天刚入夜，芳草就来到了昨夜见到张兼济的地方，一钩新月从薄纱似的云后探出羞涩却明亮的眼睛来。芳草想起一首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脸忽然一红，自己这是赴约会吗？希望不会有人看见。她四下看去，已经悄无一人了，突然有声音响起，芳草刚一喜。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只夜游的猫儿。

芳草有些羞愧，如果让张兼济看见自己东张西望在这里等人，会不会笑自己呢？

她一跺脚上了街边的一座屋顶。等到他来了，自己在装成从远处走来的样子好了。

芳草躺在屋顶上，看天上的星星一颗又一颗的闪着。天空是那么纯净，那么美，比皇宫中看到的星星美得多。

那北边成勺状的七颗星星便是北斗七星了，它亘古以来就坚守在北方，为多少迷路的船只指明了家的方向。北斗星是很多情的神灵呢！

那银河边的二颗就是牛郎织女星吧。凄美的故事！也不知牛郎织女远隔天河，经年才见，匆匆相逢之时，要说什么话呢？

芳草胡思乱想之时，单薄的纱衣被风吹动，冷清清的风送入怀中，骤然惊觉，已是夜深了，街上哪有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