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08 身不由己（1 / 1）
不知泡了多久，“哗”地一声，我被人捞了出去，然后一张华丽丽的长毛毯子裹了上来。不解地看看小鬼头，他冷着脸，又丢过来一袭锦衣：“穿这个。”
哎？我连忙从毯子里伸出手接住，怀疑地看看，这可是男装啊。再瞟瞟小鬼头，不会是他的衣服吧？
他瞪我一眼：“看什么看？深更半夜的，本王到哪儿给你找女人的衣服去？不穿就算，本王还不舍得这件衣服呢。”
我连忙抱住衣服，讨好地笑：“我穿，我穿！”
体内的燥热去了大半，想来是泡凉水浴的结果。折腾了半天，又在水里泡了很久，药效估计也已经过了。我放下心来，等小鬼头转过屏风，连忙剥了湿透的衣物，擦净水迹，手忙脚乱地换上那件长衫。
这衣服还挺大。我认真回想了一下，唔，似乎小鬼头最近长高了不少，无怪我穿他的衣服嫌大。微微提起下摆，我走出屏风后，只见小鬼头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兀自发呆。
听到我的动静，他转过头来，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撇嘴：“上来。”
我很想说一番“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大道理，但一念及自己方才的行径，便觉得羞惭无比，这些话不啻于打自己嘴巴子，我抿了抿嘴，大义凛然地爬上他华丽的大床。
他嗤笑一声，往里让了让，扯过一床被子给我。
“我还是……还是……”嗫嚅了两句，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眸光黯淡下来。我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等明日，我去跟慧妃娘娘讨了你来，再禀明父王，收在身边。”小鬼头的声音传来。
“……收？”我怔了，小心翼翼问道。他说的“收”，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他扭头瞟我一眼，撇嘴道：“看也看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还想嫁给别人不成？虽然以你的身份地位，恐怕只能做个妾室，但是……”他抿抿嘴，又把目光移开，“再说吧。”
“呃……小麦谢过小公子好意，不过……”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才不至于触怒于他，“小麦也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小公子。今晚之事，只求小公子权作未知，小麦冒犯之处，求小公子包涵……”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你？”他眉头一皱，侧支起身子看着我，“还有，怎么突然不你我相称了？”
“方才是小麦逾规了。”我垂眼答道，非常恭谨。
他眉一挑，怒气隐隐升腾，语气森然：“你是还记得旧日相好，要给他守节，还是根本就没放弃勾引我父王？”
怎地他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我叹了口气，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道：“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遑论什么……呃，相好。至于公子，我尊敬他，崇拜他，感激他救了我，却并未做他想，小公子不必妄加揣度。小麦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哦？”他若有所思看着我，一声轻哼，“不要以为在本王面前，你能为所欲为。”
是，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丫鬟，身世不明，欠了公子的救命之恩，还欠了小鬼头今晚出手相救之恩，这两份恩情，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尽我所能地想要去偿还，却还没到想以身相许的地步。
我恨极了这种无能为力、任人摆布、身不由己的感觉。
如今的我，便如陷进泥潭的鱼儿，惶惑着，担忧着，不知道把自己拎起来的那双命运之手，究竟是将我送回河里，还是丢进锅里。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想过简单平淡的日子，却为何被卷入这些是非之间？莫名地便成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被人轻描淡写地拈起，下到了一个自己根本猜不出的位置。
我垂眸不语，小鬼头也是默然，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呼吸声相闻，间或夹着风吹过枝头的簌簌声。不知过了多久，小鬼头突然“嘁”了一声，转过身背向我，含糊说道：“随你好了，本王又不是非你不娶。”
过不一会儿，身边便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像似进入了梦乡。我却无法入眠，眼睛睁得大大地，既后怕又忐忑。
媚药……会是慧妃放的吗？
我与她也并无深交，更无旧日恩仇之类，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更何况，公子是她的男人，怎会有女人把其他女人送上自家相公的床？
她既然不是正室，也就没有做主替公子纳妾的权利吧？
如果不是她，我又如何跑到公子寝宫的呢？
如今这境况，我能怎么办呢？回淑芳斋是不成的了，又不能告知公子今晚的事，难道只能留在小鬼头身边做丫头？或者是……出府？我能说出府就出府吗？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头大，想了半夜却毫无结果。还在发愁间，天已经发亮了。
小鬼头不知何时已经翻身正面朝我，娇嫩的脸颊莹白如玉，没有了素日的嚣张或阴冷，此时正睡得香甜，小嘴微张，有些傻乎乎的可爱。
这张睡颜，似乎唤醒了我胸中的某个记忆。似乎也曾有过这种时候，守候在某人的身边，看着那人的睡颜发呆。
心微微地疼了起来，不知是为那人，还是为自己。
小鬼头扇子般的睫毛抖了抖，如休憩的蝴蝶轻轻拍着翅膀。他张眼，朦胧地看着我，很快清醒过来，也不理我，自顾自地迈过我，下床穿衣。
我呆住了。喂，救人不带只救一半的吧？人家不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喂……”看他自顾自地准备出门了，我不能再迟疑了，抓着锦被的边儿，紧张地出声唤道。
他顿住，面无表情地看我。
我尴尬地咳了声，不自觉地目光躲闪，磕磕巴巴道：“那个……昨晚，多谢小公子。”
他冷淡地点点头，不语。
我嗫嚅道：“呃，不知道，小公子准备怎么……安置我？”
他冷哼一声，高傲地看着我，不屑道：“你是慧妃娘娘的人，关本王什么事？”
真是翻脸无情啊！我暗地呲牙，却又冲他讨好地笑：“小麦愿追随小公子，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估计一定没见过像我这么明摆着谄媚的笑，小鬼头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目光在我脸上兜了几圈，才嗤笑一声，说道：“你脸皮可真厚。”
他背着手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望着我，唇角缓缓勾起，漂亮的容颜却笑得非常地狡诈，好似挖好了陷阱等我往里跳一般：“跟在本王身边，你不反悔？”
“绝不反悔。”我忙道。
“回答得这么快啊……怎么就有些不放心呢？你跟着慧妃娘娘，突然说要追随本王，没有丝毫顾念旧情啊，日后对本王，不会也是这般吧？”他缓缓揉搓着下巴，眉头高傲地挑着，少年的脸庞上是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讥讽。说着，他忽地俯身，伸出手按住我咽喉，我能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蕴着的杀伤力，感觉到自己血管在他指下砰砰地跳动。他笑得非常之温柔，温柔得令我毛骨悚然，凑近我耳畔，缓缓地道：“真有那一日的话，小麦，你最好给本王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身子一颤，只能愈加揪紧了锦被，垂眸低声：“是。谢小公子。”
*** *** ***
我跟在小鬼头身后亦步亦趋，眼看淑芳斋的大门就在几步之外，心底泛起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是一夜，我的心境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昨天，我还能把这儿当作安身立命之所；今日，我以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院里的那个人。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娉儿的声音：“奴婢见过小王爷。”
我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往她看去。只见她神色微乱，又对我用口型说着什么，我看不明白，又见小鬼头理都不理依旧快步前行，便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娉儿跟上来，小声道：“小麦你可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公子怎会到这儿来找你？”
我一惊，娉儿的神情，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这么说的话，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而已？她们，可是联手设计于我？
“我……”我咬咬唇，垂下眸子，不知该如何作答。心底酸涩，难受异常。
娉儿不动声色地扫过我尚未完全消肿的唇以及身上陌生的衣物，低声：“昨晚，你不应该是在……吗？可你怎么又不见了，公子又为何如此动怒……你赶紧过去，消消公子的气吧！”
我加快脚步跟上小鬼头，进了淑芳斋的正厅。耳听小鬼头声音响起：“孩儿见过父王，见过慧妃娘娘。”
我也连忙小声道：“小麦见过公子，见过……见过慧妃娘娘。”
小心地抬眼，见公子和慧妃正站在厅里，慧妃脸色有些苍白，公子神情阴冷。公子嗯了一声，目光在我身上一转，眼睛微眯，我突地打个冷颤。再看向公子时，他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转头向慧妃道：“爱妃冰雪聪明，只是这份玲珑通透，最好不要再用在揣度本王心思上面。本王的脾气，爱妃当是再清楚不过的。”
慧妃身子一颤，轻轻咬住了发白的唇瓣，垂眸不语。公子又看向小鬼头，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我眼看着小鬼头从满脸深沉瞬间转为无辜天真，笑得那叫一个真诚崇敬儒慕，只见他容光焕发万物失色，诚恳地道：“孩儿此行，是为求慧妃娘娘一件事来着。”
公子“嗯”了一声，道：“说吧。”
小鬼头向着慧妃娘娘，笑眯眯地道：“慧妃娘娘，孩儿前几日遇上大伯父和二伯父家的几位堂兄，一个个身边都带着丫鬟小厮好不威风。这几位堂兄笑话孩儿只带着侍卫和小厮，连个随身丫鬟都没有，倒是未免失了小王爷的身份。孩儿生气得很，心想慧妃娘娘不是早就说要拨给孩儿几个随身丫头嘛，不如现在给了孩儿如何？孩儿也可带在身边，免得再被人笑话。”
慧妃下意识地看了公子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便强笑着道：“那是自然。不知非儿可是看中了哪个丫头？尽管开口便是。即便是要娉儿婷儿，也绝无二话。”
“娉儿婷儿跟娘娘最是亲近，孩儿怎能让娘娘割爱呢？淑芳斋有个叫小雨的丫头吧，就是孩儿身边李侍卫的那位表妹？孩儿想想，要是找个不熟的丫头搁在身边，也是别扭，这丫头倒也算是熟悉，不如娘娘就送与了孩儿吧？”
“自然可以。”慧妃打着精神，点头。
“哦，还有，昨晚孩儿在府里遇上了这个丫头，醉得一塌糊涂，举止惹人发笑，孩儿觉得有些意思，又问不出来是哪里的丫头，就带回了苑里。谁知今日一问才知，小麦原来是娘娘身边的丫头，想着倒也是有缘。又听说小麦在娘娘身边日子不长，比起娉儿婷儿来，当是比较容易割舍吧？加上小雨，一共两个丫头，孩儿觉得也就够了。不知娘娘肯不肯割爱？”小鬼头诚挚地说道，一脸天真可爱，毫无心机的模样，倒真的像是一个孩子向长辈讨要东西一般可爱。
我低眉顺眼地站在小鬼头身后，偷眼看看公子，只见他微微皱眉，却依旧没有说话。慧妃顿了顿，见无人开口，便涩然道：“非儿既然开口，本宫怎能拒绝？”看向我，又道：“小麦，你都听到了，从今往后，你便是小王爷的人了，日后可要好好服侍小王爷，知道吗？”她神情复杂，带了一分的幽郁和……怨怼？这几句说出来，柔媚的嗓音带着一丝低哑，竟似费了很大气力一般。
“是。”我低声应道。
“如此，多谢娘娘玉成。孩儿就不多打扰了，父王，娘娘，孩儿告退。”小鬼头笑眯眯地道，回头对着我说道：“小麦，去收拾东西，叫上小雨，跟本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