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06 酒无好酒(1 / 1)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最近我总觉得慧妃娘娘似乎对我颇有好感——当然这应该算是好事,说明我往名副其实的贴身侍女更前进了一步。
想想也是,好歹也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来的时候还天寒地冻的,现下都已经化冰开春,我的人际关系也该有进展了。
但是不知为何,心底却有些不安。尤其在不经意间抬起头时,常常能对上慧妃若有所思的目光。虽然被自己崇拜欣赏的美人注目,是件很荣光很令人骄傲的事儿,但是,慧妃娘娘的目光,却让我如锋芒在背,不自在极了。
唉,没办法,我这人就是个当群众的命,永远不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亮点。
细细思考了一番,我最近没做能引起慧妃娘娘注意的事儿吧?结论是没有。可娘娘为什么老是拉着我说东说西呢?为什么动不动就赏我东西呢?为什么看着我若有所思呢?为什么笑得意味深长呢?
我叹口气,敲敲头,知道凭这榆木疙瘩脑袋是想不通的了,干脆放弃。
“小麦,娘娘叫你过去。”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是娉儿在叫我。
我应了一声,小步跑进娘娘的房间。这是用晚膳的时间,娘娘说今日天冷,又飘了雨,便直接传膳到房里,不必大费周折地去偏厢了。本来侍候娘娘用餐的一般是娉儿和婷儿二人,婷儿这两日有些着凉,故而只有娉儿在伺候娘娘用膳。
娉儿叫了我进去,自己却留在外面,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掩上了门,剩我和慧妃二人在内。
好歹看到过娉婷二人服侍娘娘用膳的场面,我就按着娘娘平日的口味,捡了几样清淡爽口的菜式给娘娘布了菜,然后垂手侍立一旁。
慧妃扭头看着我,轻轻一笑,柔媚无边,轻启朱唇:“这里只你我二人,小麦也不必拘礼,坐下一起用膳吧。”
“小麦不敢。”我连忙惶恐地回答。
慧妃美眸流转,浓密的睫毛在烛光映射下,在脸颊上投下两把小扇子,噗噗地扇啊扇,风情万种,忽地抿嘴一笑,说道:“你到我身边说长虽不长,却也有三四个月了,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几时把你们当奴婢来看的?陪我用膳而已,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娉儿和婷儿那两个丫头,也都不知陪我多少次了。”
我低低应了声“是”,侧着身子坐下,垂首盯着自己的手看,局促无比。
慧妃看我仍是不自在,微笑道:“都说过了,用膳而已,你不必拘礼。来,吃菜,没记错的话,小麦你很喜欢这水晶虾仁吧?”慧妃随和地说着,给我盛了一勺虾仁。
这可真是折杀我了,娘娘给我夹菜哎……我一个小丫头,哪能当得起,可娘娘既然已经说在前头,我又不能跳起来不吃,只能讷讷称谢,闷着头往嘴里扒饭。吃得急了,不小心呛着,连忙背过身去掩住口一阵猛咳。
慧妃轻轻拍着我的背,笑着叹气:“瞧你,这么多菜呢,急什么?我比你虚长七八岁,一声‘姐姐’总当得吧?做姐姐的,难道会跟妹妹抢吃的不成?你慢慢吃就是。”
“咳咳咳……”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已是满眼泪花,胡乱擦了一把,回身垂首小声道:“娘娘厚爱,小麦不敢当。”
“看你,又说什么敢不敢的?”慧妃嗔笑道,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深得好似看不到底一般,“妹妹你啊,是连王爷都青眼相加的,又跟姐姐客套些什么?也只有青青那丫头,才看不出你……”
我眨眨眼,反应过来:青青当是指雅妃娘娘。听闻雅妃闺名范丹青,是内阁学士范明葵的二千金。不过慧妃娘娘直呼她为青青,乍听之下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还有慧妃这会儿老是姐姐长妹妹短的,听得我鸡皮疙瘩一身,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我不解地看看慧妃,却看不透她含笑的目光背后究竟有何深意。
慧妃怔怔地出了片刻神,面上竟浮现一种既温柔又哀伤的表情,不自觉地用右手指腹轻轻来回抚着额头——这是慧妃娘娘在思考的标志,每当她出神的时候,总会伴有这个不自觉的动作。我悄无声息地瞧着,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片刻,慧妃轻轻叹了口气,柔媚的面上闪过一丝坚定,又笑起来:“算了,不说这些,还是吃饭吧。来,这是宫里赏赐的凌霜玉露,小麦你尝尝看。这酒,平日里即便在王府,可也是喝不到的哦!”说着给我斟了一杯酒。金杯玉壶,映着纤纤葱指,一副绝美的画面。当真是美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啊。
我连忙双手接过,嗫嚅道:“谢娘娘赏赐。”心里郁闷极了,对这杯中物,我是没有什么爱好的,一来品不出好坏,二来酒量太差,平日和翠柳、云云她们小酌的时候,总是我最先趴下。到得现在,我干脆就滴酒不沾了,也省了醉酒的痛苦。
但是,娘娘赐酒,我又如何能不喝?更何况今日的娘娘好生怪异,我还是明哲保身不要触犯凤颜的好。咬咬牙,我仰头,将杯酒一饮而尽,余光瞥到娘娘深深的目光,心底又浮现一丝难以言语的不安。
慧妃似乎很高兴,又说了很多话,还不停地给我夹菜。我机械地吃着,头脑却有些昏昏沉沉,慧妃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一般,模糊不清,含含混混。我迟钝地扭头,眼前微笑的慧妃娘娘仿佛变成了两个,又变成了三个,还不停地晃动——不行,要醉了。
只来得及想到这一点,我便合上了眼,沉沉堕入黑甜乡,迷糊中,似乎软趴趴的身子被人接了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好难受。
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总之非常难受。我低低地□□出声,却被自己的嗓音给吓了一跳——如此暗哑,如此破碎,如此柔媚,如此……呃,勾那个啥……
呸呸呸,看来犯糊涂了。
然而五脏六腑里仿佛有烈焰在燃烧,渐渐地透过骨骼肌肉,烧到了肌肤之上,浑身都在发烫,我动了动,想要擦汗,却发现胳膊竟是一动也动不了。
有什么束缚着我的身子,紧紧地将双臂缚在身侧。
好热,好憋闷,好难受……我神思有些混沌,勉力甩甩头,却发现连这个动作居然也做不到,浑身竟是脱了力一般,虚软无比。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蒸笼里的粽子,正在被体内的热力慢慢蒸熟。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胡乱张望着,入眼的是封闭的空间,华幔低垂,遮挡了我的视线。可以确定不是我的房间。可这是哪儿?我微微抬起头,终于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半盖着的锦被只到腰间,而我则被一袭白绸紧紧地裹了不知几圈,四肢不得动弹,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唯一能动的就是脖子。
晕……我还没死呢,干吗把我裹成这副德行?搞得像要毁尸灭迹一般。头脑虽然混沌,却并不妨碍我胡思乱想。
就方才一个抬起头的动作,已经耗去了我仅有的力气。我颓然地躺回去,默默思考眼前的困境。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绑架”?确实是被“绑”了不假……就算是绑架,绑匪你也给我露个面呀!
“有人吗?喂,有人吗?”我叫了两声,声音突兀地在宽阔的房间内响起,倒是把我自己给吓了一跳。侧耳听听,寂静无声。
体内燥热无比,我口干舌燥,徒劳无功地舔着嘴唇,盯着上方的床幔发呆。
“吱呀”地一声门响,接着有脚步声传来。
我连忙扭头,然而透过薄薄的床幔,我只能看到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谁?”我忍不住问道,声音低哑而破碎。
“父王,孩儿听说皇祖母……谁在那儿?”声音突地冷厉,脚步顿住,停在了几步之外。
我觉得神智有些不明,顿了顿,微哑着嗓子疑惑地道:“小鬼……小公子?救我……”
轻而薄的床幔被一阵掌风吹开一条缝隙,我艰难地扭头,对上小鬼头诧异的目光。
“你在这儿做什么?”小鬼头收了掌,大步过来拉开床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面色不善。
“我……”我舔舔嘴唇,嗓子干涩,难以成语,“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他扫视我一番,眼底有火苗开始升腾,漂亮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哼,自己跑过来投怀送抱,还会不知道这是哪里?在本王跟前少来这套!你这种女人,本王见得多了!仗着几分姿色,便想勾引我父王,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冷冷扫了我一眼,讥诮鄙夷地道:“本王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心思单纯,会有所不同,看来也是高估你了……或者说,是低估了你的心计,嗯?”这一刻,他阴冷的神情像极了公子,令人遍体生寒。
听小鬼头的意思,难道我是在公子的寝宫?虽然服侍公子有半年,却从未踏进他寝宫半步,自然认不出。不过我被小鬼头气得够呛,当下也没好气地顺着话头说下去:“没错!我就是想当王妃怎么样?到时候你还不是得叫我一声‘娘’,要是再敢对我有任何不敬,那可就是藐视长辈,看我……怎么……收拾你,哼!”我虽气势汹汹,无奈声音却越来越低,没什么威慑性。
“你——”小鬼头冷斥,“做梦!你若胆敢勾引我父王,我就杀了你!”说着在我脖子间比划着。
我咧咧嘴,忍着不适,依旧同他斗嘴:“嘁,你以为你父王是宝贝,所有人……都喜欢啊?”不行了,连拌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不喜欢的话,你怎么会在这里?”小鬼头神情阴冷。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信不信由你。”热力上涌,我再无力气争辩,顿了顿,又干涩地开口:“你……能不能叫个侍女过来……”
他抿抿嘴,紧紧盯着我的脸,似在思量我这话的可信度,最后眉一挑,回复了平日嚣张的模样,没好气地道:“我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看到,哪来的侍女?”
“那我……”我低低喘息,努力抗拒体内的燥热和酥麻,强自拉回神智,虚弱地道:“麻烦你……带我回房……”
“哼,谁带你过来的,就叫谁带你回去!”他依旧没好声气。
“我哪知道……是谁……”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四肢百骸内似有小虫在咬,酥麻无比,我咬咬牙,声音已然开始破碎,额角也有汗滴缓缓滑下。
小鬼头也察觉出我的异状,探身下来,掀起锦被,把我打横抱起。我便像一根木头一样,直直地横在他的臂弯,姿势既僵硬又诡异。实在是,被那白绸缠得太紧。
他抱着我走了两步,皱皱眉,道:“你也太沉了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打击我!我无语,只能翻个白眼。正好瞥到屋内柜子上居然放着一套女装,我忙道:“我还是换上那个吧……然后就不劳你大驾了……”
小鬼头把我放下,我直直地站着,脚下发虚,立足不稳,只能虚弱地靠着柱子。他拿过衣服,往我肩上一搭:“给你。”
我这才想起自己被层层包裹着,根本动不了。脸倏地涨红,期期艾艾道:“那个……咳,你能不能……”
苍天啊,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窘境啊!
小鬼头突然一把捂住我的嘴,小声道:“别说话。”然后又把我抱起,急急闪进了一旁的房间。
我惊疑不定,他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我父王来了。”
他的气息轻轻扫过我耳畔,激得体内酥麻更盛,浑身几乎起了一阵战栗。
这是一间小室,没有灯火,我只能借着窗扇透过来的月光,隐约地看出这应该是一间书房,摆放着几个红木书架,一个大屏风,还有黑乎乎的桌椅等物。
小鬼头把我放下地让我靠着桌子,一只手拿着衣服,低低问道:“换上?”
“呃……好。”我尴尬地喃喃。其实我更希望他能把我直接从书房打包抱走,但这书房除了房门对着公子卧室外,就只有一扇窗对着外面,让小鬼头抱着我翻窗而逃又不惊动公子似乎不大可行。
经过这番惊吓,我出了一身冷汗,神思也清明许多,只是手足仍旧酸软,更是碍于行动不便而无法自己动手解开身上的白绸。
小鬼头看出我的窘境,扶住我肩头,低声道:“我拆了啊……”说罢屏气凝神,闭上眼,将白绸一圈圈揭开。揭了两圈,白绸松散开来,滑落在地。
我手足甫得自由,顾不上发窘,连忙扯过衣服就往身上披,忙乱之下又兼手足无力,只能胡乱地穿上,整齐绝对谈不上,但好歹能见人了,才低声说道:“好了。”
以我的耳力,听不到外面有何动静,不由微松一口气,向窗子走去。足下无力,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不说,还将书桌上的纸镇扫了下去。小鬼头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纸镇然后将我揽入怀里,另一只手飞快地掩住了我的口唇防止我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