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04 调动（1 / 1）

次日，我没能进成宫，因为我发烧了。我被公子救回来之后，身子一直比较不大经得起折腾，这下大冷的天洗了个冰水澡，一下子烧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昏沉沉地躺着，连根手指都懒得动。耳里似乎能听到有人在我周围走动，却无力去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公子有没有给我唤太医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这么躺着，还被人喂了几次药还有其他不知什么汤汤水水，去茅厕都要被人扶着，不然我就一头撞墙上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连躺了两天，才总算好转。

烧总算退了，我却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摸摸下巴，似乎又尖了不少。我补了半年才好不容易补回来的肉啊，又飞了！如今看着云云捧进来的碗盅，我就两眼冒光：“云云，有什么好吃的，我饿死了，得好好补补！有没有梅菜扣肉？有没有糖醋排骨？有没有酱香鸭舌？有没有爆炒……”

云云撅着小嘴，埋怨地看着我：“你可真是，这几天把我们都担心死了，你倒好，醒来也不说声辛苦什么的，就想着吃肉！要不是看在你照看过我几次的份上，真该把你狠狠饿上几天……”

我赔笑，一咧嘴觉得头还是有点疼，只得按住额角的青筋，苦着脸笑：“好云云，等你再生病的时候，我保证衣不解带地守着你对你言听计从还不成？快快快，给我点吃的吧……”

云云说归说，还是麻利地把我扶起，又把碗盅递到我手里。我搅了两下，发现竟是血燕窝粥，以前见公子用过的，不由感慨：“还真高级啊！”难不成我这场病说起来小鬼头是始作俑者，主子们过意不去，故而对我大发慈悲？

云云看看我，神色有几分复杂，我也没细想，笑嘻嘻地朝桌子呶呶嘴：“喏，去拿个杯子来，咱们有福同享。”

云云抿抿嘴，旋即笑意盈盈道：“这是慧妃娘娘吩咐给你炖的，我可不敢吃。”

“咦？”我疑惑了。作为公子的丫鬟，我跟慧妃娘娘也只见过几次面，而且都是慧妃娘娘端了什么滋补调理的膳食给正工作的公子送去，我才能偷偷打量一下这昱王府的两位女主人之一。我跟她并无关系，她怎地忽然关心起我来？

疑惑归疑惑，我一个小丫鬟，身无长物，还能有什么引起她觊觎不成？总之该不会是害我。这么想着，我才不愿浪费这补身珍品，对云云道：“你真不吃？以后可没这机会了哦！”见她摇头神色坚决，便不再勉强，呼噜呼噜捧着碗一口气喝完，抬起头便看到云云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摇头叹息，约莫又是为我的吃相感到头疼。

我抓着被子心满意足地躺下，才想起来关心一下这个问题：“哎，云云，我睡了这么久，活儿都是你和翠柳帮我干了吧？又麻烦你们了，等我好了，请你们去大吃一顿啊。”

云云笑笑：“恐怕以后你都不得闲呢，这顿饭还不知得欠到哪年哪月。”

我又疑惑了：“咦？”

看我一脸呆样，云云摇摇头：“慧妃娘娘说了，等你好了，就要你做她的随身侍女。你跟了慧妃娘娘，哪里还有空闲出来找我们？”

我郁闷了。还有没有人权了，说调动就调动，跟我这个当事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想了想，又抱着一丝希望问：“公子许了？”

“娘娘难得张口要什么，公子自然不好拨了娘娘的面子。”

“这样啊……”我怔忡片刻，愣愣地道。

“不想去？”

“……也不是。只是……”我搔搔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好不容易习惯了咱们这暖水阁，一下子挪地方，觉得有点……”

“其实，跟在娘娘身边反而更好吧？”云云悠悠地道，眼底有平日难得一见的深沉，“娘娘待下人亲厚，你跟在娘娘身边，总比跟着……”咬咬唇，垂眸说道：“……总比跟着公子好吧……”

其实，对于自己的主子是谁，我倒是不大介意的。既然云云说慧妃娘娘好，那么娘娘必定是好侍候的，我过去应该也不至于日子难过。但是，总觉得云云有些吞吞吐吐，倒似急着把我推到慧妃身边去一般。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我探究地看看她，无奈脑子不够用，看不出丝毫蛛丝马迹，干脆不去多想。看她却又有离情别意，便开玩笑道：“跟了娘娘，可就不大能看到公子的天人之姿了，我想修炼公子的气质，这希望可就更加渺茫了，唉！啧，云云，不如你去学学吧，学会了再教给我，怎么样？”

云云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勉强笑了笑：“嗯。”

从公子的大丫环变成了慧妃娘娘的贴身侍女，说起来这级别没什么变化，都是高等丫鬟，但前途可就完全迥异了。服侍公子时间再久，也不过是个添茶送水的丫头，除非被公子看上了，时来运转之外，一辈子就只能那样了，可没啥额外好处可捞；服侍娘娘可就不同了，那才叫真正的大丫头，真正的贴身服侍，起居洗漱，沐浴更衣，都要照顾得面面俱到。亲近的机会多了，自然也更容易成为心腹。到时，娘娘的打赏还不是源源而来？府里的下人，还不得巴结着点儿，那才叫一个风光。

这都是翠柳的观点，得知我被调至慧妃身边后，她巴巴地说了半天，满是羡慕。我笑笑，侍候谁不都是侍候？再心腹，再风光，依旧是个奴颜婢膝的下人罢了，依旧没有得到……平等。当然，这只是我私下的想法，要是让云云和翠柳知道了，准又要大惊小怪不可。

就这样，过了两天，我痊愈之后，服从主子安排，恋恋不舍地搬出了暖水阁，到了慧妃的“淑芳斋”——我一直疑惑，这院儿的名称怎么听着恁地熟悉？偏偏又死活想不起来。罢罢罢，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记不起来就算了。

过了几日，我渐渐习惯了做贴身丫鬟的生活。

妃娘娘本已有两个贴身丫鬟并两个嬷嬷，人手已经足够，故而倒也不用我做很多事。确如云云所说，慧妃待人亲厚，说话慢声细语，又娇又柔，还带着丝丝妩媚，真真勾魂。

慧妃相貌倒非极美，偏生有一种难言的妩媚，连我身为同性都被迷得七荤八素常常看得呆了，常想：做女人，就得像娘娘这样啊！

有一次，慧妃娘娘想要画那雪中红梅，她原本的贴身丫鬟娉儿和婷儿一个铺纸一个研墨，我把笔洗注满清水之后便无事可做，悄立在侧注视着娘娘作画的风姿，只见娘娘蛾眉弯弯朱唇点点，神色认真姿态风流，挥毫泼墨如行云流水，当真是人比花娇。我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又出了神。

直到娉儿过来捅捅我，我才回神，恍悟方才娘娘在问我话呢，连忙垂首道：“小麦错了，求娘娘宽恕。”

慧妃眉眼弯了弯，慢声细语道：“小麦你无需如此惶恐，也不必动不动就行礼，王爷都有交代过。能告诉我吗，方才，想什么那么入迷？”说罢轻轻一笑，纤纤柔荑轻轻遮住了檀口，姿态愈发地柔婉妩媚。

我愣了愣，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小麦方才……是看娘娘看得入迷了。”

慧妃显然没料到我竟会如此回答，先是一怔，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如此啊……你倒是老实可爱得很，也无怪王爷对你另眼相加。”

另眼相加？公子对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娘娘终于忍俊不禁一般，咯咯笑起来，当真是银铃一般，叫人的心也跟着颤起来：“当真是看我看入神了？小麦可也是个漂亮姑娘呢！”

我羞赧地垂头：“小麦不敢当。但小麦方才的确是被娘娘的风姿迷住，让娘娘见笑了。不过，娘娘本就迷人，想必娉儿姐姐和婷儿姐姐也都被娘娘迷住了吧？”

“是么？”慧妃娘娘笑道。

婷儿抿着红唇但笑不语，娉儿啼笑皆非地瞪我一眼，向慧妃笑道：“这丫头口还真是没遮拦，想什么说什么！不过，娘娘，奴婢服侍娘娘这些年，倒真有好些时候，是看娘娘看得偷偷出神了……”

慧妃笑得花枝乱颤，葱指虚点我们几个：“你们啊，一个个变着法儿哄我开心，都是鬼精灵的，今儿都赏了。”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让我平白得了一对白玉镯子，是娘娘从臂上退下来赏与我的。这赏可就重了，我又没做什么，不过说了两句实话而已（当然，也有拍马之嫌），无功不受禄，我就没敢戴出去，太招摇。

这些日子，不知不觉，我已把慧妃列为最欣赏、最崇拜的女人，真不知公子怎会舍得让这般的尤物夜夜独守空闺。

没错，我已经在淑芳斋上工一月有余，却从未见公子移驾宠幸娘娘或是召娘娘侍寝。我心里颇为娘娘打抱不平，又觉得公子有点不惜福。唉，这事儿还真是令人费解。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主子之间的私事不是我该关心该打听的。但嘴上虽不能说，但在心里八卦八卦总是可以的吧。

娘娘似乎对此并不介怀，完全没有闺房怨妇以泪洗面的态势。除了偶尔去书房给公子送上燕窝鱼翅鲍鱼参汤之外，便是常和雅妃娘娘你来我往地凑到一起，弹琴下棋，刺绣品茗，过得看似滋润得很。

不过我想，或许这便是皇家，表面功夫人人做得——如果做不得，怕是早晚要被人扯下来吞了，到最后连根骨头都不剩。慧妃娘娘心里头，怕是也不怎么好过的吧。

偏生她和雅妃娘娘的关系又那么亲密，完全看不出她们之间有明枪暗箭、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现象，也没看出她们谁对正妃的位置有所觊觎——或许是我眼见力儿太差，无法明察秋毫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