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游园诗会（上）（1 / 1）
游园诗会已迫在眉睫，许是游园诗会名声在外的缘故，再加上东道主的影响力，今年这番诗会的规模，比往年还要大上许多。这几日，已有多位远道的公子小姐络绎而至，安置在了封府众多的客房。封府里处处莺歌燕啼，这厢抚琴那厢和箫，花香浮动，云鬓娇娆。夫子给三个学生暂停了课程，让他们能享受这个难得的盛会。
江晚儿早已厌倦了一次次迎接娇客，一次次接受她们评头论足的目光和窃窃的低笑私语。好在封小少颇为仗义，在她迎客的时候，与她比肩而立，做出人员住宿安排时，先行征询她的意见，口口声声“内子如何如何”，在人前给足了她面子。每每看到那些闺秀们悻悻的神色，江晚儿总有一种仰天狂笑的冲动，勉力抽动唇角才忍了下去。
终于，恶俗小说必备情节之游园诗会，在封府很恶俗地拉开了帷幕。
“诗会持续三天，每日分别以景、人、情为题，有兴致的公子小姐们即兴赋诗题词作赋，众人综合品评，三日后，由专业级评为决出公子组和小姐组最佳奖各一名来，可获得由主办方提供的神秘奖品各一份。”
——《永乐城大典游园诗会揭秘》口述者：紫月，黄莺
游园诗会每年都会举办，这些公子小姐们对规矩都是熟极了的，纵使是第一次参加，也早都有所耳闻，不至于一无所知。是以在封大少简短说了几句欢迎词大致介绍了规则之后，游园诗会便轰轰烈烈地开场了。
封府偌大的花园里，翩翩公子和美貌小姐们济济一堂，吟诗作赋北窗里，好不热闹。挑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江晚儿晒着暖融融的春日，磕头打盹地听着两个丫鬟叽叽喳喳的介绍，努力劝说不停打架的上下眼皮停战熄火。
“紫月姐姐，依我看，少夫人真的是有喜了！”黄莺跟紫月咬咬耳朵，信誓旦旦地。
紫月白了她一眼：“不是来看诗会的吗，怎么一直盯着少夫人？”
“少夫人要是有喜了可多好……”黄莺低声嘟囔了一声，没回答紫月，抬起头，眼冒星星，崇拜地听着几位俊俏公子吟诵大作。
待得诗会依然开始了半个时辰，已有几人有佳作呈现，引得品评之人争论不休之时，远处小径上翩翩行来一人，姿态闲适，引起了尚在争吵的几位年轻公子哥儿的注意，一个束着镶玉腰带的人双手虚按，大声道：“咳，我说诸位也无需争得面红耳赤，且听程小姐有何看法，如何？”
“思源兄，你怎认定那是程小姐？”
伍思源一扇扇子，姿容飘逸：“程小姐幼年之时，我曾见过一面，对其才貌，仰慕至今。”
黄莺也眼尖地见到分花拂柳袅袅而至的人儿，怔了一怔之后，连忙捅捅已经趴在了桌上的主子，克制住尖叫的冲动：“少夫人，少夫人！程小姐来了！”是程小姐啊程小姐！这是永乐城多少女子包括她的偶像啊！程小姐素来深居简出，外人难得一见，今天出现在封府举行的诗会上，她真是为身在封府而无比骄傲和自豪啊！抽出帕子擦擦湿润的眼角，目光灼灼简直能将那体态轻盈的人儿烧下一层皮来。
程家小姐程妩绯在丫鬟簇拥下款款而至，柳眉杏目，琼鼻檀口，姿容非凡，竟是难寻的美貌。她一路行来，落落大方，无视诸位公子惊艳追随的目光，从容地坐在了江晚儿附近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上。
伍思源起身向她作了一揖，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一边展开玉扇在胸前，意态风流，尽显风姿，登时将身畔的几个年轻人比了下去。
程妩绯颇有耐性地听了，淡淡一笑，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怎好对诸位才俊的佳作评头论足？还是请主人过来说句公道话吧。”
封微廉并不起身，笑道：“我向来不大会吟诗作赋的，这等美差还真是担负不起。这诗情画意一事，也素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如诸位多作几篇出来，到午后再行择优进阶也不迟。伍兄，你文武全才，如今可得了什么佳句？”
伍思源哈哈一笑：“封大少爷真是过奖了，小弟平庸之质，过来也不过是凑个热闹，哪里还会舞文弄墨？不过，今日程小姐既然赏光过来，小弟能目睹程小姐芳容，倒是三生有幸，不虚此行啊，哈哈！”
程妩绯听了，淡淡垂眸，浅浅含笑，既无不悦之色，也无高兴之容，竟是波澜不惊，宠辱皆忘。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插过来说道：“听说，程小姐的才名及美名已经传至燕国，连燕国的王孙公子弟都为之倾倒，已经有世子前来提亲，希望迎娶程小姐为正妃！永乐城有程小姐，在外可是名声大盛！既然今日程小姐也在，不知我们在座诸人可有幸一闻程小姐大作？”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均集中过来。年轻公子们是期待兼惊艳的目光，至于年轻娇俏的小姐们的目光么，嗯，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她身侧不远处的江晚儿受到牵连，已经觉得那些目光太过灼热，程妩绯却神态自若，有着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难得一见的淡雅从容，她淡然一笑，缓声说道：“这都是大家抬爱，小女子才疏学浅，难登大雅之堂，怎好献丑。”
“程小姐，我们这么多人过来，有一大半可都是为了听闻你的新作，程小姐这般推辞，岂不是令他们失望？”
程妩绯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轻柔一笑：“伍公子这么说，小女子真是诚惶诚恐。既如此，小女子就抛砖引玉了。不知诸位想以什么为题？”
伍思源随手一指：“这满园牡丹开得正艳，芬芳馥郁，不如就以此为题如何？”
“嗯……”程妩绯看向庭中，沉吟片刻，悠悠然轻启檀口：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花心愁欲断，□□岂知心。”
缓声吟诵罢，程妩绯微微一笑，谦虚道：“仓促间未及细思，小女子班门弄斧，偶得几句，让诸位小姐和公子见笑了。”
“咳咳——”江晚儿一口茶没来得及咽下，险些喷出。她连忙紧紧闭上嘴巴，硬生生将茶水咽下，然而情急之间，茶水却又呛到了鼻子里，顿时涕泪横流，按着嗓子连连咳嗽，满面通红，连忙接过紫月递过来的帕子捂着嘴，尽力减小声音。
她自知不是才女，记性不好，读过的诗书也不多，但是，但是，那几句诗……应该是摩诘所作吧？记得有人说过：每当诗会词会开始，便是某种可疑人士开始背诗的良机。咳，程妩绯小姐这首大作，倒真有些意思呢。
这时，赞叹声蔓延开来，不绝于耳：“绝妙啊，绝妙！实属佳句！”掌声四起，淹没了她的咳嗽声。
程妩绯小姐颔首轻笑，落落大方：“诸位谬赞了，小女子献丑，权作抛砖引玉罢。”不经意间，目光扫过面色通红神情复杂的江晚儿，眼底微微带了探询之色。江晚儿连忙咧嘴笑笑，蒙混了过去。
“程小姐过谦了……”众年轻公子连忙道，却也有人随着程小姐的目光转到了江晚儿身上。江晚儿连忙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正气肃然。众人眼光正待移开，却听有个声音含笑说道：“程小姐方才说是抛砖引玉，诸位公子小姐反倒不好意思再赋诗了吧？不如这样，封府既为诗会主人，自当带头表率，诸位以为如何？”
“好啊！”见是平日里能闹腾的封二少爷发话，年轻的公子哥儿顿时叫好，和他交好的伍公子等人更是拍案附和，声势逼人。
封微序一笑，狭长的凤眸眼角扬起，斜斜地瞥过一眼，嘴角噙笑，惹得许多小姐丫鬟春心荡漾，纷纷拿手帕掩口止住了兴奋的尖叫。
“我们府里，近日出了一位大才女，想来诸位还不知道吧？借今日之机，就叫她和诸位切磋切磋，互相补足，如何？”转向江晚儿，唇角一勾，满面春风：“晚儿……弟妹，你就赋诗一首，以供诸位公子小姐赏评，可好？”
原本以为已经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的江晚儿刚喝了一口茶压惊，此时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眼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半晌，好容易平心静气地咽下去，扯起一个牵强的笑意：“这个……二哥实在是太抬举小妹了……”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得没心没肺，眼底一抹得色。而簇拥在他周围的一票娘子军……真叫一个蔚为壮观。比起封二少来，跟在封小少身边的人数，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小妹入私塾未久，才识浅薄，又怎会吟诗作赋呢？二哥莫要难为小妹了。”咬咬牙，挤出一个微笑，力持平静说道，一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坐在封二少右边的封微度。
封微度眉头微蹙，轻轻一笑，向封微序道：“二哥，想来是你得了什么佳句，又不好意思张口，才说要晚儿作诗的吧？既然二哥有好诗，怎么不拿出来跟诸位分享——难道，二哥这诗宝贝得很，舍不得拿出来？”
他这般轻描淡写地一说，反倒勾起了诸人的好奇心，伍思源与封微序平日里勾肩搭背地极熟，当即大声叫道：“我说二少爷，你也不要小气吧啦的，有诗就给大伙听听嘛！”顿了顿，又挤眉弄眼地道：“你不肯让我们听，难不成，是怕诗做得不好，惹人笑话？”
封微序身后的小姐们齐齐瞪了他一眼，他一讪，住了嘴，却又忍俊不禁，咧着嘴笑嘻嘻地看着封微序。
封微序神色不变，俊颜展笑，说道：“我肚里没有半点墨水，伍兄你是知道的，就不要取笑我了。不过我这弟妹么，虽入学时间不长，才学却是大有长进，别的且不说，光说给人取名的本事——诸位可知道，我的两个小侄儿侄女的名字，都是三弟妹取的——这话不假吧，大哥？”
封微廉点点头：“没错。”
人群里起了一阵低语，瞄过来的目光中不免都有几分诧异。
大哥，你害惨我了！江晚儿满含热泪，瞅了封微廉一眼，然后转到秦锦瑟身上——大嫂救我！
秦锦瑟笑笑，拉过翩若，温柔地问道：“弟弟妹妹的名字是谁取的，翩若知道吗？”
翩若咯咯一笑，得意地说道：“我知道！小婶婶！”白嫩的小手一指，“啪”地给江晚儿贴上了“才女”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