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炼狱亡歌(1 / 1)
“诛神教第一任的教主没有名字,他只知道自己姓江,而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仇人也姓江。”洛寒星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位教主一生都生活在仇恨之中,他聚集了许多和他有同等经历的孩子,先后融汇各家家传武艺的精髓,自创了秋水霜天这一独门武学,很快在他的带领之下,这群经过组织和训练的孩子先后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杀死了自己的仇人,而教主自己也在二十五岁那年亲自手刃了自己的杀母仇人,同时也是自己生父的傲龙堡堡主江傲天。自此这群被天地遗弃不被世俗所容的年轻人正式创立诛神教,收容起所有和他们同样遭遇的孩子。创教仪式之上众人同时立誓,凡诛神教众,不容于天地者,必灭天覆地;不见于鬼神者,必诛神弑鬼。取教名诛神,誓争一方自在安生之地。”
段无痕剑眉轻皱,“傲龙堡堡主确实死有余辜,那振威镖局被劫的冰魄寒珠又做何解?”
“冰魄寒珠吗?”洛寒星的脸上闪过一丝歉然,“这事我诛神教确实做得有欠妥当,不知竟会连累向镖头一家至此,但当时确实事出紧急。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七十年前南岭的那场大旱?”
众人的眼里再次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当年南岭的那场大旱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识到,但是据史书记载,贯穿整个南岭的南江居然在一月之内完全干涸,而所有的水井也干得通通见了底,而且本该处在隆冬时节的南岭区域却热得胜过最炎热的暑季且很长时间都滴雨未下。因缺水而死的人,当时是不计其数,官府从他地运入南岭的水源还没送到当地居民手里就已经被全部蒸干了,伴随着诡异的酷热而来的还有突然爆发的瘟疫。而派入南岭的所有医队也是有去无回的。调查的官员也去了好几批,遍查之下,均查不出南江无故干涸之谜,只好推脱说是为政不贤故天降大旱,为此当权的皇帝接连着都换了好几个。后来,也不知何故,南江忽然就又有水了,南岭的温度也忽然降了下来,瘟疫也慢慢地被控制住了。人人都道当时即位的那位皇帝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所以这才平息了天怒。难道这件事和诛神教还有什么关联吗?
“世人皆认为当年南岭的那场大旱属于天灾,却不清楚其产生的真正原因,也不会清楚为了解决南岭的大旱我诛神教耗费了多少心力,折损了多少人才。”洛寒星愤愤地扫了在场的人群一眼,“虽最后取来了冰魄寒珠助阵,我教第三任教主那孽畜还是被那孽畜生生压断了脊骨,终生瘫痪在床,而其余七堂堂主则全部血战致死,齐齐随那孽畜葬身于南江江底,尸骨无存!”
众人齐齐吸了口凉气,究竟当年的事有什么惊悚□□,让诛神教一干人居然一战惨烈至如斯地步?
“当年的南江到底发生了什么?”段无痕问出了所有在场人心中的疑问。
洛寒星惨淡地笑了笑,“说出来你们未必能信,朝廷未曾查到的南江干涸之谜,最后居然被一个刚入诛神教的南岭小鬼无意发现了。据他所言,南江干涸之前的深夜,他曾于江面之上见到过诡异的火光。由此,诛神教的人才把目光转向了干涸的江底,寻至南江的江眼之后这才发现,占住南江江眼的竟是一条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烛龙。”
烛龙现,大旱至,甘霖绝,遇冰魄寒珠,蜷而钝其行。这?这的确是《奇仙列鬼天灵地精杂记》中曾有的记载,不过世人都当这是一本记载无稽之谈的闲书,难不成这里面记载的全是真的?
洛寒星嘲讽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人群,不信吗?哼,无知的家伙,这世上玄妙而不为人知的东西,难道你们没见过它们就不存在吗?
“我信,”平平淡淡的嗓音冲破了周围的嘈杂,缓缓地传入洛寒星的耳中,段无痕静静地凝视着洛寒星,依旧是平淡无波的眼神。“冰魄寒珠除了《奇仙列鬼天灵地精杂记》中记载的辅助屠龙的作用,确实再也没有其它什么特殊效用了。”
洛寒星朝他望了望,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
此时蹲在角落里的无谓,一扫满脸的委屈,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得意笑容,不过因为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没有周围的人发现。
洛寒星不再理会周围怀疑的眼色,缓缓地背过了身,“而三十年前曹濡年一家,”她的嗓音忽地尖厉起来“死真是远远便宜了他们,我到现在还恨不得生饮其血,生啖其肉,一根根地揉碎他们的肋骨。那群假仁假义的人渣,四岁时我就立誓有朝一日定要把他们一个个地挫骨扬灰!”她猛地回过身来,脸上狰狞的神色如同地狱而来的嗜血厉鬼,让人不寒而栗。“你们遍寻不见的那些孩子,其实在当夜都全都立誓加入诛神教了。其中包括八十七名即将被卖入花街柳巷沦为玩物的少年男女,一百五十六名按姿色分为上中下三个档次分而教之的幼童,五十四名尚在襁褓里的婴儿。除此以外,还有不为人知的三十八名关在地窖里终日不见天日,秘密饲养为菜人的的五岁女娃。”洛寒星握紧双拳,任由尖厉的指甲深深插入自己的掌心。“总计共是三百三十五个人,其中还包括当六岁的我和八岁的暮秋。”
段无痕幽幽地叹了口气,却听人群里又有人质疑地叫了起来,“曹濡年世称‘无双圣人’,如今死无凭证,当然可以任由你们诛神教的人颠倒黑白!”
“无双圣人,哈哈哈,无双圣人!“洛寒星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你去问问如今还埋在曹府荷花池底的那些累累白骨,曹濡年的这声圣人是用了多少银两堆砌出来的。他硕大的家业是用多少无辜男女的皮肉血泪钱积聚起来的。他曹濡年的口舌又亲自品尝过多少五岁女孩的新鲜血肉!”洛寒星的声音微微地打着颤,“我又何其有幸,亲眼看着自己刚满五岁的亲姐如何被剥开、洗净、煮熟,一片一片地片好端上他们曹家人的饭桌!”
泪,从她的眼眶里缓缓地滑落下来,她却还在笑,笑声犹如杜鹃啼血。
“够了!”柳柳忽然大声吼道,她径直走到洛寒星的面前轻轻伸手搭上她犹在颤抖的双肩,“已经够了,星姨,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
那些深藏着不为人知的血腥过往,那些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的惨烈经历。光是听着,就足以让她为之战栗为之颤抖了,而那些活着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人,例如星姨,例如她娘亲,却必须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摆脱那样刻入骨髓的噩梦。想到娘亲,想到她始终和煦有如春风一般的笑靥,柳柳麻木的心再一次抽痛起来。
她就像出生于黑夜之中的飞蛾,盲目而又执着地追逐着一丝一毫的明亮与温暖。之所以恋上那个男人,或许仅仅只是恋上了他无意间流露出的短暂有如残阳一般温暖。她追求的其实只是小小的幸福,不求回报地默默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似乎那就是她存在的价值,卑微地连一点角落都不曾留给自己的价值。到了最后,居然连这么卑微存在方式,都被人硬生生地剥夺了,等待她的还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娘亲最后的笑容再次定格在了柳柳的脑海里,她笑得如释重负,笑得艳丽夺目。伴随着那样轻松绝然的笑意,她幻化为漆黑冬夜里的一抹璀璨的烟花,追随着那逝去的温暖灿烂地陨灭,终还是从黑暗里解脱了,解脱得快意,也解脱得凄绝。
默笙无言地站在两人身后,轻柔地把洛寒星冰凉的双手包入自己大掌之中紧紧握着,温柔而又坚定。挽歌只是低着头,时不时用衣袖默默地拭去滚出眼眶的泪水,强咽下喉间的哽咽。
肩头的温暖,让洛寒星略略有些闪神。似乎三十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双散发着暖意的手,曾轻柔地拍打在自己的肩头上。她迟疑着缓缓抬起头来,却是再也找不到记忆里那张熟悉面容了。
整个场地尽是静悄悄的一片,这些惊人的□□惊骇了所有在场的人。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平淡如水的嗓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二十年前诛神教的那场阴谋,前辈又做何解?”
“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挽歌哑着嗓子喊道,“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们,专门揭人家的伤疤,你们觉得很有趣是吗?我们诛神教做事向来都无愧于心,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凭什么我们做什么都要和你们交代?”
段无痕淡淡地看了挽歌一眼,依旧语气平淡地说道:“姑娘,在下只是就事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