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寸寸相思语断肠(1 / 1)
“柳妹回来了吗?她真的回来了吗?”清早一个人影急匆匆向西厢房奔去。来人在西厢房门前忽地止住了脚步,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他不敢敲门,他害怕一个人面对那间充满回忆的房间,害怕没有那张皎洁如月的温柔笑颜,一如往昔地亲切地喊他赋哥哥,他会如何地痛心失落。他不想再失去她了,她把自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却远远地跑离了他的身边,教他三年寻觅,朝朝思念,夜夜断肠。恨比爱少,情比怨长。他设想过千万种再见面时的情形,在真的要相见的这一刻,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是南宫公子吗?请进屋一叙吧!”柔柔的嗓音从屋内传来。在南宫赋的耳中听来却比在他胸口捅了把尖刀还让他心疼。她唤他,她唤他南宫公子吗?
要是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她是不敢面对他的。三年了,他真的憔悴了好多,哪怕现在在大街上迎面相遇,她也认不出他来了,再也不见当初那般儒雅如温玉般柔和的光彩,只见风霜在那张曾经无比俊秀的脸上留下让人心痛的深刻印记。他还是穿着那件她为他缝制的月牙袍,虽已洗的发了白,磨得破旧了,却还是舍不得丢弃。
桌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龙井。
“柳妹,我每年都差人准备好雪水和梅花存在地窖里,等着你回来了泡梅花茶喝。”南宫赋独自倒了杯龙井品了品,“以往你不都嫌龙井太俗不够风雅吗?我等会就差人给你运来。“
“还有,你最爱的青罗云锦,我每季都让铺子留了最上乘的几匹料子,按你的原来的尺寸做了几件衣裳,待会也一起送来吧,你不是说过,寻常的料子太粗糙,扎得你很不舒服吗?”
“还有,那……”
“慕容公子,谢谢你还惦记着柳儿。不过,人的趣味都是会变的,梅花茶虽然风雅却终究耐不得细细品味,青罗云锦虽然柔软也终究不如普通布料耐磨。公子的好意柳儿心领了。”抚着手中的细瓷茶杯,柳柳微笑。
“柳妹,你变了。”
“南宫公子,你又何尝不是呢?”柳柳抬起头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南宫赋,“我刚刚还差点认不出来了呢。”隔着温氲的水汽,柳柳状似不经意地问:“听说,南宫公子三年来都未曾娶亲,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的确。”
“那怎么行呢?南宫公子可要抓紧呢!毕竟,这岁月可是不饶人的呢!”柳柳意有所指。
紧紧的攥紧了手中的杯子,南宫赋深深凝视着水汽那方那双熟悉的眼,似乎想把对方看透。“不劳柳姑娘费心,在下早已有了心仪的对象。”
“是吗?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还以为三年前的那一场玩笑,南宫公子现在还未曾释怀呢!”柳柳轻笑出声,似乎在谈论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看来是我多虑了。南宫公子,我还想早日喝你一杯喜酒呢。”
“柳姑娘这是什么话,未免太小看轻在下了。”
“也是呢,南宫公子是什么人?怎会为区区一个女子伤怀。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南宫公子一杯。希望南宫公子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来,干。”柳柳扬袖一口把滚烫的微微泛苦的茶水饮下。
“干。”南宫赋也是仰头一口喝下。“在下不打扰柳姑娘休息了,就此告辞了。”
“南宫公子慢走。”
一出西厢房,南宫赋就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中气血翻腾,他忍不住掩口轻咳。殷红温热的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冰冷的地上。滴答、滴答,殷红的血滴里融入了更多晶亮的液体。这样也好。南宫赋淡淡地微笑。至少以后,会因我而伤心的人又少了一个。擦掉地上的血迹,他一个人慢慢地起身离去。起风了,他略显凌乱的发在风里飞扬。已经是春天了吧,他拢了拢被风吹散头发,可是为何吹在脸上的风还是这般的冰冷呢?春天,春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来到?他好想再亲眼看看呢,就像以前那样。
房里,柳柳静静地坐着。“原谅我,赋哥哥。”她喃喃自语:“原谅我的残忍,我不能再让你活在谎言里了,所以睁大你的双眼看看清楚吧。我根本就不是你眼中那般温柔善良的女子。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我故意装出来骗你的。所以我要让你看清真相。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是不想再骗你了,也不忍心再骗你了。你是我所遇过的最善良最温柔的人了,我真的希望最后至少你能幸福。”柳柳起身,自墙上取下琴来。轻柔的旋律从指尖流淌出来。
长相思,摧心肝。
日□□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娘,当年你的心情,是否也如赋哥哥这般,你又可曾怨恨过。泪,从柳柳的眼中无声滑落,湿了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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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启上下打量着来人,原本就略显阴沉的脸上又多了好几条黑线。
“忠叔,你确定你没有搞错?”
“少爷,忠叔就我是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您开这种玩笑呀!”
实在看不惯来人那种像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吃相,慕容启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闻声,来人抬了抬头,顶着满脸的糕饼屑对他笑得异常灿烂。“请问,那个,呵呵,还有没有桂花味的糕点。”
扫了眼来人面前堆得老高的空碟子,慕容启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慕容家从不招待来路不明的人,请问阁下是?”
“咦,怎么柳柳娘子没有告诉你吗?”来人一脸郁闷,随即他咧嘴一笑:“我自己来说也行。初次见面,我就是柳柳娘子她的夫君、她的相公、她的良人,也就是你的妹夫,黑脸大舅子。”
“忠叔,”慕容启一声怒喝,身旁的桌椅嘎吱一声瞬间散架倒了一地。“把三小姐给我请到大堂来。”
“是、是、是。”忠叔连滚带爬地跑出大堂,心里替慕容柳柳捏了一把冷汗。
“无谓?”柳柳一进大厅就看见了抱着碟子狂舔的无谓,不由得怒火中烧。“谁准你到这儿来的?”
“呜呜,”无谓一见柳柳,就像哈巴狗见着包子一样黏了上来。“柳柳娘子,为夫的肚子好饿,没人买东西给我吃,我只好来找你了。”
“我给你的那些银子呢?”
“那个,呵呵,我看城外的那些老人和小孩没有东西吃,很可怜的样子,所以,所以就……”
“你居然把我给你的银子全都给了乞丐?!那里面可是有几万两啊!你,你,你怎么不干脆饿死在外面算了!滚,你给我滚出去,打死我都不会再买任何东西给你吃!”柳柳气急了,对着无谓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无谓护着碟子灵活地左闪右躲,一臂之内竟没有被柳柳打着一下。
“够了!”一旁一直被忽略的某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大哥。”
“大舅子。”两个人都乖乖地停了手站在一旁,无谓怀里还像护着宝贝一样紧紧地抱着那个空碟子。
“柳儿,他究竟是谁?”
“他是无谓。”柳柳看着地板。
“没了?”慕容启挑了挑眉。
“没了。”还是在看地板。
“好,忠叔,送客!”
“哇,呜呜,柳柳娘子,你怎么这个样子,你不要为夫的了吗?我肚子好饿啊,呜呜呜……”无谓一边被拖出去,一边哀号。
“等等,大哥。”柳柳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慕容启。
“怎么,你还想说什么?”慕容启微眯着眼看她。
风从屋外刮了进来,带着春天淡淡的泥土气息,似乎开始微微泛着些许让人察觉的暖意了。
“大哥,无谓,他是我私定终身的未婚夫。”
一阵欢呼声响了起来,哈巴狗以最快的狗速蹿到了柳柳身边。搂着柳柳的纤腰,无谓一脸得意地看向慕容启,一副“这下相信我说的了吧”的样子。
慕容启凝视了柳儿片刻,“既然这样,柳儿,亲自把你未婚夫送到西边的客房去,免得日后教人说我慕容家的人不懂礼数。”
“是,大哥。”柳柳拖着无谓向后堂走去。
“黑脸大舅子,别忘了我要的糕点啊!哎呀,柳柳娘子,你不要再掐我啦,人家好痛啊……”
“少爷,这样不妥吧!”犹豫了半天,忠叔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也看出来了吗?”慕容启找了张没坏的椅子坐下。“他的身手不错。”
“这个,老奴倒是看不出来。只要扎扎实实学过几年剑法的人在三小姐面前都是高手,也没有办法比较。”
“的确,柳儿在轻功、暗器、易容还有用毒上或许当今武林上能和她相比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了吧,不过,其他的就……。忠叔,你刚刚可注意到他拿在手里的碟子?”
“少爷是什么意思?”
“他原先拿在手里的那个碟子是没有裂痕的,而他刚刚放下的那个碟子则是有裂痕的,而这些裂痕都是被我又内力震开的。”
“少爷的意思是,他刚刚在我们眼前换过碟子。”
“对,而且换过不止一次。”慕容启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忠叔,你再数数那个没有裂痕的碟子现在堆在第几个?”
“一、二、三、四、五.”忠叔仔细地查看着桌上的碟子,“少爷,没有裂痕的是第五个。
“厉害!”慕容启赞叹道:“我只看清了三次。”
“什么?!”忠叔一脸不可置信。“少爷,你才只有看清三次,那他,他究竟是?”
“所以,我才要把他留在府内,让他一直待在我的眼前。”
“少爷英明!”忠叔由衷的赞叹道,在不能明确此人是敌是友之前,这样不失为最好的处理办法。
“可是,少爷,老奴顾虑的是南宫公子现在也还在府内呢,这样堂而皇之的把这位未来的三姑爷请进府里,南宫公子那边,恐怕……”
“南宫兄么?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意气用事的。”
“那三小姐呢?关于她的流言飞语到现在还未曾停歇呢?这位来历不明的三姑爷恐怕又要害三小姐落人口实了。”
“这个么?我问你忠叔,你可见过柳儿像刚才那样失态过?”
“三小姐,像刚才那样?”忠叔侧着头仔细思寻了半天,“没有,老奴未曾见过三小姐发火,呃,失态失成这样。”
“不错,光凭这点他就有资格住进慕容府了。”慕容启微微露出了丝笑意。柳儿啊,你连在为兄的面前都未曾卸下心防。在这个人面前,你就能轻松地卸下了防备,让喜、怒、哀、乐,让那些一直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再一次重新回到你的脸上吗?若是这样,这个人,为兄拼了命也要替你留住啊!
“不过,少爷,这么多年来老奴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喔,说来听听。”
“那个,既然连身子骨最弱的馨儿小姐都有学过剑法,为什么,夫人偏偏不教三小姐?”
慕容启的脸忽地沉了下来,“忠叔,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呃,没……没有,少……少爷。”完了,又说了不该说的了,我这张该死的嘴哟,等会又该有好受的了。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听不得有人谈论老夫人和两位小姐。
“我看你是太闲了,闲得有时间谈论主子的长短了。”慕容启眯起了眼。
“老……老奴不敢。”这该死的腿,怎么一直在哆嗦啊。忠叔一脸苦相。
“是吗?我记得好像名剑山庄的客房,客人们住进来之后,好像还没打扫过吧?”
“是……是,还……还没……”
“那你就花一天时间打扫一遍吧!”丢下这句话,慕容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百九十八间客房?还要一天之内打扫玩?忠叔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我这回得找几个人来帮忙呀?上回小李向我借了五两银子,嗯,分给他三十间。小梁他……
片刻后,大堂之内传出一声哀号。忠叔老泪纵横,该死的,他刚给所有受过三小姐“照顾”的家丁放了一天假,也就是说,他只能把那一百九十八间客房分给他自己。他已经五十岁啦,他还想多活那么两年哪!
呜呜,忠叔擦着老泪,还是去求求少夫人看看吧!希望少爷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啊,好歹也得多宽限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