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孟兰中元古意遥（1 / 1）

道场普渡妥幽魂，原有盂兰古意存。 却怪红笺贴门首，肉山酒海庆中元。 七月十五这天，府里依每年旧例，开始祭祀老祖宗。 一些繁文缛节过后，停当下来，府里倒甚是安静。

以前还不知道为何每年额娘在这一天会叫我与她一起睡，这些年认识孤寒后，算是彻底明白了。

七月十五是孟兰节，也就是所谓的鬼节。在这一天中，地狱的门会敞开，地狱中所有的鬼魂都可以走上阴阳路。有归依的，可回家接受晚辈的祭祀和祷告。无归依的，也可在路上接受人们的祭祀和祝福。但也不乏一些找寻替身投胎的恶鬼，所以一般在晚上子丑之交，人们都会回家，以防被恶鬼缠身。

由于已经跟有月她们约好，今天去放河灯，看灯会。我用过晚膳后，便跟阿玛请安，说了要去看灯会的事情。

阿玛虽然答应了，但他还是不放心我，要三个哥哥跟我一起去。茗香一听说我要出去，也拗着要一起去。看她年纪不比我大多少，这么些年来服侍我，都没出过府门，还真是委屈她了。想着反正已经这么多人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我就答应了

于是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府门。我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府门。额娘在时我还小，一个不算大的彻穆衮亲王府，于我而言，已经是很大了。之后住在后花园中，自在地一片天，跟孤寒一起吟诗作画，舞剑弄琴，也没想过要出去。而今一出府门才知道，我居然做了这么多年的井底之蛙，幸好我现在出来还不算晚。

我满是新奇地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巷市，各式各样的店面地摊，着实过足了一回看热闹的瘾。

几人中，茗香跟我一样，虽小时在外面走过，但那时的眼界跟常识是没法跟现在比的。因此她眼中的精光跟我眼中的新奇如出一辙。

上次跟有月她们约好，酉末时分在西城门碰面。我没上过街市，自然不知道西城门在哪里，所以就叫几个哥哥引路。

一到西城门，远远地就看到有月，淑敏和玉莹，都是一袭素衣地站在城门口，每人身旁还跟着一个侍从。看来她们的阿玛也是不放心她们出来，才叫来侍从跟随。

几个哥哥跟有月她们上次在阿玛寿诞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只是都不熟识，所以我一见面就把几个哥哥推了出去。

待大家认识之后，有月说要先带我们去“孟兰会”。我虽听孤寒说起过，但从没亲眼见过。所以想也不想就说好。其他几人也都觉得新鲜，就都高兴地答应了。

于是一行十一人，又浩浩荡荡地跟着有月向“孟兰会”会场走去。

一路行来，凤凰儿飞在我头顶上，时不时停下来东张西望一番，看来它对眼前的热闹景象也很是感兴趣。

还有很多全身黑衣或白衣的人，穿行在人群中。我现在已能分辨出哪些是人，哪些是异世界的朋友。虽然在府里看到过很多老祖宗，也跟他们聊过天。这么些年下来，都已经熟识了。但现在一下子能看到这么多异世界的朋友，我还是吃惊不小。

我知道我此刻的眼睛肯定又是紫色的，好在现下天已经黑了下来，街上也只上着几盏摇摇晃晃的风灯，几个人有说有笑地也没怎么注意看我。几个哥哥倒是知道我眼睛的事情，所以就算真的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

我们一行走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来到城中的一座庙前。庙门口的匾上书着“甘露寺”三个金色大字。庙殿里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庙殿两边的长廊上，齐刷刷地各坐着两排着黄色僧服的僧侣，在殿中红色灯烛的映染下，分外惹眼，远远看去，金灿灿的一片，倒也庄严肃穆。

广场中间搭着一个台子，听有月说，这是施孤台。待会儿有法师来超度亡灵，祭祀无依归的亡魂，为它们祈福。

施孤台旁供着一尊地藏王菩萨的佛像，下面供着一盘盘面制的桃子和大米。施孤台上首立着三块灵牌和招魂幡。下首摆着全猪、全羊、鸡、鸭、鹅等牲品，以及各式发糕、果品、等祭祀食品。

耳听得一旁锣鼓响起，鼓声跌宕起伏，声声如擂在人心头般急促。

有月说这是惊魂鼓，是为了告诉那些孤魂野鬼，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让他们赶紧循声过来。

果然，随着鼓声而来的异世界朋友越来越多，他们穿着或白或黑的衣衫，穿插在人群中，眼睛都看向中间的施孤台。

惊魂鼓停后，一阵清幽的庙堂之声响起，远远的，如烟如缕地传入耳中，心中顿时静了下来。乐声清幽之中透着庄严，使人平静的同时又起肃穆之情。

一位身着黄色僧服，肩披红色田字袈裟的年轻僧人，缓缓步入到施孤台上。

我抬眼看了下那位年轻僧人，突然觉得他很面熟。想了一会儿才大惊地发现，原来他居然是那个寿宴时跟钮轱禄王爷一起来的钟明。他什么时候出家的？

我本想把我的发现告诉有月她们，但看着她们专心盯着台上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等法事完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那位僧人法师分别在每件祭品上插上一把蓝、红、绿等颜色的三角纸旗，每面旗帜都上书"盂兰盛会"、"甘露门开"八个字样。接着他又点燃三支高香，每支约三尺来长，插地藏菩萨像前的案台上。

在清幽庄严的佛乐声中，法师走向立在施孤台右侧的金色大钟，用钟锤轻轻地敲了三下，顿时整个大殿沉浸在袅袅的钟声中。

法师放下钟锤，任由钟声余音在殿中回响。他坐在施孤台中的蒲团上，结起如意坐。随着他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后，四周传来朗朗地诵经声。

我看到庙宇中顿时涌起一道柱子般粗的金光，光柱随着朗朗的诵经声，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亮。渐渐覆盖了整个殿堂，整个庙宇。当金光在庙宇顶上形成一层圆形地保护层时，殿中顿时下起金芒，一点点，如雨；一缕缕，如丝；一片片，如雪。

异世界的朋友们，感受着经文的洗礼。金芒落在他们身上，脸上原本凄苦，冷漠，惊恐，甚是怨毒的眼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安详平和的面容。

我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往我们这边看，连忙回头四下找了一下。但不知是因为人多还是自己的错觉，最终没找到可疑的目标。我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太敏感了。 当三支高香快燃尽的时候，诵经声止。

满殿的金芒顿时消失不见，殿上的金色光圈也开始渐渐淡去。

异世界的朋友们从金芒的洗礼中回过神来，但神情依旧平静。 法师将几案上面做的桃子，大米等祭品撒向四方。

异世界的朋友们齐齐向殿中的地藏菩萨行了一礼，慢慢走向那些祭品，极有次序地分配起来。

当然，这个殿中最有眼福的，或许只有我一人。先不论这殿中是否还有人能看到这些，但我却是实实在在的见证者。虽然妖鬼蛇神也不是没见过，但今天这样的场景，我的确是第一次见。

现在殿中的异世界的朋友，都是没穿鞋子的，身着白衣或黑衣。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蓬头垢面，身形枯槁。

看来这些孤魂野鬼很是可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依无靠，无居无所。听孤寒说，这类鬼，要投生很难，但只要找到替身，就可以往生。 我那时候还埋怨孤寒，冥界为什么就不能管一管。

孤寒笑着打了个比方说，“这些孤魂野鬼就好比是人间的乞丐，人间乞丐不绝，冥界孤魂野鬼又岂会少呢！”

我说，“那也不能让孤魂野鬼随便找替身啊，这不是害人吗？”

孤寒把扇子一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乞丐见着有钱的公子哥落单的时候，也有可能会谋财害命，何况是孤魂野鬼见着机会投胎呢！”

虽然我觉得他这样说很没道理，但那时候却也没想出该怎么反驳他。一想到这，我不禁傻笑起来。

大哥拍了下我的肩，示意我们该走了。两个哥哥也心照不宣地挡在我面前，防止别人看到我的眼睛。

我看了下周围才发现，“孟兰会”已经结束了，会场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我倒是没一点没留意。 孤寒，我真的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