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一章(1 / 1)
翌日,清晨。
郁天诚负手立在回廊之中,极目迥望。叶子焦黄随风而舞,卷起一层尘土,他绛紫色的衣衫翻飞,却给人温和恬淡的气息。
席笑穆从房中行了出来,见他立在对面的回廊之上,本想去寻尹灏的住处,却折向他站着的地方。她知道此时询问他,比看到尹灏更清楚他的伤势与情况。
郁天诚见她向自己走近,便朝她莞尔一笑,道:“早。”
“早。”席笑穆虽回应着他,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他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抿起了薄唇。
席笑穆眉头紧锁,焦急地问他:“我哥情况怎样了?”
郁天诚神色略显凝重,微微摇首:“不是很好。”
席笑穆闻言,陡地浑身一震,面沉如水,急问:“什么叫‘不是很好’?哥他到底怎么样了,伤势越来越严重了么?难道就没有能治好他的方法了?”
“对不起,我正在想。”他一脸歉意。
席笑穆嘴唇翕动半晌,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抬眸凝视着对方满是歉疚的黑瞳,低喃道:“对不起,天诚,是我失态了。”
“没事儿,”他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太着急了。”他虽这样说着,眼底却隐忍着一丝晦暗。
席笑穆并没有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无奈与不悦,如今她只想知道尹灏到底还有没有救,于是问道:“那能救好我哥的机率有几成?”
“对不起。”他垂眸。
她猛地心中一窒:郁天诚的这句话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不!为什么会这样?!她心痛犹如刀绞,颤抖着问道:“我只想知道他还能活多久,请如实地回答我。”
虽然不敢去面对,甚至不敢去想,但这一刻如果尹灏注定要死去,那么就算她逃避了也没有用。
郁天诚敛眉道:“如果冷霖没办法找到一个能救他的人,那么即使有人不断地为他输真气续命,他活不过明晚了。”
席笑穆听罢,犹如浑身失力般瘫倒下去,却被郁天诚一手扶住。她嘴唇上霎那血色褪尽,眼眸中已浮起了一层水雾。
“哥他不会……”声音如十月的飞雪,轻得不及落地便已碎散,这样的想法在这一刻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服。
尹灏他不会……死……
即使她说出了这句话,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郁天诚安慰道:“无论如何,只要他还没死,我便一定会尽力,而你也千万别放弃,知道么?”
席笑穆怔怔地颔首。
但见回廊的那头,丘嫂飞快的跑近,气喘吁吁,一脸的焦急之色。
“门主……门主!”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边喊。
郁天诚转身望向丘嫂,长眉微微地耸起,声音却依旧十分平静:“发生什么事了,丘嫂?”
丘嫂跑到他的身前,却因跑得太急而不断喘息,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十分不清楚:“大少爷……大少爷他、他……”
郁天诚沉声道:“我哥怎么了,他闯祸了么?丘嫂,你慢慢讲,不要急。”
“能、能不急吗?”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大少爷,大少爷他不见了!”
他闻言,一震,道:“什么叫‘不见了’?”
丘嫂略微缓和了些,终于说出了一句连贯的话:“今日一早,我像往常叫大少爷起床,谁知到了他的房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你是说他一早便没了人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丘嫂,你说清楚些。”郁天诚听得很迷糊,似乎有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席笑穆望着二人,知道这老太太口中的‘大少爷’就是郁天诚的哥哥——郁天霄。听她话中意思,好像是在说郁天霄今日一早便无故失踪了,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只听,丘嫂陈述道:“昨晚我是看着大少爷睡下后才离开了,今天早上来到他的房间却根本没有人。我以为他可能上哪儿玩去了,可一想不对,大少爷从来都喜欢赖床,而且连洗漱都不太会,怎么会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呢?我放心不下,随同几个下人一起在周围找了将近半个时辰,却没有见到他半个人影,问了问大家也都说没见到他。我知道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马上跑来跟门主说了。”
丘嫂在门中呆了近三十年,也算是门中一个说话比较有份量的下人,处事也十分稳妥干练。如今她都是这样一个焦急的模样,可见郁天霄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郁天诚皱着眉头,心中暗自斟酌片刻,也觉得郁天霄的失踪十分诡异。郁天霄虽之前也会有一时不见踪影的时候,但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被大家在某个角落找到,而他不是在玩,就是迷了路,像今天这样的事却十分少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前日夜晚便从后山无端消失,而后竟是经那么多人的搜寻还是未见踪迹的人。
——蓝如语!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郁天霄的失踪和她有关,因为这件事发生得太凑巧了,能解释的只有这一个答案。
他问道:“哥在失踪之前是否有些地方有些异样?”
丘嫂回忆道:“这……我好像也没感到大少爷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在前日晚上,他说他看见了仙子,还说仙子晚上还会再来找他。”
郁天诚一脸的若有所思。
丘嫂继续道:“这件事冷副主事应该向你说过了吧,就在门主您大婚的那天晚上,说是有人闹场子,冷副主事正派人搜寻着那闹事儿的人。”
“是,确有此事。”郁天诚点头,“冷霖确实说哥的房中有些异样,于是我命他前去再查探一下,但他说没有什么情况。”
她问道:“那那个人找到没?”
他摇头:“没有。”
席笑穆听到这里,也听出了个所以然来,也立刻想到了蓝如语,于是问道:“天诚,这件事会不会太奇怪了,大哥他不见踪影,会不会和那人有关?”
郁天诚思忖道:“我也觉得事情诡异至极。”
席笑穆忽然想到她娘也是这样无故失踪的,而她至今未曾与席家之外的人提起,不知道郁天诚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有什么想法。她正斟酌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好让他心里也有个数。
她正想开口,却见郁天诚的脸色骤然一暗,瞳孔紧缩。她不禁有些意外和诧异:是什么能让这平素里处事不惊的人惶恐成这样?
对!这是惊恐与不安!
他浑身一震,心中一阵悚惕,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假设,蓝如语真的在哥的房间中出现过,而她又这样消失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真的太可怕了,可怕至极!
——便是很有可能,蓝如语已经得到了凶冥?!
可是,她为何要带走他哥呢?
他费解,更忐忑不安。
席笑穆这想说什么,却听郁天诚敛眉道:
“对不起,穆儿,我有要事,先离开一下。”他竟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立刻向郁天霄的庭院飞奔过去。
丘嫂一怔,也是和席笑穆一样不明所以,更有些莫名的害怕。
石室中,郁天诚耸眉而立,神色凝重。
本是流转着幽蓝色光芒,如同舞绡曳练般的石室,此时已是昏黑无光。寒潭中的水森冷无比,已然失去了先前清洌澄澈的光泽。
郁天诚一进入这石室前的密道,便意识到事情已向他不敢去想的方向发展——蓝如语已经得到了凶冥,而由此推出郁天霄也很有可能是被她带走了。
可是,为什么她要带走我哥?
他疑惑。
手中的火折子,火苗吞吐摇晃,微弱到近乎消失。
他慢慢地向寒潭行去,低头看着这泓黑水,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那一泓幽凉。一阵寒意,如同巴蛇般从自己的指尖窜上,侵蚀着他的身躯,更使得他窒息。
郁天诚将凶冥剑放在这石室中,一是因为这石室阴冷潮湿的环境十分适合凶冥剑,而且由这碧潭中的灵泉来封印它的邪佞之气十分奏效;二则是因为此处十分隐秘,怕是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傻子所住的地方竟会有机关暗门,更藏着门中最为重要,江湖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凶冥剑。
可是如今让他意外、疑惑的是为何蓝如语会知晓此处,是偶然发现,还是早便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郁天诚比较相信是前者,因为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郁天霄房间下的这个石室,甚至连门中的主事魏瑭,副主事冷霖,都不知道这地方。所以,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蓝如语为逃避冷霖他们的搜寻而躲到了郁天霄的住处,却无意间触动了这里的机关而来到了这石室,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她梦寐以求的凶冥剑。
他自责:为何我会如此大意,让她将凶冥剑拿了去?这样,我如何向席家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拼命守护凶冥,如今已危在旦夕的尹灏?还有穆儿……
郁天诚抚住隐隐作疼的额头,猛地感到一阵眩晕袭来,难受无比。心中好似被一柄利刃狠狠地划下,这种焦灼、苦痛和强烈的挫败感,用语言形容又是何其得苍白无力。
他握紧了双拳,在一番细细的斟酌过后,决定对释仙宫采取行动。并不是因为蓝如语夺走了凶冥,也并不是因为她不知为何带走了他的哥哥,而是一旦凶冥落在了这般非正非邪,很有可能危及江湖的门派的手中,带来的只会是江湖的浩劫和众多人的不安与惶恐。
那么,他有责任出面夺回凶冥,更要给席家一个交代。
他敛紧了英挺的长眉,本清淡沉静的脸上此时又多了几分坚毅,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石室。
此事虽然十分棘手,但既然已经发生,他也定不可逃避,必须立刻出去安排,方能尽早地救回他哥哥,并拿回凶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