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剑拔弩张(三)(1 / 1)
楚秋虹病了,从那夜救叶震宇回来后的第二天,她便发起低烧。
这段时间以来,她承受了太多的意外,让她身心俱疲,如今再也支撑不住,卧病不起。
已经三天了,她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重,竟发起高烧来。
假期中的宿舍里,异常清冷,楚秋虹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已经没有了下床的力气。
她突然悲哀的想到一件事——如果我就这么死掉,月会难过吧?
想着想着,她便渐渐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中,眼前不断出现月的面孔:小时候的腼腆、长大后的英俊;打架时候的冷酷残忍、面对她时的哀伤痛苦。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真实,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极致。但是,她却突然发现,在这众多的表情里,没有快乐,没有月的快乐呀!
她骇然,她自责,她心痛,她想大声的呼唤,却没有人能听得到她的声音,包括她自己。
她曾发誓要保护月,要给他快乐啊,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到。月哀伤的面孔,无限放大,她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去拥抱,她的心燃着熊熊烈火。
但是,月的面孔却突然变得狰狞,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利刃,眼睛里是血一般的腥红。这不是月,这不是她的月!恐惧立刻包围了她,她大声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她仿佛置身于漫无边际的痛苦深渊中,经受着冰与火的煎熬。
鬼符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脸色通红,嘴唇轻颤,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秋儿!秋儿!”鬼符的脸色变得苍白,眼里充满了恐惧,他把她抱在怀里,不停的呼唤,可是她的眼睛依然紧闭。
他惊慌失措!在鬼符的字典里,从没有恐惧和惊慌,所以这一刻,他是月。
月紧紧的把楚秋虹搂在怀里,搂着他一生唯一的真实,冲进了医院。
医生对楚秋虹的抢救诊治用了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月经历了生平最难熬的疼痛。他的怀抱里还有她滚烫的温度,他的耳朵里还有她轻微的呼唤,他的心,从没有像此刻一样,不堪一击。
幸好,只有二十分钟;幸好,秋儿她平安无事。
月坐在她的床边,攥着她的手,眼光温柔而深情。
“秋儿,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走上那条路,也是我的错!我以为只要有钱,就能让你幸福。我以为,我做十年的恶魔,就能为你换来后半生的幸福,我们的幸福,可是,我错了,我全错了。”
“秋儿,我答应你,只要我能活着度过这一劫,我会用剩下的时间补偿你,你不喜欢的,我就不去做,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只要你高兴就好!”
月的泪落在楚秋虹的手上,一滴滴化成小溪顺着她的手臂流淌。月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吻着,磨挲着。
楚秋虹却没有丝毫反应,依然紧闭着双眼,但是她的眉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气息也变得平顺,她正如婴儿一般熟睡。
月望着她的脸,一秒也不移开,像化作雕像一般,静静的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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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鬼符回到了酒店的房间里。
这一路很顺利,比走的时候还要平坦。十七层的服务台已经没有人在,那个负责跟踪他男孩子,也已不知了去向。
鬼符仍然扛着那一沓衣物,回到了他的房间。
俞锦睡得很沉,就连鬼符开门进来走到她的床前,她都没有醒来。
鬼符皱了皱眉,也合衣躺了下来。
他本想去找秋儿把事情说清楚,却没想到她病成那个样子。她那么憔悴那么虚弱,她甚至已经不醒人世。那一刻,他恨透了他自己,那一刻,他真想永远陪在她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想到这里,鬼符突然心痛得发抖,眼眶酸痛,泪就要涌出。
他立刻坐起来,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他此刻面临太多的危险,一个不注意,就会把自己推进绝境,那么秋儿,就会跟着他粉身碎骨。
他知道自己已经十恶不赦,就算万劫不复,也是罪有应得,但是秋儿呢?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正直,她应该幸福的活下去,过最好的生活。
为了秋儿,他必须打起精神,压抑心里的惦念,只有这样,一切的梦想才有可能实现。
于是,他叫醒了俞锦。
俞锦正在一个甜美的梦里游弋,她梦见鬼符在冲她笑,真真正正的笑,从嘴角笑到眉稍笑到眼睛深处。她快乐极了,不顾一切的奔向他……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一切便都回到了现实。
鬼符的嘴角没有笑,眼角眉稍没有笑,有的只是一如往常的冷酷。
“穿好衣服,我们走。”
这就是鬼符,从来不说一句废话。
她轻轻的起身,轻轻的穿好衣服。
鬼符替那个昏睡的服务员穿好衣服,把他放到床上,又往他的手里放了两张钞票。
然后,他们便无声无息的走出了房间,像进来时一样安静。
在酒店大厅的前台,鬼符办完退房手序后,便揽起俞锦的腰,往大门走去。
俞锦愕然不明其意,只得机械的跟从着,不经意见,瞟见了大堂休息处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这样啊!俞锦冷笑。
往前急踏了一步,转身、踮脚、吻住了鬼符的唇。
鬼符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她,但是她的手搂着他的脖子,搂得那样紧。
下一秒,他却已然意识到,推开她,并不是明智之举。
因为那两个人,正如这酒店大堂里所有的人一样,关注着他们,关注着这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
他束手就擒,她乘虚而入。他漠然僵硬,她热情如火。
她最终也没能融化他的冰冷,她却全然不在乎,竟然挂着一脸满足的微笑。
“亲爱的,我们走吧。”她说,同时牵起他的手,往门口走去。
鬼符无言,换作是他机械的被她牵着,走到了大门外面。
鬼符的车早已停在门口,俞锦放开鬼符的手,率先上了车。
鬼符在车外面站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也上了车。
“秋儿生病住院了,在你们学校后面的军区医院,你去照顾她。”这是上车之后,鬼符的第一句话。
俞锦不答,依然微笑,但那笑容里却多了一分凄凉。
“这几天,你要看着她,让她好起来。”鬼符的话是命令,不带感情的命令。
车子在学校后门停下。
俞锦走下来,还没有站稳,那辆车便如箭一样从她身边冲了出去。
她还是那样微笑着,笑容里却盛满了悲哀,原来她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是不值得流连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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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中,有无数人影晃动。
楚秋虹微感讶异,这个场景,她为何似曾相遇过?
再走近些,驻足观看:那些人影正在厮斗,不,是在围攻一个人——一个闪烁着月牙形光芒的身影。
“月!”楚秋虹惊呼,疾冲过去。
那是月!月手起刀落,一条条黑色的身影在他面前倒下,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
那一场血色的混乱啊,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站起,前赴后继,把那道闪烁着月牙光茫的身影掩埋……
楚秋虹绝望的哭喊着月的名字,冲上去,搬开那一具具带着血腥味道的尸体,那尸体却如漠海之沙,无穷无尽,她搬开一具,还有一具,如此反复,却没有月的身影!
“月!不要离开我!月——”撕心裂肺的呼喊,把楚秋虹从这一场梦魇中抽离。
她坐起来,喘息着,颤抖着,哭泣着。
如此真实,如此真实呃!这个梦,告诉她,她不能没有月,无论他做了什么,无论他是谁,她都不能没有他!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赫然发现这里,竟然不是她的宿舍。
这是医院!她愕然惊醒!这一次,是真的醒来。
她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慢慢回到她的脑海,俞锦的话、叶震宇被绑、月的身份、生病、昏迷……那么,又是谁?将她送来这里?
楚秋虹皱眉搜索,头还在痛,她抬起手想要去托,不经意间碰到一个冷硬的事物。
低头看去,竟是那一只闪烁着珍珠光华的月白色手机。
她颤抖着,抚摸着,放到眼前仔细的看着,手机的盖子是打开的,屏幕上一排小字,如万斤基石,沉入她的心底:秋儿,你要好好的,等我十天。十天后,我会给你我的一生!别怀疑,我永远是你的月!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她痛哭失声!
是他,是他呵!他永远是她的月!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做过什么,于她而言,他永远是她的月,是她心里唯的那一份惦念!她要不顾一切的拯救他!保护他!就算他做错过,就算他是别人眼里的恶魔……
不!她的月,怎么可能是恶魔呢?他不过是误入歧途,走进魔鬼的领地,他,始终是她的月,是她唯一的天使!
“你醒了?”俞锦的声音冰冷生硬。她已经进来一会了,一直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楚秋虹对着手中的那只手机,声嘶力竭的哭泣。她等了很久,等楚秋虹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才走过去。
“你?”楚秋虹看着她,有些惊讶。
俞锦却并没打算回答,她的注意力全部在楚秋虹紧攥着的那支手机上。她站在楚秋虹的面前,下意识的看了看楚秋虹攥着的手机,她只看了一眼,却那么巧的,看到了屏幕上的那些字,字字不漏:秋儿,你要好好的,等我十天。十天后,我会给你我的一生!别怀疑,我永远是你的月!
十天!十天后,他要带她一起走!
俞锦如遭雷击,愕然驻立。
楚秋虹并未察觉到俞锦的变化,她静静的擦去脸上的泪痕,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是你送我来这里的吗?”
俞锦默然许久,才如大病初愈般无力的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却没有回答楚秋虹的话,只是淡淡道:“我刚去问过医生,他们说你输完这一瓶,就可以出院了。”
话未说完时,她便已经靠在椅子里闭上了眼。
她必须这样,只有这样她才能压住心头那愈烧愈旺的妒忌之火,只有这样她才能管住自己不在楚秋虹的面前发疯。她一定要掩饰住眼睛里那受伤的怨恨,她再也没有力气再去跟楚秋虹玩什么感情游戏。
现在的她,只想理智的去分析——争取与放弃的代价。
楚秋虹默然,她已经知道无法从俞锦那里得到答案。然而,她还需要什么答案呢?
她有月的手机、月的留言,这就足够了。其它的,全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