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心灰意冷(1 / 1)
两个月之后,东岭国国都莒城。
沐瀚尘与丁香一身商客打扮,漫步在街头。他二人来此已一月有余。却始终接近不了皇宫里的人。
丁香明显变得消瘦,沐瀚尘告知她的消息,彻底将她打入了地狱。
他是与沐瀚漓有交易,却不是象沐瀚漓所言,以丁香做交易,而是以黄承受临死拿给他的先皇遗诏。
他在追随丁香进京途中,偶然救了正被官兵追杀,命在旦夕的黄承受。
黄承受伤势过重,将先皇遗诏交给他,便断了气。
遗诏很简单,只有了了几语“廉王谋宫,众臣诛之,恢复昙王身份,奉为新皇”
遗诏的内容令沐瀚尘犹如天崩地裂,虽然他一直对先皇的突然去世,有猜疑,但亲眼看到诏书,依然是无比的震惊。
遗诏之外,另有一封黄丞相的亲笔书信,满满几页,只看得他更如雷击,积压多年的疑团,在这封信里都一一得到破解,为什么他父皇不怪罪他杀良王满门,为什么沐瀚漓那么刻意讨好父皇,他却依然异常的只宠自己?以及,良王为什么会那么折磨他的娘亲?
现在,他全明白了。
原来,沐瀚漓竟然是良王之子。
良王与沐瀚漓的母妃一见钟情,私订终身,还未来得及禀报双亲,沐瀚漓的母妃便被选为秀女送进太子府,良王买通画师,让在她画像上点上几颗泪痣,想着那是不祥之迹,太子看到,一定会弃之不选。
沐瀚尘的娘亲,当时是太子书房的宫女,她恰好认得沐瀚漓的娘亲,看到后,多嘴说了句“咦,她脸上何时长了这么多痣?”
然后,太子便起了疑心,亲自将沐瀚漓的娘亲招到面前,看到她竟然一脸白净,明知她这样做是不想嫁与自己,却偏将她纳入府中,还在当夜跟她圆了房。
但当得知她有了身孕后,却从此不再诏见她,她入府,七个多月,生下了沐瀚漓,生下之后,王府上上下下的仆人尽皆换了个遍。
只有沐瀚尘的娘亲,一直被太子留在身边,因为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不能十分确定沐瀚漓不是自己的孩子,因为太医说是早产,却也始终无法全信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后来,成为皇上的太子,一直没有停止对这件事的调查。只到沐瀚尘娘亲失踪数年后,才偶然查到良王身上。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宫女育有他的骨肉,所以,他虽知道良王对她的兽行,虽也想救她出来,却实在找不出更充足的理由,惩治身为皇亲的良王。
而且,在他还未掌握良王跟沐瀚漓的确切关系时,那个在良王府与沐瀚漓母妃所在的“静心苑”之间,走动送消息的老太监,突然无缘无故死去。
另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的皇子在一个接一个莫名死去,这种情况下,他怎能杀掉沐瀚漓?至少他也是沐家子孙,身为皇家人,江山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
但,他心里却已开始无比厌恶沐瀚漓,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
所以当沐瀚尘出现,又杀了良王满门时,他真如绝处逢生,又怎会怪罪于他?
他用尽了心机,一边想取得沐瀚漓真实身份的证据,一边想要扶持沐瀚尘走上皇位。
沐瀚漓得到秘方那个雪夜,他派在沐瀚漓母妃身边的暗探,终于前来禀报,一切果如他所疑。
那几日,沐瀚漓正因苦思不得灾情秘方愁闷不已,又因皇上缕缕偏袒沐瀚尘而极度怨恨,伤心绝望之际,他娘亲忍不住将瞒了二十多年的实情说了出来,顺便还说出良王与大蒙国人私通一起谋害各位皇子的事情。
听了暗探的禀报,沐容天当即拍案而起,身为皇上,拥有至高无尚的权力,不仅蒙了这样的羞耻,还害了自己众多皇儿,他恨不能立时将他母子抓起来,千刀万剐。
但在听了黄丞相的劝解后,他还是冷静下来,做为堂堂的一国之君,他绝不能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于是,他常常将黄丞相召至御书房,想商量出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即能将沐瀚尘推上皇位,又能不动声色的除掉沐瀚漓母子。
但随之,沐瀚尘丢失宝物的事,却让他们一起陷入绝境,为了堵众人之口,沐容天不得已将沐瀚尘削为平民,也不得已封沐瀚漓为储君。
他心知,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已不能完全掌控,向来更换储君之事,必得群臣商议方可,而沐瀚漓在朝中已隐隐有了不可忽视的势力,他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他一面派黄家极力安抚沐瀚尘,一面先行做些准备,写下遗诏,交于黄丞相,让他找到沐瀚尘,交给他,一旦宫变,就将遗诏拿出。
紧跟着,他开始寻隙沐瀚漓,总是想亲手将他铲除,但沐瀚漓似乎已猜到他的动机,无论受多大屈辱,都始终毕恭毕敬,令他万般无奈。
那晚,黄承受刚从丰郡回京,万分疲惫,接到父亲的秘令后,本想歇一日,再行赶赴丰郡。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沐瀚漓会突然发起宫变,当宫中的老太监拼死禀报时,沐瀚漓的大兵已逼近相府,黄承受趁着夜色带着遗诏和秘信,匆匆拼死逃出京城,却一路走,一路被官兵紧紧追杀。
万幸,他还是完成了使命。
这件事,令沐瀚尘不能无动于衷。
即使他不在意皇位,不在意父皇被人谋杀,不在意黄家几百口人的生死,即使也不得不失信于娘亲,却无论如何不能看着沐瀚漓如此张狂。
他二人早在几年前,就结下了解不开的结。
当初,虽然玫瑰接近他们是别有用心,但沐瀚漓却在他明言喜欢玫瑰之后,依然占了她的清白,并利用黄凌燕引自己亲眼目睹他两人共卧床榻的景像,那一次,他将沐瀚漓打成了重伤,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自此,两人便结下生死之结。
而今,他岂能眼看他谋宫夺权?
见丁香暂时没有危险,他便悄然离开,找到一位两朝老臣,将皇上的遗诏呈上,请他帮忙,不料,却诏来了重兵的围堵。他太天真了,以为仅凭皇上的诏书就能扳倒沐瀚漓,怎知,沐瀚漓早已笼络了众臣的心。
生死一线之间,沐瀚漓派出使者秘密与他谈判,只要他能交出遗诏,便准许他娘亲入皇陵,那使者展开三寸不烂之舌,明讲暗提,使他明白自己所处的险境,他本身没有根底,素来一切全凭黄丞相从中周旋,而今,沐瀚漓想要他的命,唾手可得,易如反掌,即使人人都知道沐瀚漓的真正身份,也没人会拥护他。
面对这样的险境,沐瀚尘依然没有轻易应允,但使者转交给他的一封信,却令他瞬间万念俱灰,那工整的瘦金体,他一看便认出是丁香之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赠廉王医治灾情秘方时,已决心与君再无瓜葛”
沐瀚尘当时死的心都有了,伤痛下,冲口应下使者的要求,这样至少还能给娘亲一个交代。
处理完他娘亲的事情,他本想浪迹江湖,再不入世,但总有一丝不甘,想要当面找丁香问问清楚,就是那丝不甘,促使他夜夜守在宫里。
那夜,他亲眼看到沐瀚漓进了丁香的寝室,亲眼看到灯光熄灭,心中最后一点星星之火也终于归为沉寂。
或许,是上天怜他二人孤苦,再次将他们送给对方,澄清一切误会,沐瀚尘恨得想要一剑杀了沐瀚漓,是丁香心灰意冷地劝住了他,然后两人一起离开了天朝,来到东岭国,约定找到丁香命定的男子,心愿一了,两人便归隐山林。
可是,来了这么久,他们却始终无法接近皇宫。不过,这一个多月,他们已确认,小枫的确与蒙宗哲结为了夫妇。
听到这个消息,沐瀚尘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哼,这个瞎眼毁容的丑女人,竟然没寻短见?那样一副尊容,怎还有脸活在世上”
因黄承乾的死,他对小枫已是恨入骨髓。
丁香却没任何反映,自那日逃出皇宫,得知一切,她变得更加沉默,每天都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来东岭国,也是因了沐瀚尘的坚持。
路过一家客栈,沐瀚尘停下脚,轻声说“香香,昨天我终于搭上一个人,你先在对面的包子店歇歇脚,我去去就来”
丁香木然点头,看沐瀚尘很快消失在客栈门里,呆呆地站在路边,眼神忧伤而沉郁。
陌生的人群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她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是转着那些沉重的回忆,莫名,想起从未见面的妈妈,那时被人抛弃时,大约就是这种心情吧?
她的手慢慢抚上小腹,心头浮起一丝奇怪的感觉,只是那么麻木的一次,这里面,竟然就会多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小东西,真是好奇怪。
比起诸多意外,沐瀚尘的态度却让她更加难过,他不仅原谅了她秘方的事,更大度地接纳了这个不该有的小东西,为此,丁香常常想,人是绝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定要相信心的感觉。
沐瀚漓温文尔雅,却漠不关心她的感受,毁去她清白,沐瀚尘虽被世人所不耻,但总是那么尊重她,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不都是眼睛欺骗的结果么?
丁香叹了一口气,将背倚在了墙上。
突然,两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眼帘。不期然,她心脏猛然停了一拍,随即,便记起这两个女人是蒙宗哲的手下云漪与雪莹。
她眨了一下眼,无措的瞪着两人,眼光却下意识的看向客栈,盼望沐瀚尘会恰好出现。
雪莹笑得象个天真的少女,欺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带着笑意说道“小丫头,看你娇娇弱弱的,胆子可不小哦,竟敢来这儿,不是羊入虎口么?你不会说你不知道我们主公现在是东岭国唯一公主的唯一附马吧?什么也别说了,你伸长脖子等着送死吧”
说完,不待丁香反映,便与云漪一左一右象挟小鸡小狗一般,迅速将她挟离了大街。
丁香被两人挟得脚不沾地,她本能地想喊一嗓子,却忽然又打消了念头,算了,死就死吧,一死,就会远离一切痛苦,就不会再连累沐瀚尘,自己这个不祥之人,已害得他一无所有,难道,还想累他陪自己一起赴黄泉吗?
她索性默然不语。雪莹不时斜她一眼,因她的沉默很觉好奇不已,渐渐,她们远离了城区,走到一处偏远的荒郊,郊外,一片葱郁的竹林,隐藏着一栋竹楼。
蒙宗哲目光沉静地站在楼前,背着双手,静静地望着她们,丁香一愣,她原以为会将她带到皇宫,或直接杀掉。
云漪与雪莹松开丁香,站在一旁,雪莹有意提醒蒙宗哲“附马爷,晚上你不在皇宫,公主可不能安眠哦”
“你们下去吧”蒙宗哲淡淡吩咐,对雪莹的话没有任何反映,眼光就象平静的湖水,无一丝波澜,雪莹撇了一下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与云漪悄然退下。
一时,寂静的竹林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