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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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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翰明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像,毛主席他老人家好像很生气,因为我们这些不肖的徒子徒孙继承了资产阶级的衣钵,他老人家天天晚上都失眠。

但不管老人家高兴也好生气也好,许翰明和吴雅萱的小日子却是过得快快乐乐的,从不失眠。有房子的生活就是不一样,两个人的世界就有了“我们的”内容。晚上睡觉前吴雅萱总是在“龙凤池”里磨磨蹭蹭,许翰明等急了就喊:“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呢?”吴雅萱就会回答:“讨厌鬼,我在刷我们的牙呢!”早晨起来总是许翰明霸占着“龙凤池”,吴雅萱等急了就喊:“讨厌鬼,你磨蹭什么呢?”许翰明就会回答:“亲爱的,我在刮我们的胡子呢!”他们上班为人师表,下了班就去逛马路,谈的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话题。肚子有现

实感了,就去吃便当。回到家,两个人就拱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看VCD,看到心血来潮时就“翻江倒海”,然后在腾云驾雾般的感觉中进入小资产阶级的温柔梦乡。早晨起来晚了,来不及吃早点,一个甜甜的长吻就足够支持一上午了。他们双飞双栖,人见人说这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甜蜜的生活就像舒伯特的小夜曲一样温馨浪漫和谐。许翰明和吴雅萱就这样过上了有家的日子。

第二节

卿卿我我的小日子又过了三个来月,一天,吴雅萱瞪大眼睛惊恐地说:“我的‘那个’不来了。”许翰明愣了足有几秒钟,骤然振臂高呼起来:“哈哈!我们有Baby了!”

人生又一个划时代的时刻到来了,吵吵闹闹的日子也就随之开始了,那语言一不留神又复辟成“你的”和“我的”了。 许翰明说,是儿子。 吴雅萱说,是女儿。 许翰明说,肯定是儿子! 吴雅萱说,肯定是女儿!

许翰明说,要是女儿,那也是我播下了龙种,让你孕育成了跳蚤。吴雅萱跳起来拿起苍蝇拍就打他脑袋,边打边说,好啊!你骂我们女人是跳蚤,我打你个苍蝇,打你个苍蝇!许翰明抱头鼠窜说,别别别!你小心点,小心点!千万别动了胎气。吴雅萱胜利地“哼”了一声,腆着瘪瘪的肚子,像女皇一样尊贵地躺下了,懒懒地命令道,去!拿水来。许翰明颠颠地给她倒了杯水,就趴在她身边,神情庄重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的肚子。吴雅萱说,你看什么?许翰明说,你别吵,我来激情了,正做诗呢,你听着:啊!我们的希望正在肚子中隆起… … 吴雅萱问,完了? 许翰明说,完了。 吴雅萱说,狗屁不通!

许翰明没滋没味地起来了,转了一圈,拎来了一台录音机,把喇叭贴在吴雅萱的肚子上。吴雅萱说,你干什么?许翰明说,进行早期胎教啊,让儿子听《沛沛儿童英语》,我儿子将来准是联合国秘书长的“料”,我要让他生出来就懂两国语言。吴雅萱立马爬起来换上了《车尔尼钢琴曲》磁带说,我女儿将来是世界一流的音乐家,我要让她第一声啼哭就有抑扬顿挫的乐律感。 许翰明说,是政治家。 吴雅萱说,是音乐家。 许翰明说,肯定是政治家。

吴雅萱脖子梗起来了,眼瞅又要动胎气了,许翰明赶紧抚摸着她的肚子说,好好好!咱们别争了,未来的远大前程还是让孩子自个儿拿主意吧。咱们还是给孩子取个名,这可是当爹妈的事儿。吴雅萱说用词组起名有艺术感,就叫“许多”吧。许翰明说,不行!将来咱们的孩子进了中央见诸报端的名字是“许多同志”,都分不清是泛指还是特指。吴雅萱说,也是,姓一个许字太俗,不管取个什么名,到派出所联网一查准是重名一大堆,不如取个复姓“许吴”,名字就叫许吴横空,横空出世,惊天动地!许翰明说,不行,许吴这姓太难听,横空这名字也太张狂,短命。我看就叫许联结,联结你和我,你是孩子他娘,我是孩子他爹,咱俩就是真有打离婚的那一天,这孩子牵系的血缘关系也断不了。吴雅萱又瞪眼了说,你什么意思啊?刚结婚就连离婚都想到了,这日子还能过好吗?许翰明说,那好,咱不说离婚这词了。许联结将来准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光有名不行,还得有号,我看这号就叫“狗不理”,狗都不稀罕理,命大!吴雅萱说,不行!那不成天津包子了吗?还不如叫“猫不闻”,猫都不稀罕闻,命更大。争来争去各退一步,总算达成一致:儿子或女儿,姓许,名联结,号猫不闻,爱称多多。

儿子许联结,多多,在他爹***吵吵闹闹中“哇”地一声来到世上,抒情慢板戛然而止了。

多多的第一声啼哭一点音乐天才的韵味都没有,憋了半天,小脸蛋憋得像只紫茄子,助产士拎着他的两脚倒悬起来,在光屁股蛋上拍了几巴掌,他才赖赖叽叽毫无韵律感地哼哼起来,听起来倒真有点像猫叫。许翰明埋怨说,瞧你这名起的,差点让我儿子归属猫科类。音乐家是天生的,政治家是后天培养的,看来咱儿子是当不了音乐家了,还是当政治家吧!多多大概是对他爹老子的安排有意见,愣是不睁眼,三四天过去了,还跟个才下生的小兔崽子似的粉嘟嘟着小脸闭着眼睛喘气。吴雅萱紧张了,担心地说:“咱们的儿子该不会是个先天瞎吧?”许翰明趴下来,用手扒着多多的眼皮掀开一条缝,认认真真地瞅了半天,乐了,说:“没事儿,这不,俩黑眼球,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一个不少!”这一扒,多多的眼睛就睁开了,不过只会看自个儿,不会看别人,这是后话。

房子有了,儿子也有了,现在缺少的就是票子了。许翰明和吴雅萱很快就体验到生活的窘迫感了。别看多多是百分之百的国产货,在娘胎里学了十个月也没学会一句外语,可天生就是个崇洋媚外的“种”,喝奶粉要喝澳大利亚进口的,一喝国产的就拉稀;洗浴液要用日本进口的,一用国产的身上就起疙瘩。一包奶粉22.80元,一瓶洗浴液28.20元。喝的是钱洗的是钱,舒伯特的小夜曲变成了锅碗瓢盆交响乐,许翰明和吴雅萱比翼翱翔在了尿布连成的“万国旗”中,天之骄子终于两脚落地了。于是真正的家庭生活开始了,是从有了孩子开始的。

许翰明表面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是个求上进的好青年。他把速记原则运用到英语教学中,创造出一套英语速记法,得到了方方面面的好评。这天晚上,许翰明正埋头准备第二天的公共课,吴雅萱要他去给多多买奶粉,千叮嘱万叮嘱,上超市去买,不要买门前小卖铺的,因为门前小卖铺比超市上贵一元两角零三分。吴雅萱若不叮嘱,许翰明本不知道门前小卖铺也有得卖,这一叮嘱,反倒多花了一元两角零三分钱。一报账,吴雅萱凤颜大怒。许翰明说,你火什么呀?时间就是金钱嘛!吴雅萱说你的时间值个屁钱!许翰明说,再不值钱,那也是我的生命!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把生命都消耗在这些婆婆***事情上啊!吴雅萱说,那生命是你的吗?你有了老婆孩子,那生命就是大家的了。你想要属于你的生命?当初别找对象啊!别结婚啊!别要孩子啊!别当爸爸啊!吴雅萱一句跟一句,几个“啊”就把许翰明顶得哑口无言理屈词穷了。真是不服不行,在家庭内战中,

女人个个都是天才,你就搞不清在她们那并不丰富的想象力中哪来那么多丰富气人的语言。许翰明说,看来做男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结婚,最大的失误就是生孩子!吴雅萱满脸的幸灾乐祸,拖着长音说,你现在后悔?晚啦!许翰明气得没辙,从说惯了欧洲文明语言的嘴巴里狠狠地蹦出了一个国粹单词:我操!吴雅萱愣了片刻,突然就撒了泼,一头拱到许翰明的怀里说,你操啊!你操啊!许翰明也来狠劲儿了,真的狠狠地“操”了一顿。粗暴带来了征服的刺激感,与平日和风细雨温情脉脉的同房真的不同,很快就达到了忘乎所以的境地。吴雅萱被这急风暴雨袭击得蒙头转向,半天才反过乏来,一声不吭,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了。许翰明的英雄气概也随着生理的疲软萎靡了,蔫头耷脑的,像犯了强奸罪。许久,他默默无言地把泪眼蒙蒙的吴雅萱搂进了怀里。

许翰明终于在妻子的启迪下懂得了一个伟大的真理:结婚,就是用你全部的自由换取一个牢笼,从此生命不再是你自己的了,你得为这个“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几天后,许翰明拿回一份报纸,上面登着一条日资船运企业的招聘启事,月薪两千元。他说我想去试试!吴雅萱从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就世代为官,虽然没出过什么大官,但好歹都是吃“皇粮”的,属正统出身。一听就毛了,说:你想“下海”?不行!没有职业保障。许翰明说,有职业保障有什么用?没钱,生活照样没保障。于是两人就开起了“全委会”,权衡利弊,展望未来,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个晚上。许翰明和吴雅萱都是平头百姓,他们对金钱的渴望,仅仅是对小康生活的一种向往。这种渴望最具现实性,也就最具吸引力。结果现实的渴望战胜了虚幻的理想,吴雅萱拱进被窝时终于拍板定夺:“好吧,为了我们的多多,你就去吧。我就是觉得太委屈你了,你是个当教师的材料,你本来很有前程的,却让家庭给拖累了,对不起,翰明,真的,对不起……”说着说着就鼻涕眼泪的了,把许翰明悲壮得好像明天是去赴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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