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美人在怀(1 / 1)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么难过了。
一身素色华衣的女子静静的抚着胸口,唇角慢慢扯出一抹讽刺却悲伤的笑。
抬起保养的很好的手,举到面前,看了一会儿才轻轻的无声笑出来,明明没有觉得痛,可是为什么会看见自己的手上有代表疼痛的血?人啊……果然是个矛盾的生物。
她自嘲似弯起嘴角,仿佛笑的直不起身的模样,然而她清晰的感觉到眼角流淌出一抹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的蒸发出热气,最后变得冰冷刺骨,滑下,落在面前的石桌上。
她怔怔的看着那滴泪。
果然,他说的自作孽不可活应验了吗?
慢慢的支起身子,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石桌,最后疲惫的闭上酸疼的眼睛。
他明明很憎恶她,明明恨她,明明想她死,明明悲痛的无以复加,明明……可是他却在她毅然决定离开时,伸出手,对她温柔的说:你幸福就好……
猛然睁开眼,她眼中的所有情绪迅速消失殆尽,勾勒的精致的眼线优雅上挑,本该是柔媚,此刻却冰冷刺骨,转而将冷漠的眼神投向自己的身旁。
这里是整个皇宫最荒芜的地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因此她才会放心的来这里,而现在……
心思流转间,她虽惊异,却很快回神。
不管对方看见了什么,又知道什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见招拆招。
打定主意,她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高贵,柔顺的青丝披散在双肩,华美的素色衣衫半落在身后。她笑盈盈的起身,知道麻烦来了。
远处慢慢走进她的少年,姿态优雅,眼瞳深邃,纤美修长,唇角含笑,衣袂浮动,仿佛也带动了他周身的空气一样轻盈跳跃。
她静静的看着他走近。
在她面前站定,少年唇边的笑意不减,狭长美眸细细眯起,却俯下他纤长优美的身姿,向她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拜见姨母。”
旁边的俞纯亦低下头,行了礼。
她就知道,就知道!弥染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啊!
他就是要明摆着告诉人家:呐,我们看了那么久,来龙去脉也知道了,你被人甩了喔~
竹妃要是不炸毛都不正常了都!
她满含忧郁的跟着他往火坑里跳。
竹妃脸上带了些笑,是她第一次见面时温和亲切的笑,不过现在她怎么看怎么勉强。
“原来是染儿,姨母可是常常念叨你呢。怎么?想起来看看我了?”竹妃淡淡的语气全然没有丝毫异样,如果不是看了她刚才那么惨烈的样子,俞纯一定会说她造作,不过被人甩了还要端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实在很难为人的演技啊。
强颜欢笑的感觉忒憋屈了。
她出于同情,倒也没丢给她一个白眼。
竹妃的手上还有伤口在留血,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弥染一会,又将目光投向一脸“我路过打酱油”的俞纯,低声一笑,不在意自己的伤,倒了两杯茶给他们,并叫他们坐下。
咦?这女人果然不是善类哦。
通常被他人看见自己的秘密,不是应该冷眼相对的吗?难得竹妃脾气那么好,还知道招待“客人”?
俞纯捧起茶杯,瞥了眼弥染漂亮的侧脸,觉得这厮着实恶劣。
竹妃在怎么傻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刚好在那黑衣男子走后才来的,而弥染不仅不避开,反而拉着她现身,是想做什么?又或者是这个表面柔弱的少年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摇摇头,她轻啜了口茶,呲牙一笑,先看戏再说。
“染儿,”竹妃低声唤他,“刚才你们一直在?”
好直接啊……
俞纯竖直了耳朵听弥染的回答。
没想到弥染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轻声道:“父皇叫我来给您请安,所以才走到这里的,”他淡淡抿唇,“姨母不是一直在和我一起吗?嗯?”
竹妃看着他,突然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肩,“染儿,你说,姨母一直对你很好吧?”
他笑了下,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当然,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您是最疼染儿的?”
她轻轻扬唇,“你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柔弱的模样,别人都说你柔性有余而坚韧不足,可是姨母从来都不那么认为,”她修剪整齐的指甲从他雪白的衣衫上划过,“我的言儿可从来都没有你让我省心呢……”
他低垂眉眼,淡道:“太子殿下乃天命所归,日后执掌江山,我还要多和他学习呢。”漆黑的头发从他的肩上滑落,遮盖了他脸上的表情,“姨母到时候贵为皇太后,自然不必日日操心了。”
俞纯总觉得他貌似加重了“操心”这个词的语气。
而竹妃只沉默的看着他,眼中不明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突然低声说:“姨母知道父皇近来身子愈发疲劳么?”抬起头,唇角的笑犹似深思,“父皇一向身体康健,姨母可不能大意呢。”
竹妃的身子极不可见的颤动了下,发现自己失态,又很快恢复过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上劳累一生,确实该趁着这次歇歇了,你说……是不是啊?”
弥染轻轻笑道:“那要劳烦姨母好好照顾父皇了。”
竹妃点点头,“那是自然。”
俞纯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还挺投机,忍不住翻个白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明白么?为什么皇家的人都喜欢拐弯抹角的?
竹妃现在的态度和初次见面完全不一样了,弥染刚才已经间接的告诉竹妃他不会向任何人泄漏今天所看到的,并且还示好般表示会当作没看见,不过,竹妃显然是渐渐露出尖利的爪牙了。一般人的话她还可以随便安个罪名斩草除根,但是弥染是皇子,即使双方之间是亲戚关系,触及自身利益和地位的危险因素时,竹妃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两人算是把话说开了。
你当没看见,我日后飞上枝头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但是真到了那时候谁又能保证竹妃不杀人灭口呢?
想来想去都是弥染亏了,可是……他应该不会那么莽撞的将自己置身险境吧?
俞纯在心里衷心的希望这个美少年别一时抽风搭上他们两条人命。
竹妃抿了口茶,目光望向俞纯怀里的盒子时,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的随意道:“那丫头手里的应该是术国进贡的‘黑色曼陀罗’吧?”
俞纯看着她,微笑道:“竹妃娘娘说的是。”
竹妃细细打量她一眼,又转头望向弥染,面上竟是带了些担忧,“怎么了?你旧疾又发作了么?”
俞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表情,试图找出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来。
不过显然竹妃魔高一丈,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一点虚情假意。
她咂巴咂巴嘴,哟,皇宫里的女人果然都是太极拳黑带级别的啊。
弥染淡道:“根治不了,父皇便赐了它来给儿臣压制。”
竹妃若有所思,突然眯起眼睛,想了想,拍拍手道:“正好我这里有一瓶药,你配上皇上赐的药一起用,效果会更好。”
弥染眼中淡淡流转着翡翠般华美的光彩,站起身,然后再次向面前的女子俯下修长的身体,“多谢姨母。”
递给弥染一个通体碧绿的瓷瓶后,竹妃脸上的笑容变的更加灿烂起来。她貌似心情很好的挑起眉毛,笑吟吟的对弥染说:“陪姨母喝一杯薄酒如何?”
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一杯暗红色的杯壶,壶体上雕刻了一朵待放的花儿,只一眼,俞纯也不甚在意,她倒是不明白这竹妃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拔开壶盖,一股幽然清香伴随着花草的甜软味道扑面而来,竹妃白皙的手指轻轻端起三个酒杯,正欲倒酒,弥染淡道:“姨母不必给她斟酒,她不胜酒力,还是儿臣替她喝了吧。”
竹妃镜目光转向俞纯,嘴唇抿了抿,无声笑了下,依言斟了两杯酒。
递给弥染一杯,自己一杯,竹妃眼中笑意加深,“这酒味道确实极品,你不让那丫头尝尝实在太可惜了呢。”
弥染秀致的眉毛微微挑起,嘴唇轻轻碰了碰酒杯,淡色的酒液染上唇边的时候,原本就艳红的嘴唇愈发显得似血染般触目惊心,有一种黑暗中荧荧一点萤火的妖艳凄绝。他低下头,玉白色的手指抚了抚酒杯,懒懒的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向竹妃,“不是什么酒都可以喝的,不是吗?”
那一瞬间,少年秀美绝伦的精致脸庞上,慵懒中带着妩媚般的笑容却生生透露出宛如冰雪侵袭的料峭寒意,言毕,他扬起弧线优美的雪白下巴,一饮而尽。
姿态恭敬的行完礼,他嘴角含着温柔优雅的笑,和俞纯相携而去。
身后竹妃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由平静渐渐转为近乎残虐凄然的阴冷。
此时已快入夜。
终于坐上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快速飞奔起来,一会儿就消失在宫门口。
俞纯沉静了片刻,正想说话,身旁始终淡定的白衣乌发的少年突然向一旁倒去,俞纯大惊,忙伸手去抱他。
即使弥染看起来纤瘦,不过男子和女子的身量显然不能从表面上看,她急急忙忙的没有稳住身形,抱住他后“砰”的一声摔倒在车里的软塌上,他的身体立刻压在她身上。
她半仰起身子,身体被他压住,手臂有点疼,不过她没那闲心去关心自己,只眼带惶恐的急忙扶起弥染。固定头发的簪子慌乱中掉落在车上,一头瀑布般柔顺黑亮的青丝霎那间散落,他雪白的脸埋在长长的乌发中,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见她慌乱,安抚般的揉揉她的发。
他想支起身子,无奈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试了几次后只能颓然放弃,他低低叹了口气,俯身在她耳边,嘴唇几乎擦着她的耳垂,他轻笑道,“可能……要麻烦你了……”
她双手抱着他的腰,感到他的呼吸温热湿润的拂在耳边,瞬间瞪大了眼睛。听见他这么说,轻声问道:“是那杯酒?”
他点点头。
果然,她就知道竹妃那女人没安好心,绝对不会白白送药的!
皱眉,她又问,“可以坚持的住么?”
他低低笑了声,双臂勉强撑在她身侧,漆黑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渐渐有妖娆的雾气笼上那一双水晶般清淡的眸子,嘴唇蠕动了下,他极缓慢的眨动眼睫,宛如蝶翅的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溢出一抹浅笑。
他又松懈下来,这次身体虽然依旧压在她身上,力道却控制的很好,轻嗯了声,闭上眼睛,似乎没有多少力气了。
俞纯稍微直起身子,半倚着抱着他。
不管怎么想不通,总算是美人在怀,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