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似曾相识(1 / 1)
如果温穹要的是钱,那好办,如果他要的是权,俞纯也可以想想办法满足他,可是他轻飘飘的一句:“我不会帮你救你哥哥的。”硬是把她所有的设想都打碎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眼瞳沉静幽然,缥缈的宛如高山之巅的流云,神情清空而淡漠,好像看透了时间冷暖,静的不可思议,宛如一朵悄然盛开的花,默默的散发沁人幽香。
从来都不相信人是没有欲望的,可当她触上他的眼睛时,分明只见一片澄净透彻,云淡风轻的明朗纯洁。
“唉……”俞纯哀叹,将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摔在桌子上,叫来小二收拾好后,仰头躺在床上,傻盯着床帐半天,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跑了一早上,累的腿都快断了,本想好好补眠的,又被人吵醒,换谁都会没好脸色的。她挺起身子,不耐的道,“吵什么啊?火急火燎的。”
“不好了。”门外的小二不敢贸然闯进来,只能在门外高声喊道,“您快去看看和您一块来的那位姑娘。”
俞纯皱紧眉毛,穿上鞋子,打开门,小二已经急的团团转,见她开门就拉着她往楼下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
“智……蕙儿怎么了?”说是去附近的街上逛逛,离客栈也不远,怎么才一会儿就出事了?
“您别提了!那姑娘打伤了人家的马,这会儿在那边的街上闹的不可开交!唉……快别说了,您还是快去看看吧!”小二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全说出来,黝黑的脸上淌满汗水,想来是刚刚接到消息就跑来告知她的。
俞纯也不废话了,跟着他就走。
智慧怀里抱着个孩子,脏兮兮的衣服上挂了一串一串鼻涕,一边嚎啕大哭,智慧尴尬的给他拭泪,也顾不得自己的衣服上沾上了赃物,一边怒视着对面的女子。
俞纯急忙赶来的时候,几个围观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马是那位姑娘驾的,或许是还不够熟稔,马受了惊便在街上横冲直撞,恰巧那孩子傻愣愣的站在街道中间也不知道躲避,智慧在旁边看见了,身为大将军女儿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崇高精神又刚好在这节骨眼上爆发出来,救了孩子就算了,失手打伤了人家的马,现在双方争执不休,谁也不肯就此了事,于是就一直僵持着。
女子与智慧年纪也相差不大,锦衣华服,纤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链,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人眼睛都不敢直视,面貌秀气,神态倨傲,简直就是智慧的翻版。
两个同样娇蛮任性的女人吵架,旁人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安全,否则不小心引火上身,哭都没个地儿。
俞纯愤恨的拧了下眉。
街上那么多人,比你有能耐的都没出手,你瞎逞什么英雄好汉?救人也就算了,大不了事后胡乱责怪几句,非逮着人家讨个说法也得有理是不是?别说人家和你一样的蛮不讲理,死倔,就是给你赔了礼,道了歉又能怎样,你有什么好处啊?!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智慧愿意做,她还不愿意呢!
可是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也不是个事儿,总得解决吧?
面对现实吧,摊上这么个能耐的“拖油瓶”,她想死都不能含笑九泉!
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俞纯自我安慰着,在旁边出声道:“这位姑娘,打伤你的马是我朋友不对,可是总归这件事是你引起的,我朋友要不是为了救这个孩子也不会打伤马了……”
智慧自幼被父母当成掌上明珠似得宠着,哥哥名声在外,常年征战,即便人品不怎么样,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倒是极为怜惜疼爱的,全家人都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被封了公主更甚,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谁见到她不是笑脸相迎,这下救了孩子是做了好事,反倒成了她的不对了,本来心中就甚是委屈,见到俞纯猛然心头一暖,眼眶蓦然一湿。
见她这个样子,俞纯也实在端不出刚刚的火气来,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那女子转眸看她,冷冷一哼,“你这么说的话是我不对了?她不多管闲事的话我肯定会在那之前把马控制住的,谁叫她多此一举的瞎逞英雄?!”
智慧忍不住气,杏眸一愣,反唇相讥,“是你错在先,若不是你快要撞上这个孩子,我会在情急之下打伤你的马?也不想想是谁先前差点害死人。”
放任她们这样辩论下去,结果会像“世界上是先有了鸡,还是先有了蛋”一样无聊无趣无营养无结果。俞纯头疼抚额,打圆场,“姑娘,我这朋友打伤你的马,你开个价,我们赔偿你,可是孩子是无辜的,等会他家里人来了,你就和他家人私下里解决吧。如此可好?”
她也是无计可施,双方谁也不让谁,就这么杠上也是浪费时间,不如破财免灾,当然这个祸是智慧自己闯的,钱当然是她自己付了,她可是一分钱也不会出的!
听了这番俞纯自以为吃亏的决定,那姑娘不但不罢休,音量还猛然拔高,“什么?赔?你们拿什么赔?你们知道这是什么马吗?就是有钱……”
她原本正叫的起劲,却突然身形一僵,面上一白,不可置信的转首看她的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后停了一顶通体青色的软轿,轿边立着个和那女子面容犹似的素衣侍女,她用怀里抱着的玉杆挑开轿帘,一张挑眉轻笑的脸便映入众人眼中。
俞纯清晰的听到身边的智慧和几个看热闹的人倒吸口凉气的声音。
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她在心里轻嗤了声,却没能忍住自己的目光不看向那个男子。
以为见过了弥然,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人能和他相比了,没想到是自己太过于武断了。
真的是一个美丽的人。
不同于弥染的纤柔秀美,这是一个张狂又轻佻的男子,漂亮的眼睛好像漫天的桃花,幽香而轻盈,美艳入骨,精致的面容,细腻的皮肤胜雪三分,嘴唇淡的几乎看不见颜色,只有极浅的绯色,宛如花瓣,微微勾起,眼角眉梢的笑妖治邪肆。他只在里面穿着薄薄的缎衣,如梨般白,外面松散的罩着紫色衣衫,衣服襟口和衣摆的纹路若影若现,宽松的领口随着下轿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光滑似蜜的肌肤。
一边围观的少女脸颊一红,眼睛发直,愣愣的立着,不知道该如何动弹。
场面是出奇的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男子好像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眼波轻扫那位刚刚还叫嚷,现在却安静下来,脸色煞白的姑娘,淡淡的唤了一声:“冬润,又惹事了吗?”
冬润这才清醒过来一样,他的话音刚落,她便脸上血色全无,身子抖了一下,偏还扯出一抹笑,“公子……我……”
男子没有出声,唇边的笑有些冷。
冬润吓得脸色难看极了,转眼看向刚刚为男子挑帘的侍女,嗫嚅双唇,怯怯的叫了声:“姐……”
原来她们俩是姐妹,容貌倒是相似的紧,只是气质大相径庭,相比较而言,那位素衣侍女显得冰冷的多,听见自己妹妹带着哀求的唤声,只略略抬眼看她一下,转而又将目光投向男子。
“冬澜,带她回去,你应该是知道怎么做吧?”男子扬了扬淡色的唇。
冬澜瞥了眼自己已经泪眼迷蒙的妹妹,还是恭敬的低声应道,“是的。”
冬澜捂住冬润的手,坐上侍从从旁边牵来的黑色骏马,扬鞭而去。
众人愕然。
俞纯轻轻掀了掀眼睑,有些难以置信那叫冬澜的女子真的就这么带着自己的妹妹走了,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唉,带回去应该会受罚的吧?看冬润的脸色就知道手段肯定也是很残忍的,想来是够她受的了。
幸好不是自己的主子,否则照她的个性,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总有一天栽在这上头,她暗暗抹了把汗。
她发誓她不是善心大发,只是很好奇,纯属好奇心作祟。
兴许是她太过于专注的看着冬润和冬澜离开的方向,神情严肃,眉头紧皱,疑似沉思,然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做出了一副汗颜可怕的表情,之后又释然般松了口气。
一连串的动作、表情、神态都做的很到位,有人低声闷笑。
她蓦然转眸,是刚刚那个漂亮男子。
“你怎么还在这没走?”她问。
“姑娘,方才若是冬润有什么无礼的地方,还请见谅。”他唇角的笑意未减,眼睛闪动,动人心魂,“这是赔偿你们的银子,请你收下。”
他雪白的手心上有一颗很大的金裸子,分量应该不轻,俞纯虽然对这里的银子具体代表多少钱不够了解,却还是知道这么大的银子是很多的了。
“啊……没关系的。”她咧开嘴笑,得意忘形。刚刚还想着赔她们钱呢,转眼间就变成了人家赔偿她,有钱拿她当然是来者不拒的,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
男子柔声一笑,将漂亮的眼睛转向智慧,“这次是冬润错在先,我替她向姑娘道歉了。”他说着竟然真的微微低了低身子,鞠了躬。
智慧呆,忙摆手,脸上浮上一抹红晕,“没事,没事,没事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的说没关系。
俞纯被她那惊慌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出声,真是的,不愧是色女,见到美人,想来是把她那风姿绰约的染哥哥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男子转首看憋笑的俞纯,也轻轻笑了起来。
“额……我可以问个问题吗?”见他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俞纯实在受不了好奇心的折磨,问道。
“嗯。”他淡淡应了声。
俞纯丹凤眼眨了眨,满脸的八卦和急切想知道答案的迫切,“冬润啊……她和冬澜是亲姐妹吗?”
有些奇怪她问出来的竟是这个问题,男子还是回道:“是的,她们自幼便跟着我。”
她点头,“那,冬澜真的要……”她欲言又止。
男子微讶,轻轻侧首看她,肩上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的滑开,突然笑开了,“你是担心冬润?”
她瞪眼。
他接着道:“她自小刁蛮任性,不似她姐姐那般恪守规矩,常常惹事,每回也只是略略处罚下,如此她便越发肆无忌惮,今日差点撞伤人,怎能较平常而论?”
真是意思意思的处罚,冬润也不必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应该是非常怕这个男子的,心中虽然有疑问,她也不好说出来,毕竟是人家主仆之间的事,她也只是好奇而已。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的余光洒在男子紫色的外袍上,身姿修长,容貌惑人,眸间盈盈笑意宛如流水,雪白的里衣宽松,肌肤似蜜,惊似天人。
俞纯无端生出一股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只在她刚刚附魂在正主身体上才感受到的,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漠然、心痛、歇斯底里、绝望和悲伤,心脏里忽然铺天盖地的涌来的凄凉感伤几乎让她原本笑着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匆忙拉住智慧,头也不回的离去,像是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智慧被她的神情骇的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敢多问,只稍稍回过头冲着同样愣住的男子道别:“我们走了,再见哦。”
男子颔首,微眯眼睛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少女单薄的背影透着仓皇,手指微微卷曲,身体发着抖,张扬的笑意凝结在脸上还来不及褪去,就几近惊乱的逃跑。
很有趣的人。
只是……
他微微垂下眼,伸出袖袍中白皙的手抚上心口。
似曾相识?
若不是在见到那少女的一霎那觉得从心中猛然喷涌出一种连他也无法解释的感觉,凭他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理会这等闲事。
他媚惑的一笑,口中喃喃的道,“很好……我记住你了,”他低首轻轻唤来侍从,“先去别院。”
侍从应声而去,他一拂衣摆,慢慢悠悠的坐上青色软轿,“走吧。”手中把玩着一只红色暖玉,上面的花纹繁复的几乎看不出刻得是什么,他伸出手指缓缓的抚摸了下,呢喃道:“看来,真的要我自己去和她谈谈了……”他随意拢了下外袍,靠在软塌上,眼角含笑,却冷到刺骨,隐约有寒意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