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拉锯战(1 / 1)
夜晚,繁星点点,蛐蛐和夜莺争鸣。御书房暗室里,两道长长的淡淡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墙壁上,刘贺卖力地研磨墨,一方好砚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
“你就不能轻点?我这方香墨研就要被磨穿孔,轻点。”伏案疾笔少女清脆的声音震荡暗室,如丝绸般柔软光滑的头发盖住后背的大半身躯,光洁额头在夜明珠映衬下像盏灯,小嘴嘟嘟,很不满磨墨的皇上。
“遵命,母后。”噪音消失,刘贺收起一卷竹简,搬来另一简,抽走写满字的棉布晾挂绳上。
“叫太后,”少女搁下笔,抬抬酸痛的手臂,活动五指,“好儿子,给太后揉揉肩膀。哀家也抄半个月书了,何时是尽头?白天还得应付霍家的娇小姐,晚上躲着为你抄书。比我当皇后那会儿劳碌万倍。”
“母后,你要享福也得孩儿坐稳江山再说。”刘贺捏着上官小妹的肩、颈,“明天起,午后至傍晚我替你对付霍成君。”
“刘贺,你沾我表姐可别后悔。她得不到皇后的位置,你皇位不稳。”上官小妹郑重提到关键,“先帝对她避之不及,你却甘之如饴,吃了小心拉肚子。”
“她没几天嚣张,过几天我把她老爹、兄弟、族人一窝端,看她还敢跟我的发妻抢位置。”刘贺说到此,意气风发,“你抄的就是霍氏党羽的罪证,还不够多吗?”
“是挺多的。可你不觉得太急躁?陵哥哥准备五年都没动手,你有把握一击即中?”上官小妹质疑的目光,怀疑的话语丝毫没有打击到布好全局等着最后出击的刘贺。“小叔叔做事瞻前顾后,自然撼不倒花样百出的霍光。这回看我的,一招先下手为强,置他于死地。”
思及霍成君就在宫里,上官小妹假想:“你不怕霍成君找到卷宗,放把火把罪证付之一炬?”
“怕,当然怕,不然能劳您大驾抄卷宗备份吗?”刘贺早有准备,狡兔三窟。
“诺大的皇宫,居然只有我替你卖命。你的钱花的也太冤枉。”宫女宦官都不可信,她这个太后为了“儿”的江山亲自披挂上阵。
“不花钱,怎么能让宫女宦官夜夜替我掩人耳目?”不花钱,能让几个宫女在他寝宫轮流依依呀呀叫春到半夜?他可是许诺上好治嗓子的药和婕妤的品级啊,被昌邑那只母老虎知道他如此败家,立马杀过来拧他耳朵。
“你确定瞒得住霍光的眼线?”
“若不然我沾霍成君那朵花干嘛?美则美矣,难消受——她武功有多高?”刘贺后怕起来,万一自己H着,被她一记刀手,霍氏再立新君,真真折本到家。
“不清楚,我没进宫前听我爹说她三岁就学扎马步。后来在猎场,她马上功夫比她兄长还好!”上官小妹至今仍是惊艳万分,马上红妆,英姿飒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刘贺心中骇然,白天的霍成君柔弱可怜,他只需动动手指她便无力反抗,装的好啊——汗:“咱们要不要软禁她?万一她在宫中闹出乱子,倒霉的就是咱们。”
“霍光不是温驯的兔子。先帝的教训还不够吗?为嫁掉她赔上性命。你也想?又或者你干脆封她为妃?”
“要封妃,她不知排第几号;丧期未过新帝急于充实后宫,霍光再多加几条就能把我废了。”据探子来报,霍光是后悔万分选他这个刚愎自用目无尊长的新君,痛恨他架空臣子的权力。
“废立新君,首先要有太后的懿旨——继续你的美男计啊。暂时让她晕些日子。你若要成大事,得把兵权拿到手。张安世不好对付吧?”上官小妹给刘贺一颗定心丸,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忿恨地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霍成君,你爹杀我上官一族,他日,我也灭你全家,让你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去,却无能为力,日夜不安;别怪我狠毒,怪只怪你是霍光的女儿——你爹的话,终有一天我会奉还给你。
不说车骑将军还好,一说刘贺冒火:“张安世老匹夫,简直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冠冕堂皇说臣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不过问朝廷各派争斗。既不为朕所用,还教唆王吉劝说朕重用能臣。王吉和龚遂也太自卑,太小看自己,被人家几句话糊弄,回头劝朕亲贤臣远小人。”
“少安毋躁。盯紧些张安世,莫让兵权被他人利用。”上官小妹心中倏然一紧,不详的预感当即入脑,却理不清头绪,托辞回寝宫,先为自己留条后路,再思量如何扭转劣势。
殊不知此刻霍成君也收到父亲的指示,施展美人计,拖延时日,。刘贺的文官武将见王登基二十多日,仍未将张安世收归己用,甚为忧虑,再次集会,商议下一步行动。
“皇上,如今兵权未掌,有两个策略:其一,向大将军示弱,若干年后皇上羽翼丰满再行诛灭;其二,即刻召集所有人马,先将大将军、大司农、丞相、车骑将军缉拿归狱,再将搜集到的罪证昭示天下,逐个判刑。”文官推举龚遂陈述利弊,期望刘贺尽早定夺。
“朕若先下手为强,诸将认为有几成把握?”刘贺心中摇摆,先擒霍光无异是硬碰硬,张安世若不服,联合范明友逼宫,自己和文臣武将都要玩完。
“不足一成!”王吉大惊失色,此计险中求生,一旦败露,他们兵力难以抵御羽林军的围攻。
“此乃出奇制胜之策,皇上若行此计,决断之后无回头之路,请皇上三思。”龚遂冷静分析,也不是没有胜算。
“擒贼先擒王,此计甚好。当下大将军尚在笼络人心,请皇上速作决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武将们跃跃欲试,大半个月隐忍不发,他们等候太久,手中兵器皆鸣响求战。
“臣认为除掉霍光一党不可急躁,皇上韬光养晦,自有水到渠成之日。望皇上顾及万全,莫轻率决断。”文官们但求万全,不愿急功近利孤注一掷。
……
“请皇上下旨抓拿大将军、大司农、丞相,囚禁车骑将军!”
“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文臣武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刘贺一个头变两大,脑袋嗡嗡响,两计各有利弊,权衡再三也无法定夺:“众爱卿用心良苦,容朕思量再做定夺。”
“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等请皇上尽早决断。”无力面对文官武将殷切的目光,刘贺灰溜溜回寝宫。
霍成君在上官小妹身边察言观色,伺候刘贺时旁敲侧击,又通过父亲安排在宫内的眼线各处搜寻,竟斩获记录大臣贪污受贿的卷宗,上面赫然记录霍家父子叔侄的贪污受贿事宜,记录长达十年,数额触目惊心,牵涉不少权臣,比当年上官桀上官安父子有过之无不及。想必先帝对父亲早有防备,皇上只是继续先帝未完成的事业。读完之后,霍成君是心惊肉跳,浇上灯油焚毁。这几日刘贺对她是无所不用其极,有欲无情,无视她身上淤青新旧斑驳伤痕累累,再待下去,不等父亲将他降伏,她就要被他玩挂掉。即刻飞鸟传书让母亲称病,派人接自己回府。
恰好刘贺烦恼是用长久之计还是出奇制胜,没有功夫虐霍成君为乐,更厌倦身边莺莺燕燕呱噪扰其清净,准许她回家侍奉母亲。上官小妹阻挡不及,恨刘贺自作主张不与自己商量,痛斥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有差池,别怪哀家保你不力!”
上官年幼势单力薄,并不适合与她商议大事。而此等小事刘贺不屑禀报她,闻言双目冒火,冷言冷语相驳:“不劳母后费心,儿臣懂得自保。”
上官小妹失望之极,回寝宫招来余松,将誊写好的霍氏党羽罪证秘密转出宫,谨防有变。
霍光本着同化异己的好心给刘贺手下两百来号人马一条生路,希望他们规劝刘贺与自己合作,金钱美色用尽,刘贺的死忠手下不为所动。两方人马如拔河中的甲乙双方,僵持不下。换作任何一人,也不会为蝇头小利放弃到嘴的肥羊——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替皇上管理江山,博得生前身后名,捞尽油水,惠及九族。可两方人马都出现异类——杨敝,不敢与霍光同谋;龚遂、王吉不赞成刘贺雷厉风行夺权;关键人物太后上官小妹深居宫中,要控制,霍光鞭长莫及;张安世对皇上、霍光争权视若无睹。可霍光不甘心,软的不行来硬的,把田延年找来,问他应该怎么办。
田延年说的很干脆:“大将军认为昌邑王不适合做皇帝,何不禀告皇太后,另挑贤明呢?”
霍光为难地说:“我思虑多日,苦于前朝无此先例,恐难服众。”
田延年说:“有先例!殷朝国相伊尹,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人颂扬他是忠臣。大将军若效仿,乃大汉社稷之福,刘氏江山可保。”此言一出,犹如给霍光打一支强心针,胆量信心激增。他去和张安世商议。
张安世对刘贺有诸多不满——尤其不屑此小子脚未站稳就急着收拢大权,不给老臣老将留个后路,更不爽那小子以卵击石明目张胆挑衅霍光三朝老臣的权威,也对这小子在后宫的所作所为不齿,私底下认为刘贺非明主,百分之百不愿意被他驱遣。自然同意霍光废刘贺立新君。
“事不宜迟,请大将军拟奏折,大司农召集文武百官未央宫议事,安世率羽林军相助未央宫。”张安世雷厉风行,以求先发制人。
“车骑将军少安毋躁,此事急不得。刘贺尚有两百文臣武将,朝堂之上贸然废君,若生混乱,恐伤及太后。”霍光念及外孙女年幼久居深宫,无人保护,倘若伤了她,即使废帝成功,天下间的指责也会令主事的大臣不得不自裁请罪,到时两败俱伤,便宜外人。
张安世一经提点,知悉静候佳音是上策:“但请大将军思虑周全,若有驱遣安世在所不辞!”武将征战沙场,朝堂之争还是留给谋臣们斗,他,出点力,两边都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