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六节 母亲的悲惨（1 / 1）
大舅把母亲放到炕上，把我和妹妹也抱进了家，我从窗户看到人们逐渐地散了。我观察着母亲，也观察着这个破烂的家，母亲在悲伤中久久都地一动不动，就如这个破屋子久久地没动。这个屋子是几年前盖的，按道理不应该是破旧的，但每年下雨，把这两间土房子已经折磨的破烂不堪，一下雨就漏，也没有人愿意帮修补修补。那一夜我和妹妹都没有睡，一直守候着母亲，总害怕失去了她，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最爱的人，不能再失去了母亲，也只有母亲是我和妹妹惟一的依靠，也只有母亲是我和妹妹唯一的亲人了。母亲一夜也没有着一眼，她的泪水一直从眼角流到她的双唇，似乎她的眼泪永远也流不完，我和妹妹一直帮她擦呀擦，也许我和妹妹的生命以及母亲的生命惟一可以用来滋润的——就是母亲那眼泪，也只有母亲的泪水了。那一夜也是我第一次为恨父亲而流下了眼泪，我怪他为什么一个人走了，却把我们娘三个丢下，让我们承受人间的疾苦，经受人生的磨难，留下这个破碎的家，留下这个永远只有母亲的痛苦的家，留下这个永远没有长大的孩子的家，留下这个永远有母亲流下眼泪的家。我在心里恨他，永远地恨他，我就这样地恨着父亲。
第二天，我拿起母亲那个满是母亲泪水的枕头——沉甸甸的，我这一生也背负不起，也无法偿还，更无法承受。我看到母亲肿了的脸，真的很恐怖，我再也看不到了她的笑容——我怀疑——再也看不到她那双温情而又含爱的眼睛。
从这一天开始继父就离开了这个家，我也无法记忆我们是怎么度过这些痛苦的日子，母亲在炕上躺了两天两夜没吃没喝，她只是说头痛，总觉得昏昏沉沉的。我看到母亲原本扎辫子的头发乱成了一团麻，我想帮母亲梳理头发，她说很痛不情愿梳理，原来头皮是紫一片红一片的，让我的心禁不住颤抖着。母亲的这种痛——是永远的痛，是对父亲无奈地离开我们的痛恨，也是对我们长不大的期盼的痛更是对继父那毒辣的无情的痛恨。我和妹妹不管是饿了还是渴了就喝冷水，两天过后，母亲才爬了起来，我们娘三个做了饭，就像饿狼找到猎物一样，痛吃了一顿。从此，母亲又坚强了起来。
没过几天，继父的姐姐把继父带来的东西都搬走了，还有那三千块钱，母亲也都还回去了。母亲要铁了心来自己支撑这个家。这个破屋子里只剩下父亲留下的两个柜子，里屋放了一个，外屋放了一个，在这些日子里我最深处的记忆是，我们娘三个坐在柜子前相依相偎，我和妹妹帮母亲梳头，我第一次看到母亲的头上有了些许的白发，原来母亲已经苍老了许多，其实她才三十多岁。母亲也帮我和妹妹梳好了头，她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妹妹，我看到镜子中的母亲有了些许的安慰，有了一丝的笑容，有了最大的冀望。从此，我们娘三个开始了相依为命，开始了更艰辛的生活。
我和妹妹又开始了上学，冬天农村也不怎么忙，但母亲是忙的很，除了洗衣做饭，她还要帮我们做鞋，补袜子，缝衣服。这个冬天很冷，柴火也不够烧，媒也不多，母亲经常出去捡些干牛粪，干树枝，干落叶等等。我和妹妹总是在星期天去村东的小树林里捡干树枝，这就足以让我们的这个冬天过得很温暖。当然，有时候我也会发现，母亲总是偷偷地抹眼泪，也许我真的永远长不大，虽然我想我可以替母亲干些什么，但还是无法理解母亲最深的痛楚。最让母亲担心的是，我和妹妹的学习，每次考试都让母亲失望，母亲总是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你们才能成才呀！”我也为我不能让母亲高兴而苦恼，自己默默地下决心要好好学习。
这一年过年是很平静的，我和妹妹一直守候在母亲的身边，也没有出去玩，母亲也没有觉得孤单。一过了年家家户户都开始忙了，因为春天是农民的希望，农民要把希望的种子播进土地里，让其成长，让其收获。可是母亲却束手无策，她既不会种又不会耕，再说了继父来的一年里什么也没有收入，家里的粮食只够再度过一些日子。母亲无奈之下，就把以前积下来的钱用于雇人耕种，还有买子种。这一年的夏天，都是母亲一个人锄地，地里忙完了还得回家里再忙，我和妹妹只有在放学之后帮她干些杂活。秋天更是让她忙得焦头乱耳，可这一年是个旱年，并没有什么收入，除了交繁重的税务，就没有什么收入可言了。秋天母亲还喂了两头猪，到了冬天也可以卖上些钱。这一年冬天母亲就累倒了，她原本病弱的身体只有倒下了，母亲也不舍得花钱看病，只是打火罐，吃偏方。母亲每天忍受着病痛和心痛，还得喂猪，做饭，缝补，晚上还睡得晚，因为一到冬天，村里总是会来贼偷猪偷狗偷鸡的，往往都是上下临村的游手好闲之徒，他们就偷老实人家的，厉害人他们害怕。母亲也想把两头猪卖了，又想往后一些日子会涨价，可不幸的事就发生在了我们家，那个风大夜黑的晚上，冷的要命，母亲也觉得贼不会在这种夜里来偷就早些睡了，可就在这天夜里，那头大些的花猪被偷了，那头小些的黑猪却幸运地藏到了草堆里，这已经是很不幸的事了，母亲那种痛苦还没有缓过劲来，可万万没有想到，栽了一个跟头紧接着又一个跟头，结果来了个传染病，那头猪没几天就死了，母亲只是每天诅咒，她诅咒老天不睁眼，诅咒那些可恶的人。就这一下，对她和这个家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我也不知道那一年母亲是怎么度过来的，她只是说自己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