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番外:燕季恒的故事(下)(补全篇)(1 / 1)
燕季恒感激地看了骆星河一眼,他仍是懒洋洋地笑着,但那笑容看上去却不似昨晚那么可恶,而是叫人觉得很温暖而且安全。她本想对骆星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说出来,低下头走了出去。
“姑娘,可否把药方给在下,由在下代劳?”骆星河追了出来,走在燕季恒的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抓药?”燕季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剩下的那些药肯定被人掺了毒了,而又有店小二中了魅眼红丝,姑娘也会怀疑是有人暗中搞鬼了吧?既然如此,姑娘自然不能再假手于人了,自己动手那么别人做手脚的机会就少了。再说,要解魅眼红丝也得去抓药吧?”
“骆公子既然知道我怕别人再做手脚,为什么不避嫌呢?”燕季恒面如冰霜地一边说一边出了客栈往街上走去。
“呵呵,”骆星河爽朗地笑了,“因为我值得姑娘信任!”
说话间他含笑的眼睛散发出自信的光芒,这使他原本就英俊的面孔更加地神采飞扬起来。
燕季恒冷冷的面容被这笑容感染,变得柔和了许多。她不再说什么,但是却悄悄地放缓了脚步与骆星河并肩而行。
“我已经打听过了,被刺之人是个外地商人,叫李贯,两天前来客栈投宿的。我想商人一般都圆滑世故,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可要说是只是为了劫财呢,李贯的钱财却一文未少。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骆星河给燕季恒分析道,“还有那魅眼红丝,既然是唐门不外传的剧毒,想来难以落到市井之人手中。一般人下毒,不过是用□□之流,又怎会用魅眼红丝呢?”
“那看来这李贯很有可能并非商人而是另有身份。仇家刺他不成就再次下毒,不想店小二做了替死鬼。”燕季恒顺着骆星河的思路想。
“可是,昨夜我们进他房时,我注意到房中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如果是江湖仇杀,那李贵怎么可能乖乖让人刺他一刀而毫不反抗呢?”骆星河摇头道,“店小二又说,昨夜李贯曾来向他要水,等他送去时发现李贯的房内灯火通明,而人已经倒在了床边。而且他看到有个黑衣人从窗户跳了出去。”
“你怎么知道的?那个店小二不是已经中毒了么?”燕季恒奇道。
“呵呵,此事虽然姑娘没有兴趣,在下却感兴趣的很。所以昨夜送姑娘回房后又把店小二叫来细细盘问了一番。”骆星河解释道。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到底下手的是谁呢?难道是唐门的人吗?”
“静观其变吧,”骆星河的眼神不再慵懒而是变得精光四射。他望着燕季恒坚定而郑重地说,“放心,我定能查明这一切。”
“嗯。”燕季恒轻轻应了一声。两人半晌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走着。等他们抓了药往回走,迈进客栈大门之前,燕季恒停下了脚步,有些扭捏地低声道,“骆少侠,我叫作燕季恒,是昆仑山神医的关门弟子。”说罢,便拎着药快步去了厨房。骆星河在后面看着她单薄却又倔强的身影,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出了中毒一事,燕季恒不敢再松懈,凡事亲力亲为。每日抓药、煎药,替李贯清理伤口,忙得团团转,还要承受客栈中各色的眼光和议论。幸好有骆星河帮忙才让她不至于身心俱疲。过了几日,眼见着李贯和店小二的身体渐渐转危为安,她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你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了。”骆星河道,“去休息一下吧。”
燕季恒摇摇头不肯离开,她怕再有其他意外发生,骆星河无奈地笑笑,“走吧,不会有事的。”说着强拉她出了李贯的房间,径直送她回梅字二号房去。
刚一推门,只见燕季恒眉头一皱匆忙把门扇合上,拉着骆星河回到客栈的大堂。
“怎么了?”骆星河奇怪地问她。
“我的房间被人布了毒,我刚一推门就嗅到了,所以连忙拉你离开。”燕季恒解释道。
“哦?”骆星河摇头叹道,“我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唉,亏我是个男子,却不能维护你的周全。”
“我每日与药草打交道自然鼻子好用些。”燕季恒故意忽略他的话解释道。
“那你可知道是什么毒?”
“是、是,”燕季恒似乎羞于启齿,“是梦甜香。”
“梦甜香?”看着燕季恒的脸竟然红到了耳根,骆星河一下子恍然大悟,“难道是……?”
燕季恒抬头看了骆星河一眼但很快又低下了头,赧然不语。
“好险!”骆星河叹道,“只是,为什么会在你房里下毒呢?”
“不知道,”燕季恒摇摇头道,“此毒性媚,久聚不散,非清晨露水下初开的天星兰不能解。”
骆星河看看外边渐高的太阳道,“那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我去让掌柜的另给你收拾间客房。”
第二日一早,燕季恒就和骆星河一起出了客栈。
走进雾气笼罩的树林,燕季恒嘱咐道,“天星兰附近常有毒蛇出没,你可要小心。”
“我会的。”骆星河笑着答应,心中为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女子已经开始关心他而雀跃不已。
树林中静悄悄的,只有两人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的簌簌的声音。他们并肩走着,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一片草地。
“在这儿!”燕季恒惊喜地轻声叫道,纤细的手指指着左边草丛中隐约的一小片淡黄色小花。骆星河俯身便要去采,燕季恒却一把拉住了他,示意自己来采。她先是在手上涂了些味道古怪的乳膏,然后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株天星兰连根拔起。这时骆星河看到那花下果然盘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小蛇。那条蛇长着三角形的头,丝丝地吐着信子,但因为燕季恒手上药膏的味道而不敢攻击她。燕季恒仔细地捧在手中,奉若至宝。“好了,”她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
骆星河点点头,“走吧。”
回去的路上,燕季恒自言自语道,“这几天可真是奇怪,先是受那么严重的外伤的,接着是中奇毒魅眼红丝的,下梦甜香的,然后又是来采这极少用到的天星兰,几乎是用尽我所有的本事了。”
听着她的话,骆星河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外伤、识毒、解毒、采药,不晓得还会有什么难题?”燕季恒继续说道,“真像当初师父师娘考教我时一样。”
骆星河默然不语,但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瞥见燕季恒手中的天星兰他计上心来,“燕姑娘,不知可有什么药草与这天星兰长得相似?”
“惠兰就和天星兰很像,可是药性却截然不同。”
“那这天星兰采下后放一段时间再用对药效可有影响?”
“有一点,但是不大。”燕季恒奇怪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骆星河微微一笑道,“幕后黑手就要现身了。走,我们先回客栈,答应我一切都听我的好吗?”
燕季恒抬头看着骆星河,他仍是慵懒地笑着,似是成竹在胸,于是燕季恒点了点头。
等两人回了客栈,骆星河拿过燕季恒手中的天星兰递给掌柜道,“掌柜的,我和燕姑娘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做,这个先寄存在你这里可好?”
“好,”掌柜满脸笑容地应承道,“骆公子,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好好看着。”
“多谢!”说罢骆星河就把燕季恒拉出了客栈。
“我们不是要去解我房中的梦甜香吗?你怎么又拉我出来?”燕季恒不明所以。
“这招叫引蛇出洞。”骆星河笑着轻摇手中折扇,“走,我们四处逛逛去。以你的性子来看,定是没在这附近好好逛过。”
等骆星河带着燕季恒一路品茗问茶下来已是过了晌午,他们一进客栈,骆星河就对燕季恒轻声道,“等会儿掌柜的把天星兰还给我们的时候你可看仔细了,看看是天星兰还是惠兰。”说罢就抬高了声音对掌柜喊道,“掌柜的,把东西还给我们吧。”
“骆公子,给您。”掌柜的拿出药草递上前来。
燕季恒接过来后仔细看了看后对骆星河说,“这是惠兰。”
“果然如此!”骆星河微微一笑,“唐神医,既然燕姑娘已经辨别出了这惠兰,你就把真正的天星兰还给我们去解毒吧。”
“哈哈哈,”掌柜先是错愕,后来不由大声笑了出来,“不愧是号称玉面神算的骆星河!放心,那天星兰我已放入燕姑娘的房间了。只是,你是怎么认出老夫的呢?”
燕季恒心中有着同样的疑问,她看着骆星河轻声道,“骆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星河在桌边坐了下来,纸扇轻摇,不紧不慢地说道,“本来,我也以为这是江湖仇杀的,但其中有几点令我颇为疑惑:首先,当时已近子时,我们进去时房中竟然灯火通明,我开始以为是出事之后人们带进去的烛火,可是后来店小二告诉我他去李贯房中时就已经是那样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客栈里的蜡烛是限量供应的。按供应的量来算肯定不可能一直到午夜还烧不完,更惶论可以照得屋中灯火通明了。第二点,店小二告诉我说他进去时看到一个黑衣人跳窗而出,试想会有人在李贯房中还是灯火通明的时候进去行凶吗?要是我,是一定要等到他熄了灯睡下后再动手的,要不然大可以光明正大,也不必穿什么夜行衣了。所以,我想屋里之所以一反常规的灯火通明,分明就是为了让店小二看清有黑衣人逃走,让人以为李贯是被人刺伤;另外也可及时发现受伤了的李贯。想来屋中黑灯瞎火的话,店小二是很难发现重伤的李贯的。还有第三点就是屋里几乎不见打斗的痕迹,即使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被人刺杀的时候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反抗,所以我猜李贯可能不是他杀而是自杀。最后一点那就是当时我看到您不是去看伤者而是很紧张地一直盯着燕姑娘,当时我还不太明白,不过现在想通了,定是当时您对燕姑娘的医术并无信心,所以打算万一燕姑娘的措施稍有不当就亲自动手救好友。另外人们常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所以您不是像一般人那样盯着李贯而是盯着作为您同行的燕姑娘。哦,对了,我不该称他李贯的,如果我没猜错,甘愿用性命帮您试验燕姑娘医术的一定是您的至交焦行风焦大侠了。”
“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是唐茂的呢?”掌柜笑眯眯地继续问道。
“除了唐门的人,谁又可以弄到魅眼红丝呢?”骆星河轻抿一口茶接着说道,“而唐门中既对毒术有兴趣又对医术有兴趣的舍您其谁呢!本来我也不是十分确定,但今早上燕姑娘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如果真的是唐神医有心要考教燕姑娘的话,那么我把天星兰给您,您一定会换成惠兰来看看燕姑娘是否能辨识两者。当刚才燕姑娘告诉我说您还给我们的是惠兰时,我就确定这一切只是您为了考教燕姑娘的医术而设的一个局了。”
“果然后生可畏!”唐茂捋着胡须赞叹道,“其实我与焦兄已在此隐居多年了,这次看到燕姑娘身上竟然带着妙手楚英的寒冰剑,便猜测燕姑娘是昆仑山神医夫妇的徒弟。所以才一时兴起,想看看这对杏林夫妇□□出的徒儿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燕姑娘,你果然医术出众,老夫服了你了,也服了神医夫妇了!”
“前辈过奖了。”燕季恒淡淡地说道,“只是,小女子窃以为草菅人命非医者所为。”
唐茂知道她是讽刺自己给店小二下魅眼红丝剧毒,手段过于毒辣,不由正色道,“姑娘说的是,可惜老夫总是改不了这个为达目的不则手段的毛病。所以,就算老夫医术再高明还是取代不了你师父师娘在武林中的位置。神医夫妇宅心仁厚,他们才是真正的歧黄高手。”
唐茂此番话字字感慨,令燕季恒颇为不好意思。她不由柔声道,“晚辈冒昧了,言语不当之处前辈不要介怀。”
看着李贵和中毒的店小二慢慢康复起来,燕季恒也暗自舒了口气。夜里,同样的夜色如水,天气却凉爽了许多。燕季恒回想着这几天的事情,骆星河那慵懒的笑容又浮现了出来,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有时候人的表象真的是不能相信的,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感受的到在骆星河慵懒的神情下是他敏锐的洞察力、理智的头脑和温柔而善良的心。若不是有他的支持,自己真是不知该如何熬过这些天了。
这件事情虽是解决了,但自己要等的那个神秘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困惑又袭上了燕季恒的心头。算起来在客栈住了有十来天了,到底是师父师娘为什么派她下山,又是要她在这里等谁呢?
正当燕季恒满脑子疑问的时候,骆星河的箫声再一次地响起。她起身走到房外,看着院子中的骆星河微微笑道:“骆大哥好雅致,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燕姑娘不是也没睡?”骆星河放下长箫笑道,“可是心中有事?”
燕季恒点点头。
“接着这个!”骆星河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平平地扔了过去,颇有深意地莞尔道,“拿回去看了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燕季恒抄手接住,疑惑地看着骆星河,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再一次吹起了手中的洞箫,眼角眉梢都是暖暖的笑意。
回房后打开布包,里边包了一封信和一截蜡烛。看一眼空空的烛台,她一边在心中赞叹着骆星河的心细如尘,一边拿火折子点上蜡烛,插在烛台上。在烛火下揭开信皮上的火漆,掏出信笺:
“季恒吾徒:
见信时你已见过骆少侠了吧?他就是我们要你等的神秘人,呵呵,师父师娘的眼光还不错吧?他可是栖凤山庄的庄主,人品好,武功好,头脑聪明,又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没错,师父师娘让你下山就是让你去相亲的。如果当面告诉了你,肯定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你请下山,所以,呵呵……
另外,地点选在福来客栈是师父师娘的一点私心作祟,你医术尽得我们真传,不在骆少侠面前炫耀一下实在是可惜。想来唐茂那个老家伙看到你的寒冰剑后肯定会给你展示医术的机会的。
师父师娘对你这么好,乖徒弟你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吧?唉,真想看看你脸上有表情时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也不用太感激,以后多回来看我们就成了。
师父师娘亲笔”
此时的燕季恒脸上的确有了表情,只是那个表情实在是太复杂,让人说不清是气愤、无奈、惊讶、悲哀还是欣喜,总之,即使把燕季恒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所有的表情叠加起来,那恐怕都没有现在的表情复杂。等她慢慢平静下来,院子里的箫声又悠悠扬扬地传了进来,燕季恒脸上不由浮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或许,师父师娘的眼光真的是不错吧,心中这样想着,她吹灭蜡烛在床上躺了下来。
今夜有这箫声的陪伴,定是能睡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