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年夏天(1 / 1)
夜晚天空又下起了淅沥的小雨,四周一片安静,只听到雨水敲打窗檐的声音。
江雅竹离开窗边,从袋子里取出新买的CD,因为上午那个恐怖的梦境,她来“方园”时特意绕到街口的唱片店,如愿地看到橱窗玻璃上贴出了“THE SOUL”的新专辑宣传海报。
按下播放键,等待音乐响起,唱片封套上那四张熟悉的脸,似乎添了几分沉稳。
干净的男声在清澈的钢琴前奏后悠悠地唱起:
等待只是一长串的寂寞
时间过太久人变得沉默
思念跟随代替你的存在
是不是该放开那些期待
摊开双手任紧握的回忆
飘散在眼前被风吹散去
那些过去让照片去记忆
把心搬空等别人住进去
歌词随音乐渗进脑中,雅竹抱起双膝绻坐在床上,空气中仿佛一下子透进了丝丝的凉意。
我们就到这不再有回忆
决定了今天开始要忘记
就把它都忘记
要忘记了吗?那些清晰如同昨日的记忆。
江雅竹第一次见到“THE SOUL”,是在到“方园”几个月后,那时方毅已经很信任地让雅竹管理他的咖啡屋。
“方园”处在A城的近郊,也是这座城市艺术工作室的集中地,来这里喝咖啡的客人并不多,大多是在这地区工作的人,而方毅并不指望卖咖啡来赚钱,开咖啡屋的目的用他的说话是既不会浪费了地方又可以交到朋友,所以雅竹只负责处理一些日常的工作并不需要为生意盈亏而烦恼。
偶尔“方园”会有些特别的客人造访,他们都是方毅在音乐界的朋友,其中不乏一些大牌和当□□手。这里的人对明星的到访已经不感到意外,只是当见到那四个男生时雅竹心中泛起了一阵微微的激动,因为他们是“THE SOUL”,用歌曲改变了她命运的“THE SOUL”。
“THE SOUL”是由主唱秦安、吉他手宋皓明、贝司手林哲宏和鼓手周俊洋组成的四人乐队,出道几年已经在乐坛上占据顶尖的位置,他们自己包办词曲唱的专辑也总能排在销量榜的前列。
当时方毅在推一个手工吉他的音乐会,需要有影响的乐队参加演出。因为他在音乐上的成就,加上待人真诚,乐于提携后辈,所以在圈内有很好的人缘。对于他的邀请大家都乐意之至,而那个月正好没什么工作的“THE SOUL”便从G城来到“方园”,进行音乐会的筹备与排练。
几天的相处过后,没有明星架子的他们和雅竹之间不再陌生。
“他们又要灌我了,雅竹救命啊。”秦安坐到雅竹旁边,撒娇似地。阳光的脸上那双平日里透着几分桀骜的小眼睛笑起来眯成一弯新月。
晚饭的时候方毅兴致来了便会和他们小酌几杯,秦安酒量不好,所以总成为他们作弄的对象。
“秦安,不要装可怜了。”宋皓明懒懒地说。
“你说得轻松,你不喝喝看。”很少看到皓明喝酒,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和秦安不同的是大家并不拱他。
“雅竹呀,你要小心秦安啊,他可是少女杀手。”周俊洋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脸上却满是戏谑。在THE SOUL中,周俊洋是最常和秦安开玩笑的人,周俊洋性格温和,斯文儒雅的气质加上那带着微微上扬弧角的唇角,好像总勾着笑容永远不会生气似地。
“没错,我们十八岁以下的粉丝都是他的。”旁边的林哲宏弹了弹手中的烟补充到:“选他当主唱也是这个原因。”
作为乐队队长的林哲宏则比另外三人多了几分成熟硬朗,身材挺拨的他头发短短地竖着,棱廓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浓眉下是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不苟言笑时自有一股震慑感。
“那倒不怕,我已经超龄了。”
雅竹跟他们一齐开玩笑,笑纹爬上眼角,让她的脸也变得生动起来。
秦安则不满地抗议:“干嘛说得我像坏人一样,雅竹你不帮我!”
“帮!我现在去泡茶,呆会好给你解酒。”
不理秦安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雅竹笑着离开位置。
短短几天的相处,雅竹对这四个男生也多了一些认识:他们感情不错,聚在一起常常互亏笑闹,但对待音乐却认真热忱,排练时也从不儿嬉。“认真地生活”,从他们身上雅竹想到这几个字。
等水开的空档,她到屋外透气,遇到也出来透气的皓明。
在还没见到THE SOUL之前雅竹就从媒体的介绍中知道皓明是个很有创作才华的人,初见的他给雅竹一种矛盾的感觉:一头乌黑的短发配着白暂的皮肤,干净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忧郁,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却闪着明亮倔强的光芒,眉宇间隐隐有股恃才而生的傲气。
闲谈中,他们聊到了雅竹的“逃家”。
“听老大说了你的事,你很历害。”
“大哥“或”老大“是和方毅亦师亦友的后辈们对他的尊称。
“那有什么历害的。”
“当然有啊,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勇气的。”
昏暗的院子里,雅竹听出他声音里的真诚。
在一般人的眼里,皓明是个有些拘谨有些冷的人,但相处下来雅竹发现那只是他的表像,或许是他面对不熟悉的人时的保护色,事实上他有着一颗怀揣梦想充满力量的心。而从皓明写的歌和歌词中,雅竹觉得他像一个叛逆的梦想者,带给人反叛生活的力量。
“其实……是你们给了我那样的勇气。”
“我们?”
“因为我是听了你们的歌后才有了勇气,决定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真正历害的人是你们。”
“我们的歌?你说的是真的吗?”黑暗中,皓明的眼里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嗯,那是很奇怪的感觉,好像透过音乐看清了自己一直逃避的东西,然后心里涌动着一股力量,怎么说呢,像是一种要破茧而出的冲动。”
皓明思忖着什么,沉默了一会。
“那么说,我们的歌能给听的人传递力量咯?我们做到了?”他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雅竹,你知道吗?这一直是我们所希望的。”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对我来说你们真的做到了。”
“哇,突然觉得好HIGH哦。为了你的话我要去喝一杯。”
不喝酒的皓明居然嚷着要喝一杯,雅竹笑着,看到他激动的样子,仿佛自己的情绪也一下子变得高涨起来。
那一晚“方园”里的笑闹与激情,即使在事隔多年的现在被想起,仿佛仍能为这清冷的夜驱走一些寒意。
而这夜,窗外的雨水伴着雅竹房里的音乐,滴落到深夜。
早晨,阳光从拉上的窗帘缝隙间溜进来一束,静静地投在墙壁上。雅竹在床上转醒,懒懒地不想动,直到无法忽视肚子对食物的渴望,才离开温暖的被窝。
打开手机收到郑均伟发来的信息,让她这两天好好休息。
雨后院子里的空气变得清新舒适,阳光柔柔地洒下来,雅竹捧着香热的奶啡坐到石阶上。
身后传来放得很轻的脚步声,她勾起嘴角。
“小菊,我听到了。”
“哎呀,”恶作剧不成的小菊大声哀叹,“你耳朵怎么那么好啊,都吓不到你。”
小菊是方毅姐姐的女儿,十一二岁的年龄正处在活泼好动的时期,放假时偶尔会过来“方园”渡假。
“不是我耳朵好,是你声音太大了。”
“才不是咧,是这里太安静了。”
“也对。”雅竹笑笑,把垂在脸侧的长发别到耳后。
小菊在雅竹身边坐下,轻声哼起歌曲,唱了两句又停了下来。
“姐姐,我昨天看娱乐新闻有看到秦安哥哥他们哦,他们出新专辑了。”
“嗯。”
小菊把头放在膝盖上,“我好久没看见他们了,昨天在电视上看到还真有点想他们。我还记得那次我们一齐去郊外玩,好开心哦。”
小菊看向雅竹,问她记不记得那次的郊游。
“那时你才六七岁吧。”
“嗯,我记得那时候你们总坐这里聊天。”
雅竹没有接话,思绪恍惚。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小菊说要看电视便上楼去了,留下雅竹一个人对着院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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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是常常坐在院子里,用一杯咖啡来迎接新的一天。
看到端着咖啡的雅竹走近,秦安笑着用稍带夸张的语气说:
“雅竹,我正想你呢,你就出现了。”
“你是想我的咖啡吧。”
秦安的油嘴滑舌雅竹已经见惯不怪,他是那种用嘴巴就能把人捧上天或踩在地上的人。而率真的他私底下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想咖啡,也想你。”他嘻皮笑脸地回答,眼神坦然。
雅竹在一边坐下,不去深究他话中的真假。
上午的时间方毅会呆在琴室做琴,而几个男生的作息比常人差不多要延后半天,他们睡得晚起得也晚,所以“THE SOUL”的排练一般从下午开始,有时持续到晚上,早上醒来后的一点时间他们会用来处理自己乐团的事,还有就是在院子里聊天。
周俊洋喝了一口咖啡,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差点把咖啡洒了一地,慌乱的动作引得一旁的小菊“咯咯”地笑。
“喝水都被呛到,你也太心不在焉了吧。”逗着小菊玩的林哲宏睨了他一眼。
“想陆菁了吧,这两天打鼓都有气无力的。”秦安也加入取笑他。
不时咳嗽一下的周俊洋艰难地回嘴:“我哪有。”
“你是否认我的前半句呢,还是后半句?”秦安不放过他,一脸的坏笑:“想清楚哦,我会告诉陆菁的。”
周俊洋一时语塞。看他欲说无言的样子,大家都轻笑了起来。
“哈哈。”林哲宏故意跟旁边的小菊说,“小菊啊,俊洋哥哥想女朋友喽。”
“像秦安哥哥想雅竹姐姐一样吗?”
这次,换小菊天真的童言让大家没反应过来。
“那雅竹姐姐是秦安哥哥的女朋友吗?”
“哎呀小菊,你好聪明哦。”秦安笑得开怀。
“你不要误导小朋友。”回过神来的雅竹忙向小菊否认,还顺带亏秦安:“小菊,秦安哥哥是少女杀手,所以只有十八岁以下的女生才可以当他女朋友哦。”
“你这样才叫误导小朋友吧。”
不理插话的秦安,雅竹逗着小菊:“要不小菊来当秦安哥哥的女朋友吧。”
“不要。”小菊眼都不眨一下。
不留情面的回答惹来大家的哄笑,秦安在一边大呼没有面子。
在这份欢笑声中,独缺了一个人。
皓明一直呆在工作室里没有出来,这几天的他有点沉默,秦安他们告诉雅竹皓明写歌不顺时就会这样,而且这个时候大家都尽量不去打扰他,因为那是他最烦燥的时候。
雅竹敲开制作室的门,把咖啡送进去。皓明说了声谢谢便继续用铅笔在纸上敲打着节奏。
迟疑了一下,雅竹还是开口问他要不要到院子里去坐一下,皓明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不了。”
“哦……那好吧。”
听到雅竹的声音,皓明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头叫住正要走出去的她。
“如果你愿意加一份早餐的话……”
雅竹笑笑,“火腿鸡蛋三明治怎么样?”
当雅竹做好三明治拿到院子里时,几个男生正在讨论着他们的音乐,皓明想给新的专辑写一首积极快乐的歌,让疲累的人们能重新发现生活的美好,但有一段总是觉得不太顺,好像没办法表现出他想要的东西。
大家提出各种想法和建议,雅竹静静地听着,直到皓明问她:
“雅竹,你觉得生活的美好是什么?”
她抬头看着天空想了想,“蓝色的天空配白的云,棕色树干配绿色的叶子,有时候我觉得大自然是个很棒的艺术家,她怎么知道这些颜色配起来这么美呢?还有,像现在坐在院子里吹来的微风,晚上抬头看到的星月,这些很平凡的事其实都是很美好的。”
皓明若有所思地听着。
“我不懂得作曲,不过躲在房间里怎么写出生活的美好嘛。你该到外面走一走,到大自然中去感受一下。”
皓明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她,半晌,他环视一圈问:
“那我们还等什么?”
拉上方毅和雅竹,带着小菊,一群人乘兴而行。他们选择了到没什么人的郊外去登一座小山丘。不是节假日的关系,登山的人很少,偶尔看到三三两两结伴的老年人。虽没有什么奇山异景,大家却都有说有笑心情愉悦,乐队成员们乐得享受没被人认出的自由,都说多亏了雅竹的提议让他们有了这次久违的轻松郊游。
他们像无聊的孩子一样比起谁的跨步跨得远,谁跳起来能触到更高的那片树叶,笑声此起彼伏,一路不断。经过一处高石台时,秦安和皓明同时向雅竹伸出了手,雅竹愣了一下,递出自己双手,俩人一人一边把她拉了上去。
在山顶眺望时皓明有感而发:“出来走一走,发现我们好像真的忽视了一些就在身边习以为常的东西,雅竹说得对,困在房间里怎么能写出生活的美好。”
雅竹微笑,闭上眼感受凉爽的山风拂过脸颊,吹起丝丝长发。
那天晚上回到方园后,皓明拉住要进房间的雅竹,闪着星火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谢谢你雅竹,我现在脑子里响着很多弦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