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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陈子龙之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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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二年秋,降臣入京受封。我心中虽仍有不愿,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着钱谦益,与他一同前往北京。那日,我凑巧穿了一套红色的衣服。红得似血,宛若我与他大婚时的婚衣服。

自跳湖之日后,我与钱谦益已冷战许久。

“如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牧斋深知你不耻我的行为,可。。。实则是无奈之 举。”

我看着他新剃的辫子头干笑,“也是明智之举。”

他并不理会我言语中的刺,却努力靠近我,用手抚着我的红裳,小声道,“如是穿得这般鲜红,为得是告诉清军朱明王朝仍在,汉军不倒吧。”

我瞪着他,“牧斋多心了。”

他却仿似未听见我的话一般,“衣朱曳绮留都女,羞杀当年翟茀班。大错既已铸成,若要后悔却再也无力改变。于百姓所言,能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幸福。都是一样的子民,国家是谁统治的,其实并不太重要。”

不知他的内心是否真是如此,只是那日他投水的宵小行为却是让我对他失望之极的最大根源。我再未多看他一眼,径自穿过他,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那前头排着的,是假意投靠清军的柳隐。

入京后,钱谦益被清廷授予礼部右侍郎兼管秘书院,修订《明史》。

又过了六个月,职场内外都不得志的钱谦益辞官归家,告病归里,大节已毁,晚节摧颓。我且笑不语,任由着满怀不甘的钱谦益收拾行囊返回家乡。

顺治四年冬。陈子龙事败被捕,投水自尽,时年四十岁。

消息是柳隐带过来的,说的时候一脸担忧,或许连他都开始意识到反清复明的道路其实并不好走。“这是他最后紧握在手里的,我想或许你愿意一看。”

纸因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字迹变得有一些模糊不清。

独起凭栏对晓风,满溪春水小桥东。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

“或许,我们现在的作为真得只是以卵击石。”他尚未忽略我的情绪,“如是,故人已逝,且莫过多伤心。”

我再也哭不出来,只是任由脸部犹如抽筋一般地假笑着。没料到,我与钱谦益投水未遂,陈子龙却真正地投水而亡。不知这一切是否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着的。是天意,也是人意。一切都是造化所致,而我与他,再也无可能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句珍重是他对我未来的期望,也是他最后的遗愿。

至此,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无挂念。我开始与钱谦益分地而住。罕有联系。

后来,江南的抗清斗争此起彼伏,钱谦益因被怀疑与抗清领袖瞿式耜和郑成功暗通声气,奔走于抗清复明的活动中而突遭牢狱之灾。军吏数十人,将他锒铛拖曳,押至北京,命在旦夕。

一筹莫展的钱孙爱找我来想办法,只是此刻的我正患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多日。

“母亲。”钱孙爱脾性像极了他的父亲,“你看如今该怎么将爹从大牢中解救出来?”

我恍惚,“无法。只有冒死上京,为你父亲上书,或许可用我的一死换你父亲一死。”

“这。。。”钱孙爱踌躇起来,“这样的法子,不是上上之策吧。若只有这样,孙爱定于母亲一同赴京。”

我笑得义无反顾,“无妨,事已至此,我再无牵挂,你父亲待我不薄,我自当用己生命换其余生。日后,我便不亏欠他了。”我看着钱孙爱,“孙爱,你是个实诚的人,若有一日,我与你父亲都不在你身边了,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保护自己。你是你父亲的长子,也是独子,定然要好好留住性命,延续钱家香火。此去北京也不知是凶是吉,你暂且留在家中,为我们做好后备之需。”

钱孙爱点头,“母亲说得到似要与孙爱诀别了一般。母亲与父亲都是有福之人,定能摆脱苦难,逢凶化吉的。孙爱在家中等候父母亲的佳音。”

自听到这个消息至我离家,仅花了几日。

买通了看守,见到一脸憔悴的钱谦益。他叹,“恸哭临江无孝子,徒行赴难有贤妻。”

我摆手,道,“如是只是来还恩。你且在这里待着,吃好睡好,保重身体。不论费什么心思,如是定会将你平安带回家中。”

钱谦益红了眼睛,回,“辛苦你了。”

最终是有惊无险。三十余日后,当我搀扶着瘦了一圈的钱谦益出狱之时,便听到他略有感悟地说,“如是,回家吧。与我一道。万事皆会改变,唯有不变的是家中的天伦之乐。”

我没有拒绝。

“若你不想回去,大可与我一道走。”临行前,柳隐偷偷地将我拉了过去。这些时日的等待,让他也对反清复国的大计有了退缩。

“我还有未了的心愿。”我婉言谢绝,“若有需要我会来找你。”我看着他似乎要将这位童年就认识的故人牢牢地印入脑中,“柳隐,记住你曾经劝慰我的话,明哲保身。”

柳隐一震。重重地点头。“小爱,我在我们曾经的家中等待你。”

我应允,“只可惜,缺了小宛。”

回程的路途似乎变得格外遥远起来,相较于我,钱谦益倒显得有些归心似箭。

他道,“如是,今后我就只待你一人好,什么朝政,什么权势,我钱牧斋再不稀罕。”

我嘲弄地看他,“可惜你的名声已经臭了。”

钱谦益毫不在意,“牧斋的恶名就由得世人去评说,如今,家对牧斋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而如是,你与孙爱,亦是这个家中最不能缺少的中心。”

我笑。没有答话。今非昔比。

回到府中,我招来萦柔,道,“萦柔,我待你如何?”

萦柔垂头,“姑娘待萦柔如同亲人。”

我拉住她的手,“那我今日有一事想要求你,不知你是否能帮助我?”

萦柔坚定地回,“莫说是一件事,就是百件千件都成。”

我让她俯下身子,轻声对她说了几句。

她慌乱地跪下,“姑娘,这可使不得。”

我故作严厉道,“方才是谁说百件千件都会帮我。如今才有一件就忙不迭地推脱了。”

“可。。。” 萦柔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我马上打断。

我说,“萦柔,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形。哀莫大于心死。我对钱谦益的心早已死了。强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但。。。” 萦柔顿了顿,“姑娘为何要萦柔顶着姑娘的名字站在钱大人身边呢?”

“那是因为。。。”我的目光飘至远方,“那是因为,柳如是的命运还未结束。但杨爱,却没有气力再顶着柳如是的名声生存下去。”

“姑娘会去哪?”

“或许会去寻找柳隐。或许会回到自己来的那个地方。”我幽幽地叹着。这几日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一声接一声地念着,回去,回去。

“可是大人不会应允。” 萦柔又有了隐忧,“大人这么喜爱姑娘,怎么会轻易地放任姑娘离开?”

“他不会拒绝我。”我淡定地品了一口茶。“他会放任我。”

果不出其然,当我将自己所有的目的都与钱谦益讲了一遍后,他只是心痛地看着我,问,“如是已经决定了?”

我笑道,“可不是。而且是义无反顾的很。”

钱谦益也笑,只是笑中带了些许酸涩,“也罢。我竟还是留不住你。”

顺治五年。我离开绛云楼。从此,杨爱只是杨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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