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丐人石达(1 / 1)
“姑娘,清瑶姑娘说已经到云间了。” 萦柔走过来,“姑娘可是要马上命人去通知宋公子?”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们不如先上街逛逛,晚些时候让人告诉他明日再过来吧。”
萦柔下去吩咐好事情后又走了进来,问,“姑娘可是想先出去走走?”
我点头,“难得来一次云间,总不能成天在这画舫里耗时间吧?”
萦柔也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姑娘可算说出我的心里话了,我来之前就听人说这云间可有好多好玩的地方。”
云间街头巷尾仍未摆脱刚过完年的一丝喜气。其实,云间就是旧时的上海松江,现代的繁华昌荣在此刻也微显端倪。比起秦淮和吴江,这里的书院明显更多了些,四处可见风度翩翩的才子集聚一堂谈诗论画。萦柔到底还是一个孩子,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看什么都新鲜。
我笑着看向她,“还没看够呢?又不是从未出过门的大家闺秀。”
萦柔嘟着嘴,不乐意道,“姑娘是在取笑我了吧,这里和金陵自然不一样。就这样看,我还看不够呢。”
“有些什么不一样呢?”我问她,“南京并未比不上云间啊?”
萦柔想了想道,“秦淮河四处弥漫的是香香的脂粉气,可在云间,姑娘你看,四处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有的可是书香气。”
我打趣道,“我看你不是喜欢这气息,是喜欢这里的才子吧。”
萦柔脸一红,急道,“就知道姑娘不会理解,光会取笑我。”
我笑着看她一眼,视线突然被街旁的一个人给吸引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萦柔好奇地看着我,催促道,“姑娘,前边就是徐妈妈和我说过凝香阁了,听说这里的东西最地道了。”
我对着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走到那阁身影面前。
那是一个衣着破烂,发丝凌乱的乞丐。他正懒懒地斜靠在墙边,一副极为逍遥乐哉的模样。他的面前虽然放着一个乞讨的破碗,但他显然并不致心与此,即便是有人心怜施舍他一些钱时,他仍是一副不理不睬的神色。大概是感觉到我了,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后慢悠悠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姑娘,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他的身体魁梧,声若洪钟,不似一般所见的凄凄惨惨的乞丐模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也会对这样一个乞丐产生兴趣,开口问他,“你以何为生?”
他懒洋洋地答,“乞讨。”
我笑着,“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乞丐,不求不屈,别人给你钱你却是一副受之不愧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道,“我乞讨,别人施舍,本就是一个规矩,一个愿给,一个愿受,我又不欠别人什么,我心知感恩,但并不亏欠他人。”
这倒是一个挺现代的想法,我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起来,又问,“我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为何要做一个乞丐呢?化些力气去讨生活脚踏实地的生活不是更好么?”
他头一偏,没有搭理我。
萦柔在一边忍受不住,冲着他嚷,“姑娘问你话呢,你怎么这样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那个乞丐轻笑,道,“乞儿一天未进食,浑身乏力,姑娘与我非亲非故,乞儿为何要用尽全力回答姑娘的话呢?”
“你。。。” 萦柔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看我,“姑娘,我们走吧,这个乞丐又脏又臭的,还不识好歹。。。姑娘你。。。”
乞丐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我见状,忙打断萦柔的话,对着乞丐说,“是我无理了。不知道公子是否赏脸,小女子做东,以酒食延请公子?”
“姑娘。。。” 萦柔又想说些什么,却被我的眼神制止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乞丐斜眼看着我们,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道,“这还差不多。”
凝香阁二楼的一个雅间内。我见那乞丐虽然饥饿且食量惊人但吃饭并未狼吞虎咽,对他的好奇又增添了一番。
好容易他才吃饱了,一抚肚皮,打了一个饱嗝,道,“姑娘有什么尽管问吧。”
我一笑,“不知公子的名字是?”
“石达。”他回答,“姑娘就别称我公子了,这般虚伪的名号我承受不起。”
我一笑,接着说,“我见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为何会沦落至此呢?不知你是否也有想过立功名于万里之外。”
石达一愣,眼里多了些无奈,“姑娘说得石达都有想过,只是这年头举荐都要银子,我有了这些喂饱那些文人名士的银子,还不如把自己伺候得舒坦来得划算。”
听他这般回答,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有心从仕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我平素也算认识些人,说不定这其中能有人为你举荐。”
石达眼睛一亮,道,“若真是如此,石达先谢过姑娘了。对了,聊了那么久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一笑,道,“柳如是。”
“柳如是?”他看着我,“原来是柳姑娘。石达真的是冒昧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你听说过我的名字了吗?”
石达呵呵大笑,“我成日偎在那些茶楼酒馆门外,听那些文人骚客们议论多了,就自然听说过了。”
我有些自嘲地道,“石达莫非要看不起如是了。”
石达摆手,“自然不会,姑娘才情,直叫那些才子都自愧不如了,石达又怎么敢小瞧。”
我笑了笑,望向窗外,夜色正暗。于是忙站起身来,道,“不知不觉也聊了那么久,若是石达不嫌弃,不如先与我们回金陵?”
萦柔又想开口,“姑娘,他毕竟是男的,带回画舫恐有不便吧。”
石达难得也应和萦柔的话说,“这位姑娘说得是。”
我略思,道,“既然如此,我写一封信给你,你送去给江阴的黄毓祺黄公子,他自会为你举荐他人的。”
黄毓祺是“月城黄氏”第九世孙,是义士黄銮的曾孙。他自幼好学,此刻已负有盛名,我与他其实也并不算十分相熟,只是从徐拂那里认识,见过几面,但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石达先在这里谢过姑娘了。”
石达说着就想跪下,我见状连忙拦住他,“等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再来这一套吧,现在的我可承受不起。”
石达憨憨一笑,道,“今日的遭遇说给别人听都未必相信。姑娘且放心,石达一定不负姑娘厚望。”
回去的时候,萦柔问我,“姑娘,你为何会帮那个石达?”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就当冥冥之中有一个力量让我走过去,与他相谈,帮助他引荐。”
萦柔笑着说,“姑娘今日竟讲玄幻的东西来,萦柔可搞不懂了。不过那个石达要是日后真出了头地,恐怕就要对姑娘感激涕零了。”
说着说着已走回画舫。门前候着清瑶的替身丫鬟金欑,她见我们回来忙迎上来,“柳姑娘,萦柔你们可回来了。宋公子一听说我们来了,在这等了一下午了。”
我忙看向萦柔,道,“不是和你说让他明日再来的吗?”
萦柔也摇头,“我是这么说的,怕是宋公子一时按耐不住直接来了吧。”
“那柳姑娘见不见宋公子?”金欑问道。
我一看天色,说,“不了,你让他回去吧,我今个儿也累了,让他明早再来。”
“是。”金欑说着便退下了。
萦柔在一旁小声嘀咕着,“姑娘的心真硬,人家可等了一下午了。”
我也没精神与她再辩解什么,径自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