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成魔（1 / 1）
他是孤独的，剑也是孤独的。只有天玄剑能理解他，满足他。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冲入了密室，冲向了正悬在半空接受烈火焚烧的奇异宝剑。他的目光里闪动着无名的激动。
天玄尊者面无表情地站在身侧，冷冷地问道：“你已经准备好了吗？你以为你已经有资格拥有它了？”
“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拿到它！”乔云坚决地道，“它在这里等了我十八年，我注定会成为它的主人！”
尊者冷眼凝视着他：“你这么自信？如果不呢？”
“没有如果！”乔云眼眸里泛着冷光，“它是我的！”他步步近身，毫不回避炽热的侵袭。他缓缓伸出的手，在微颤着，因为激动。
他的眼里有热切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的手一接触剑身时，已被一股无形的热浪席卷起来，推向一边，他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咬牙站起身，不顾烈火在周身的侵蚀，继续走向那把透着无限神秘诡异的宝剑。
他一次次地反弹开去，又一次次爬起来。
他的衣服已被烧尽，□□的躯体通身红肿。
他的脸异常惨白，毫无血色。他的身体在一次次的重击下，已溃败不堪。
最后一次，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嘴里大口大口吐着血，浑身痛苦地抽搐着。
尊者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关切与惊慌，更多的是震惊。直至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是一个如此顽强与执着的孩子。他的毅力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定！
他的爆发力更是令人目瞪口呆。他的身体里有一股惊人的力量，这股力量是他与生俱来的，也正是天玄剑所需要的。因而天玄剑虽发出了抗拒的力量，但并没有完全排斥。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带给他无限的震撼！
但他偏执的性格也终归会害了他自己。他现在就是在自戕！
“放弃吧！”尊者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躯，终于忍不住喊道。
乔云的十指紧紧抵在坚硬的地上，渗出一道道的血迹。他的喘息声急促而又滞重。
他的脸苍白得吓人。他的眸子里却透着野兽般的绿光！
他不放弃，绝不！
他的眼里是偏激的渴望，是狂热，是血……
他在挣扎，更在争斗，他已完全处于疯狂状态……
尊者闭上了眼睛。这个毫无情感的老者忽然间被一种莫名的激情所感动。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乔云的手终于还是握住了剑，手心忍受着酷热的煎熬。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惊喜。
“如果，你选择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乔云坚定地说道，看着剑身周围的烈火陡然间消失殆尽，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意。
尊者怔怔地凝望着他，若有所思。
“等一下！”他忽阻止道，“你知道拥有天玄剑所要付出的代价吗？”
乔云轻笑一声：“我一无所有，还在乎什么代价！”
“如果你拥有它，就必须放弃其他的一切的情感。这些在以前，我也跟你说过。天玄剑要它的主人与它彻底坦诚，不容一丝杂念。如果你做不到，它就会放弃你，去寻找新的主人。你现在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作决定。”
乔云的眼前晃过夜猫子，肖亦龙，肖扬，小仙子等身影。这些身影已渐渐远去，不再回来。
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目光一冷，手腕微旋，仓朗声中，一把周身赤红的奇剑横空而出，凌厉的剑芒充斥着整个密室。
天玄剑！
乔云的目光里含着无比的惊喜，他的手微颤，因为激动。狂热包裹着他的身体。
他的手一扬，剑光闪烁。
在兴奋之中，痛楚与疲惫感随即而来，他终于重重地摔在地上……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几百年之久，他才恍恍惚惚地苏醒过来。从没有像这般沉睡过，沉得几乎忘记了一切。
他缓缓睁开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已经历了一轮生死，现在即是重生！
他发现自己盘坐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薄衫。背后抵着一双苍老的手，手心温和，正把源源不断的内力传送于自己。
天玄剑安静地躺在脚边，似乎正一丝不苟地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乔云忽然浑身一震，正要开口，忽听背后的天玄尊者低低地道：“别动，再等一下！”声音中含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苍白。
“过去多久了？”
“一天一夜。”
“为什么……你要救我？”
“我不能让你死！”
“可是这样你……会死……”
“你已经拿到了天玄剑，我的生死已不再重要。”
乔云感到体内有热浪在翻滚，但并不强烈，反而像一双温和的手正轻轻安抚燥热的心。身上的痛楚已渐渐减弱，无穷尽的力量又回到体内。他的体力异常充沛，抵在背后的手却明显得沉重。
“够了！”乔云终于忍不住大吼道。
那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天玄尊者闭阖了一下眼睛，仰面倒在地上。
乔云急忙转过身扶住他虚弱的身躯，盯着他苍白的脸，低沉地道：“整整一天一夜，你片刻不息地在为我疗伤？你……你没必要这么做，我承受不起这样的恩情！”
尊者重重叹息一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凄然一笑：“是我欠你的，我欠了你整整十年，或者是说十八年！”
乔云困惑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让你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却让你背负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磨难。现在我还你一个新的生命。从这一刻开始，你可以决定你自己的命运，你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我已将毕生功力全部传给了你，再加上天玄剑，这世间已无人能与你相抗衡！从此以后，你就是天玄城主，你是主宰命运的神！”
乔云浑身一颤，幽冷的目光里散发出一丝邪僻。
我将成为主宰命运的神？他喃喃自语，手缓缓触动身旁的天玄剑，眼神变得狂热异常。
我将不再受命运摆布，不用再痛苦□□，不再轻信任何人，我将随心所欲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乔云激动地紧握住天玄剑，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尊者缓和了一口气，用低弱而嘶哑的声音道：“现在，你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天玄剑能帮你实现一切愿望。但……有一点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的心背叛了它，你就会生不如死！”
“为什么……你这么了解它？”乔云狐疑地问。
尊者笑了笑，道：“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乔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喃喃道：“上官老夫人曾向我透露一个信息，她说我外公……根本没有死。他没有死，会在哪里，干些什么事？你是天玄城的尊者，身份地位只在他之下。你应该清楚这些是不是？”
他缓缓伸手揭下面前这位老者的□□，面具之下，是一张熟悉的容颜，这张脸伴他度过了整个童年，每每在梦里，他总能听到其温和的呼唤。
没有惊愕，没有欣喜，也没有哀怨，乔云只呆呆地盯着他——天玄城的一位神秘首领，他的外公，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你似乎早就知道了？”老城主破天淡笑着道。
乔云轻笑一声：“知道了又怎样？在你心里，你的宏图霸业才是最重要的。我能奢求在你膝下享受到一个普通人被亲人疼爱的权力吗？无论是我，还是青龙四兄弟，甚至于我从没见过的母亲，都不过是掌控在你手上的棋子，你随时随地都可决定我们的生死。你可以为了你的大业，不顾你亲生女儿的生死，更不用说她的幸福！你也可以把你的外孙像一条狗一样豢养着！”
“外公，”乔云凄然地笑，“我的外公，我宁愿你只是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瓜葛的陌路人！我不要我的身上流有你的血，让我对你有一辈子还不清的债！你真的给了我一个新的生命吗？你以为我从此后就会开心快乐，随心所欲了吗？是你，你一步步把我逼上绝路，你让我连选择做一个普通人的机会都没有！我不过是你玩弄于股掌中的一个木偶，是你成就大业的一个工具！
外公，你考虑过那些为你卖命的人的感受吗？他们同样有思想，有感情，不是随意摆布的玩偶！你决定杀肖亦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你女儿最爱的人，是你外孙的亲生父亲？”
破天深深叹息一声：“终于把这些年来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好，很好。但你别忘了，肖亦龙的那一剑是你亲手刺的！”
乔云凄楚地点头：“是，也许我没有资格说你，我才是真正该死的人！我苟延残喘到现在，不知道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我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只是一个笑话！为什么你还要给我一个新的生命？如果你不救我，我……就解脱了……”
“解脱？”老城主冷笑一声，“这说明你的怯懦，你只想着逃避！天玄剑选择了你，你就不能轻易言死！否则就是对它的亵渎！”
乔云轻笑一声：“它最是神奇，也不过只是一把剑，一件兵器……”
“那么现在你敢放弃它吗？你能否定它带给你的强大动力吗？你敢说你对它没有占有欲吗？你想清楚了，拥有它，你能得要一切，放弃它，你将一无所有！只由它能助你打败肖扬，打败一切敌人！到时候，你就是神，你能呼风唤雨！”
乔云低首不语。
“还有，念奴现在就在浴血天刹的手上，等着你去救她回来。你忍心让她在别人手上惨遭□□？”
乔云死死盯着破天，目光中含着愠怒。
“能对付浴血天刹的只有天玄剑！在你心里，肖扬永远是最大的敌人。你甘心让他一人独占名利，让他在一旁讥笑你的无能，理所当然地享有大侠荣誉？而你呢，你不过是肖亦龙的私生子，江湖败类！本来正邪是非，谁也说不清楚。可是你甘心吗？你甘心他们的不屑与咒骂吗？”
“够了！”乔云吼道，“你说这些，不过就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为天玄城卖命！现在……他冷冷一笑，我成全你！”
“你终于想通了？”破天轻笑。
乔云幽冷地一笑：“反正我不过就这样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好，如你所愿，我去杀浴血天刹，杀肖扬，杀掉所有与天玄成作对的人，让所有人都对我俯首称臣！”
老城主微微颔首：“如果你真能这么想，那我多年的心血算没有白费。为了让外面的人以为我死了，放松对天玄城的警戒，我不得不诈死，以另一个身份存在。这件事除了青龙他们外，现在你是唯一知道的人。本来我对肖亦龙的儿子不抱任何希望，是你，你让我重新作了选择。从你一出生，我们总会做同样的梦，在梦里见到彼此。我相信那是因为我们两个身上流有相同的血，我们有缘。在假人头被悬挂在集市口接受世人唾骂的时候，是你冒着危险将它拿下来，安葬好。后来我假意让你帮我去买东西，我以为你会带着我给你的银两逃之夭夭。让我吃惊的是，你不但没有逃走，你还那么细心地替我买了很多旅途必需品。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决定不杀你，反而要亲自培养你。所以在小巷子里，我要你跟我走。你当时没有答应，你说我是坏人，不愿跟我走。但你最后还是回到了我身边，这是注定的，你注定将成为天玄城主。”
“所以……云儿，不要再逃避了。接受现在的一切，那样你能活得轻松快乐一点。”
乔云缓缓扬起脸，凝视着他。老城主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老城主淡淡一笑，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乔云漠然地任他抱着，身躯僵硬。
“云儿，我的乖孙儿……”
乔云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刻激动万分，期待了那么久，谁知心木木的，没有感觉。他推开他的外公，忽道：“玉龙是怎么回事？”
破天目光一寒，缓缓地道：“玉龙里藏有解破天玄剑的秘密。”提及玉龙，众多的杂绪涌现在脑海中，唐叶……
“天玄剑已经在我手上，玉龙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破天轻笑着，不置可否。他道：“也许有一天你不会怎么想。虽然你现在拥有了天玄剑，但并代表你能一直拥有。”
老城主忽冷笑一声：“天玄城里有内奸，我想让你找出这个人！”多年来这是他的心病，像是卡在咽喉的鱼刺，上下不得。
“谁会是内奸？”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妖妖、碧落、念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乔云凝视着他：“你连青龙他们都不信任？”
老城主轻叹一声：“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真正信任。”
“那么……”乔云轻笑，“你信我吗？”
老城主微微颔首。
“为什么？”乔云不解地问。
“你为了天玄剑可以放弃你自己，所以我……信你。”
乔云笑道：“可惜我连自己都不信。”
老城主拍拍他的肩旁，缓缓站起身，苦笑一声：“我现在形同废人，对于天玄城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但我想亲眼见到你统一武林的那一天。好好干，别再让我失望。”
乔云反手抓剑在手，一丝炽热的剑芒迫人眉睫。他的目光里燃烧起一团烈火：“如果这真是天意，我不再逃避。”
老城主缓缓点头，转身，开启石门，清冷的微风吹袭进来，让闷热的石室增添几分凉爽。
乔云轻快地将剑收回剑鞘，从地上一跃而起，走了出去。
“你去哪里？”老城主问道。
乔云淡淡地道：“浴血山庄，迎接我的第一场战争！”
他如轻风一缕，倏然离去，留下一个容颜苍老的老者，和空洞的石室内无尽的叹息……
冰冷、空旷的大殿，空气里透着莫名的阴冷，与梦境里完全吻合。年轻的天玄城主侧目打量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神色漠然。
他仰首，步步拾阶而上，缓缓朝着那个寒玉雕砌的座位走去。他的手，轻轻拂过扶手上的雕花，陡然转身，红色披风猛地旋转生风。他的目光冷冷盯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唇角露出一丝幽冷的笑意。
下面的人一同跪下，齐声高呼：“城主！”
他慢慢坐定，慵懒地望着众人，将手微抬，示意他们起身。
青龙等四人在他身边无声地伫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漠然和警惕。
乔云高高在上，瞥着底下众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快意。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他斜倚在座位上，慵懒地望着那个黑色风衣下的中年汉子缓缓走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缎盒子。
中年男子在离台阶一丈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屈膝跪地，手捧盒子高举过头，高声道：“林曹若拜见城主！”
乔云笑道：“林曹若，你曾是一方霸主，如今愿意归顺我天玄城算你识时务。起来吧。”
“多谢城主。”林曹若起身，依旧将盒子高举着。
乔云瞥了一眼盒子，淡淡地问：“那是什么？”
林曹若神秘地一笑：“请城主过目。”
朱雀走下去，接过盒子，恭敬地呈给乔云。
乔云淡淡地掀开盖子，倏然嘴角一掀，露出一丝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