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五十八章（1 / 1）
任是怎样的百炼钢，此刻也终于成了绕指柔，只因这是世上最最甜蜜的指责。叶劲枫在她耳边低声的哄，“没事了，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好什么好！要是你碰上打仗受伤了怎么办，要是你得了传染病怎么办，要是你被绑架做了人质怎么办，”丁昕屿一下一下的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望着他小声说：“要是你爱上了一个黑人姑娘，和她一起生了一个斑马一样的小孩怎么办……”
“这些都没有发生，”叶劲枫低头看着她，“我没有受伤，没有生病，没有被绑架，也没有爱上别人生小孩。我没有骗你，所以你才是一个骗子，你怎么会出车祸，这几年你是不是过得不好。”
“我很好，好的不得了，”丁昕屿倔强的仰着头，“一开学我见到了秦文岳就和他谈恋爱了，他对我特别好，还说要放弃MIT的offer陪我到英国来。”
叶劲枫一点都不生气，还是微笑看着她，“他那么好，为什么你们还是会分开？”
“那个时候我们只能呆在校园里，哪里都不能去，哪里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回忆。他带我去最美的地方旅行，他说愿意到伦敦陪我，可是我就是接受不了他，我没法爱上他。”
“后来呢，车祸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就到了伦敦，学校里一个年轻老师很喜欢我，特意换了课不做我的老师来追我，他很优秀，对我也好，而且从来不拿我当小孩子，什么事情都和我平等的商量，可是我没法爱上他。去年暑假我在西班牙见到了沈舟，误以为她已经和你结婚了，之后一直恍恍惚惚，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开学之后，我写了一篇论文给一个学术会议投稿，可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参数，整篇论文就是一叠废纸。我的导师看了之后大发雷霆，说我的水平让他很失望，他甚至后悔做我的导师。
那个男孩子给我打电话，才听我说了几句，就说他一早就提醒过我文章是有问题的，是我自己太不专心，也不专业。我本来不觉得委屈，也不想诉苦，可是我也不想人人都在这个时候提醒我我是一个只会让人失望的人。”
丁昕屿的眼睛泛起了水光，她轻轻的靠进叶劲枫怀里，“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可是我还是想有一个人能安慰我，问我是不是辛苦或者难过，给我买一个礼物鼓励我，可是这个人我再也找不到了。”
“他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迷你朝我开过来，越来越近，我没有躲开，就这么被撞了上来。摔在路上的时候我还在疑惑，这车看上去跟玩具似的，怎么能开的这么快。”
“傻姑娘，” 叶劲枫抱紧她，“迷你怎么是玩具车，那车去抢金块连飞机都抢不过它，你怎么能不躲。”
“我不是不想躲，只是那个时候我害怕了，那辆车是红色的，不是好看的正红色，是暗暗的红色，像血一样……被撞了之后我一点都不觉得疼，我想我可能是被撞傻了，呵呵，多么好，我果然傻了，只是我还能放心的把自己交给谁呢，我都没有机会告诉你。”
叶劲枫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
“没过多久我就清醒过来，没有傻，也没有重伤，一点都不惊心动魄，只是伤了脚踝，好几个月不能走路。后来就到了年底，那个男生去瑞士开会，提前几天出发和几个朋友去苏黎世过新年，我的论文修改之后还是被会议接收了，但是因为受伤没法出席。快到零点的时候，我一个人呆在宿舍里，没有家人，没有恋人，只有婷婷在MSN上陪着我，听我一直哭，我说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爱我。他不是说喜欢我，可是为什么连留下陪我过新年都不愿意。婷婷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都是这样，当年叶劲枫那么爱你不是也一样不愿意放弃上海，不愿意你到英国去。”
丁昕屿轻轻哭出了声，把眼泪悉数蹭在叶劲枫胸前，“我知道婷婷说的对，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是不一样的。你不会让我出车祸，不会在我不能走路了之后不管我，不管你有多么重要的事情都一定要陪我一起过新年，而且还要租一架轮椅，推着我去泰晤士河畔听零点的钟声，谁让你喜欢我，你就是得理所当然的对我好。我觉得，你一定会不一样……”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丁昕屿便被吻住，这次的吻和记忆中的一样，美好温柔而缠绵，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思念。
“对，我是不一样，我对你从来都不一样。”叶劲枫低声的说，“可是你为什么一次一次的把我放开，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可以？”
“不怪你，”丁昕屿摇摇头，“都是我的问题，我什么都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车祸之后又经常无缘无故的恐惧，今年春天我去见了一个心理医生。”
“昕屿，你怎么……”
“这个医生没有让我讲我的经历，也没有让我画我的梦境，她说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打扰你。结果那天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着哭，一直哭，一个半小时的治疗，我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婷婷知道我又去见了心理医生也很吃惊，我告诉她这次我没受什么刺激，花了好几百镑的治疗费结果只是一直哭，婷婷说那还不如去找她哭，不用花钱，哭过之后她还会请我吃饭。”
“不是说了我做你的心理医生么，”叶劲枫说，“为什么不来找我哭。”
“不用，我想我再不用心理医生了，哭过之后我就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害怕，从前因为我姐姐的经历害怕，后来因为担心失去你而害怕，和你分开之后还是害怕，怕你恨我，更怕你不恨我，彻底忘了我。”
“我怎么会忘了你，”叶劲枫说，“我就只爱过你一个人，爱了这么久，爱的这么艰难，我怎么能忘了你。”
“你呢，你有没有害怕过？”丁昕屿小声的问，“怕我也忘了你，再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没有，你不会。”叶劲枫见丁昕屿诧异的从自己怀里抬起头来，微微笑着说：“你不会忘了我，也不会再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你把小木屋留下了。”
“我没留下。”丁昕屿急急辩解，“我不是告诉你了，是摔坏了才没法还给你的……”
“你就是个小骗子，”叶劲枫笑意渐深，“以你的性格，如果真的摔坏了，一定会把碎片包好了一起还给我。”
丁昕屿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劲枫轻轻托起她的脸颊，“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任性固执，有很多无奈的挣扎，但是你相信我，即使分开了，你还是愿意相信我。可是你怎么那么狠心，把所有的礼物都还给我了，连钥匙都不要了。是不是不喜欢上海，现在我在北京也买了房子，或者你喜欢别的什么地方，你想去哪里，我们就把家安在哪里。别再离开我了，只要答应我这一件事，其他的我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丁昕屿仰头望着他，这个在自己生命里纠缠了七年的男人，从未像此刻一般温柔，一般英俊，一般迷人，他总是这样，给自己最勇敢的承诺和最动人的未来，而他所要求的，从来都只是这一点而已。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丁昕屿轻轻开口，“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我很辛苦的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如果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要了。可是刚才见到你的时候我又动摇了，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骗子，我们的过去，我一点都没有忘。和你分开了将近三年，我那么努力的想把他们忘了，只一见到你又全都想起来了。对不起，我又害怕了，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年，我用了几倍的时间都没法忘掉，如果将来我们又一次分手，说不定我要用后半辈子来忘记你，那样我该是多么可怜。所以我不能答应你，我想我还是去相亲吧，和一个陌生人从头开始，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风险承受那么大的痛苦。”
“不行，我说了不许去相亲，再说陌生人有什么不一样，一样有可能分手，一样会让你忘不了。如果一定要相亲，”叶劲枫说，“就和我相亲，把我当个陌生人，和我从头开始。”
“那不一样。”丁昕屿摇摇头。
“有什么不一样。”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丁昕屿眼中涌起泪光，“我再也没法像爱你一样去爱别人了，任何人都不行，我宁可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敢再一次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所以，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真是个傻姑娘，”叶劲枫轻叹一声，吻上她的眼睛，“我们还没开始你怎么就想到了分手。我怎么可能再让你离开我，虽说我不如你聪明，可是你这么一次次的跑开，我总会想点办法看住你。”
“可是我们总是吵架，将来也会吵架……”
“吵架是因为我们没法在一起，谁都不愿意让步。现在我到北京了，我让步了，”不等丁昕屿回答，叶劲枫轻笑出声，“再说我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再一次分手，能把两个人活生生拆散的事情，你差不多全都做过一次，我不是全都通过了考验，而且我还会举一反三，将来再有什么别的问题我也应付的了。”
“要不要答应我，昕屿，要不要回到我身边，我知道你父母搬到了北京，我还去北外听过你爸爸的课，他穿那件铁灰色的西装可真帅……”
“你怎么……”丁昕屿吃惊的打断他。
“放心，我只是听课，没有和他说话。他在课堂上提到过你，很为你骄傲，也很想念你。我也很想你，昕屿，我们全都在北京等你，要不要答应我，要不要回来？”
眼前的叶劲枫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经历了这么多挣扎和伤害之后，不可思议的仍旧把美好的爱情双手奉上，一如多年前一样等待她的决定。
丁昕屿如同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失神的望着叶劲枫，忘了感动，忘了回答，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又是这样的表情，叶劲枫想，明明是她不好，每次还是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不能心软，今天一定得要个答案出来。
可是叶劲枫那么坚定的决心在丁昕屿无措的目光中一点点瓦解，终于他认命的抱住她，“算了，我不逼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告诉我。”
“要是我想通了之后的答案还是不愿意呢？”丁昕屿小声的问。
“那我就重新追你，就想七年前在杭州一样。我从来都不会强迫你做什么，这次也一样，反正我已经在北京了，不管等多久，你还得是我的。”
“可是我又没说会回北京……”丁昕屿小声反驳，话一出口便立刻后悔，这是两人之间的死穴，怎么禁得起她一次次提及。
叶劲枫已经笑起来，“那你要去哪里，上海，香港，新加坡？反正你工作的地方一定会有写字楼，那我就一定有事情做。或者你要留在国外也可以，我也出来读学位找工作就是了，我早就想通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课程，什么工作，比你更复杂。托你的福，我现在真的所向披靡了。”
丁昕屿一声不吭的窝在他胸前，肩头一下一下的抽动。
叶劲枫拉开她的身体，捧起她的脸，“你愿意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旅游，读书，工作，或者是安家落户，都可以。我不再和你争了，也不和自己争了。”
丁昕屿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落泪。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说了不催着你回答么，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他用手指轻轻擦去丁昕屿的泪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手帕，于是抽手离开丁昕屿的脸颊向西裤的口袋伸去。
可是那只手被丁昕屿牢牢握住，牵了起来，重又覆在自己脸颊上，像是撒娇的小动物一般轻轻的磨蹭，“不要手帕，”她轻声说，“只要你。”
“昕屿……”叶劲枫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闭上眼睛。”丁昕屿小声说。
“什么？”叶劲枫愣了一下。
“闭上眼睛，不许偷看，也不许问为什么。”
“好。”叶劲枫微笑着依言合上了双眼。
丁昕屿的手放开他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肩头，力气越来越大。叶劲枫心中好奇，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见到她正努力的踮起脚跟，恨不得只是用足尖站立了，还是不够高。
下一秒，丁昕屿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未及惊呼就被牢牢吻住。
依旧是熟悉的唇舌，依旧是熟悉的气息。这么多年，原来就是为了这样的温暖和柔情，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都不后悔，只有还有机会被他这样拥抱这样吻，一切就都值得。
叶劲枫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仰头看她红透了脸颊，娇喘微微，“你是打算这样么？”
丁昕屿轻轻点了点头，“车祸之后我就只能穿平底鞋了……”
“我知道，”叶劲枫说，“以后你够不到的我来帮你够，像这样我代替不了的，我就抱着你够。”
“所以，”他忍不住微笑，低声的说，“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