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上）（1 / 1）
他回来了!
即便知道不久后他就要跟所爱之人共结白首了，但她死寂的心还是只为他所跳跃。明知这样的苦恋注定无果，但她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甘愿呵。
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她眼里有爱，有怨，也有恨。
怨他的无意，恨他的专情。
她以为上天垂怜她，让她能得到今生所爱，但……她以为的一切，在他追随另一个她而去时就消失得彻底了。
哀，莫大于心死。
当天夜里，了无睡意的梁秋玲摒掉丫环后，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怅然地瞧着自个儿娇艳的脸庞。
空有美色无人惜，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突然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妳就是梁秋玲?”
她条地往声音方向转过去，骇然瞧见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坐在窗台上，那声音那体形，分明就是个男子!
她下意识的尖叫，可那男人的手脚更快，往她嘴里射入了一小颗药丸，她不自主地咽下。她想问他给她吃了什么，当一开口，她才发现她根本出不了声!
看出她的慌乱，那男子低笑了两声，“是不是很想知道什么?”他跳到地面上，走至她面前，一手支起她的下巴，很好心地告诉她。“刚给妳吃下的是本门独创的毒药。”
顾不得伸手拨开他无礼的手，她整个人怔住了。
毒药?毒药!
那不就是说她会死掉吗?
她的茫然让他看不出什么，他顿了一下，“可是……如果妳答应帮我一个忙，我就会给妳解药，怎样?”
她不解地看着他。
“妳只要……”他附声在她耳边道。
一会儿后，只见她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怎样?”那语气显然不耐烦了起来。
她摇摇头，虽然这是个好机会，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妥。
“什么?”他挑眉，“妳不是很爱他的吗?他跟那妖女在一起迟早会害死他，妳忍心看他死吗?”
这话马上使她惊恐地摇摇头。
她不要他死!
“那妳还要拒絶吗?要悔恨终生?”他下了重话。
苦思了一下，她终归敌不住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然后那男人在给了她一颗药丸让她服下，说了明天见面的地点后便离开了，剩下她呆坐在天明。
*
这天风和日丽，而尹南燊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感到畅快无比。
“一切小心。”
“我会的，爹。”
就算心里兴奋极了，他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一派悠闲的。
“记住一定得在吉时吉日前赶回来啊。”二娘如是嘱咐道。
“嗯。”
“伯母，这妳就可以放心了，妳以为南燊会愿意再忍耐多三个月吗?”来送行的任靖康打趣道。过了下个月十二，就要再等三个月才有好日子。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忍不住重重地点头，毕竟娃儿这个新娘子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狠瞪了任靖康一眼。
“别再多说了，南弟快点出发吧。”云清儿催促着。
点了下头，随即快速地翻身上马，一声令下，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进。突然一声娇喝传了过来，虽然锣鼓声通天，但练武之人的耳力极佳，尹南燊还是听到了，他顿了一下，好笑地摇摇头，娃儿此刻远在京城，怎么会在这里呢?
莫非是自己太想念她了，因此出现了幻听?
扬手命令队伍继续前进时，娇喝又传了过来，好像还夹杂着许多的杂声。
“盟主?”也听到声音的乾暗示地喊道。“好像是娃儿……是夫人的声音?”虽然他也感到不太可能，但是那声音真的很像。
连乾都到了娃儿的声音?他看向其余三人，只见三人都点了点头，他们也听到了。
“但……有可能吗?”地吶吶地搔着脑袋。
缓缓地，尹南燊拉开了魅人的笑容，是他的娃儿就有可能!
再不细想，一使力从马上跃起，快速地‘飞’回去。
真的是用飞的耶，一霎眼间，所有人都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前面马儿的背上哪还有新郎的踪影?
四楼主忍不住相视一笑，看来他们都有点低估了娃儿……不，夫人的着急程度了。
打发掉那迎亲队伍后，四人有致一同地掠过街上呆愣的人的头顶。
回去看好戏啰。
是她!真的是她!
“娃儿!”
听到他的声音，娃儿惊喜地别过头，她还以为他听不到她的喊声正想追上去呢!
“南哥哥!我在这!”
怀着激喜狂跳的心，他更快地施展轻功来到被家人围绕的她的面前。
“妳怎么来了?”
若不是家人还在身边，大街上还围了一群人，他还真想狠狠地抱住她!这半个月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她!
“对呀,娃儿，妳不是应该待在宫里等南燊去接妳的吗?”任靖康微讶地道。随即想到的是大师兄的怒气……天啊，她该不会又偷跑吧?“大师兄知道吗?”
娃儿扬起的笑顿了一顿，又回复自然的角度。“他……当然知道啊!我留了信。”
“妳留了信给他?!”这……他应该欣慰吗?这丫头没改私自逃跑的坏习惯，现在却会‘贴心’地留了封信?
“对呀。”她开心地应了声，不意识地瞄向尹南燊的方向，却见他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她，唇边含着一抺温柔的笑。“我们进去再说，可以吗?”
尹夫人温柔地笑了笑，亲切地握着她的手，咦?这双手?她抬头看了看她样子，是娃儿没错啊!
见她握着自己的手，又不说话，娃儿笑了笑，“怎么了，伯母?”
意识到每个人都不明所以地瞧着自己，她不太自然地一笑。“呵，没什么，只是刚刚好想到一些事而已。走吧，妳赶了那么远路一定很辛苦吧……”边说边拉着人走进门去。
走在后面的云清儿拉拉夫婿的袖子，小声地道。“娃儿她好像胖了一点耶，你说她会不会怀孕了?”她怀了轩轩的时候也是胖了。
尹东煜瞄了一下神情有点怪的弟弟，心中讶异他怎么不在第一时间追上去,反而跟他们还有任靖康在后面慢慢地走。
“也许是吧。可是不是说了她的身子难有身孕?”
白了他一眼，“妳以为娃儿只会使毒吗?更别说还有秀秀在啊!”娃儿身上的毒也除去了，也不会每个月痛得半死，然后又害身子变得更糟呀!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妻子的话。“其实怀孕了也没什么嘛，他们一个月后就会成为夫妻了。”
“嗯，也是。”
只是她怎么觉得此次娃儿回来跟她生疏了不少?以前她总会拉着自己又抱又跳的呀，刚才也只是有礼地喊了她一声，虽然还是笑得灿烂的。
唉，好失落喔。
云清儿的发现，尹南燊当然也没有错过了，只是他还发现了一件事──
她身上的香味变了。
但他只是神情莫测地跟着大家走进屋里，并没多说什么。
不对劲!
就在娃儿‘回来’了差不多一旬后，那股不对劲更加强烈了!
但到底哪里不对劲?
娃儿回来后更加地黏他了，两人也常常待在一起，有时候大嫂小妹也在，但更多时是两人单独呆在一起，例如现在──
他呆在桌旁看起大哥今早塞给他的账册，而她也在一旁陪着，以前也曾试过这样子，所以他以为她会跟以往一样拿起时下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时，她竟然在看药书!
“怎么了?”发现到他的注视，她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没什么，只是头一次看妳拿起药书来看有点惊讶罢了。”
“喔……突然想看嘛……”不太敢看他，于是视线自然落回了那药书头上。
娃儿她……最喜欢趴在软塌上看书，然后看到好笑的地方的时候会很不淑女地笑出来,然后跑到他面前，不管他在什么，硬是跟他说她看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南哥哥，很晚了，是……不是该睡了?”她放下书，有点羞意地瞧着他。
他看了下天色，“是有点晚了，我送妳回房吧。”他起身走至门边。
懊恼地瞧了他一眼，跟着他走了出去，在她房门前，他也只是说了句‘好好休息’就算了。
望着她不太满意，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并没说什么，独自一个人晃回了房间。
他不是木头人，当然瞧得出她眼里的暗示，但很奇怪的，他好像忽然间对她失去了欲望似的，连碰都不想碰她一下，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她黏上来，身体似乎有自我意识似的及早避开了。
他爱着她，但身体却排斥她，这不是很怪异吗?
难道是他生了什么不自知的病?
回到了房间，想了一下，他还是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换了另一套衣物，然后拉开了床头的暗格，耶出一幅画卷，里头的正正是娃儿的画像，奇异的事又冒了上来，摸着她嘴角那抺灵黠的笑，然后上移到那挺俏的小鼻子，天真却时而含着狡黠的水眸……
身体内那股熟悉的骚动又上来了，现在，真人给不到他的感觉，一幅画像却可以勾起他的欲望?
这到底哪里出错了?
次日，尹南燊在尹铎天的强逼底下,跟着尹东煜一同去巡视辅子，云清儿猜想娃儿肯定很无聊了，就带着可爱的儿子来找她玩。
差不多走娃儿房间时，云清儿再次低头嘱咐自己那个宝贝儿子。
“轩轩，你今天不要又哭着不让娃儿姐姐抱你了，知道吗?”奇怪，以前轩轩很喜欢娃儿的，当常撒娇要她抱的，怎么几个月不见了又变了，他该不会忘记了她吧?
可是都那么多天了呀，也该熟稔起来才是。
“不不。”小师哥师气的直接拒絶，虽然声音小小的，却很有力。
“你!”
正想低头念他个几句时，不经意瞄见小姑在花廊前经过，她连忙喊住她。
“茜茜。”
“姑姑。”
一大一小的声音马上吸引了尹茜茜的注意力，她开心地向两人走来。
“大嫂，轩轩。”
“这么急是要到哪去呀?”云清儿好奇地问道。
“没呀，去找娃儿姐姐呀，二哥叫我陪她到处逛逛。”她耸耸肩道。
“怎么了?瞧妳心情好像很不好?”
尹茜茜四周看了看，再把他們母子拉到一暗角处。“老实说大嫂，我觉得这未来二嫂好像变了很多。”她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
“咦?难道不是我的错觉?”云清儿很惊讶，但也没忘了压低声音。
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觉有问题，没想到茜茜也一样地‘有感觉’。
“怎么会?”尹茜茜一脸断定了似的跟着道，“我猜二哥也肯定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妳没注意到他们之间很‘冷’?”以前是二哥黏娃儿姐姐，现在则是她千方百计地的黏二哥，而二哥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前降温了许多。
“那……会不会是他们吵架了?”
“不像，我看过他们吵架，那可叫个精彩，娃儿姐姐的气势一点儿也不输二哥耶，两人吵得可好看了，哪像现在那样，相敬如‘冰’。”看了倒替他们叫冷。
“她又不舒服了吗……不对，她自个儿就是懂医的人呀!”
这也不是，哪也不是，娃儿到底哪里不对劲了呢?
“说起这个也有件奇怪事儿。”尹茜茜摸摸摸下巴，一脸深思。“福婶她不是有偏头痛的吗?”
“对呀，可是娃儿之前不是给了她一道方子?她现在逢人便说那方子有效呀。”
“没错呀，所以娃儿姐姐回来的当天福婶便来道谢了呀。”当时她也在场，而且那时娃儿姐姐的表情就有点奇怪，笑得有点牵强。“然后福婶就随口问起了她风痰喘急用什么方子根治才好，结果她支吾其词的，什么也说不出来，还说她累了，立刻就进了房。”
“那也没什么呀。”她赶了那么多路,累是一定的呀。
“可是当时给方子福婶时，娃儿姐姐还病着呢。”那不是一样可以给。
病了不是比累了更‘严重’吗?
想想，茜茜的话也不无道理。
“茜茜，我们去找二娘吧，前两天吃饭时，我见她老是把眼光停在娃儿身上，也许她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嗯,好。”
娘向来细心,也许真能看出什么吧。
两人……三人急急地来到了尹夫人的厢房,她正在绣着绣品。一见她们,还有宝贝孙子，立即放下绣线。
“怎么一道来了?”马上接手抱着孙子，逗着玩。
“娘，我们是有事来问您的。”尹茜茜急急地道明来意。
“喔，什么事?”
两人看了看在场的两个小丫环，尹夫人立即会意地扬扬手要她们到外头守着。
“现在可以说了吧?”她隐隐察觉到她们要跟她谈的事。
两人对看了一眼，随即尹茜茜开口，“娘，妳有没有觉得娃儿姐姐怪怪的?”
“怎么说?”
“就是她不像我们所认识的娃儿呀!”云清儿接着下去说。
尹夫人微微一笑，“妳们也察觉到了。”
咦?听娘的语气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似的?
“从她回来的那天，我就隐隐感到她的不一样了。”
“真的吗?娘?”娘原来真的这么神哦。
“她的骨架变大了。”尹夫人淡淡的道。
“咦?她不是胖了吗?我以为她是因为有孕了才会胖了。”
尹夫人点点头，“虽然只是大了一点，但我不会看错的。”若说那天看错了，那往后的每一天难道也看错了?
她摸过娃儿的手，记得她的骨架比茜儿的还小，可那天摸到的明明比茜儿的还大。
“可是骨架不会变的呀!”尹茜茜疑感地摸着脑袋。
“有可能……那个不是娃儿。”尹夫人大胆地道。“娃儿的眼睛有神，就像会说话似的。”而现在的她眼神弱了许多，少了几分灵性。
这大胆的话真是大胆啊，吓得云清儿跟尹茜茜两人张大了小口，呆愣了一会后，先回过神的云清儿吶吶地道，“可是她的脸没什么不一样呀。”除了大了点外。
“我听老爷说过这世上有一种叫做‘易容’的东西。”润了润唇，尹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床前，拿起一本书放在桌上。“这本书里有简单地介绍一下。”她感到奇怪后，也一直想不通哪里不对劲，凑巧老爷正在看这本武林小说，跟她一说，她也是看才有了这个发现。
看着尹夫人翻开的那页，两人细细地看了起来。
“可是……这里也没说易了容的人有什么特征可以看出来呀。”迅速地瞧完，尹茜茜泄气地看着娘亲。
里头只有数行提过易容的事，也没说到精髓，就算那个‘娃儿’不是真的，他们也看不出来呀。
“没错。”云清儿点点头，正色地看着她。“而且……就算那个不是娃儿，但是她扮成娃儿又有什么目的呢?”这就是她担心的事了。
“哎呀，事情变得好复杂哦!”尹茜茜苦着脸，掐起沉默的小侄儿嫩嫩的脸颊，惹来他的瞪视，她也不逞多让地给他瞪回去。
怎样，给小姑姑掐一下都不行哦?
对她的行径暗笑在心，云清儿轻轻地拍了拍自个儿的儿子。“也许一切是我们多想了。”
对此，尹茜茜耸耸肩，尹夫人则是露出莫测高深的笑。
她相信燊儿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不过，也许她也要去一趟灵隐寺，探望一下到寺中祈福的梁秋玲，顺道解解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