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舞尽春风容易别(1 / 1)
林笙歌下意识退了一步,暗里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还须虚与委蛇,小桔子在他手里,与他硬碰硬,并无好处!
甬道左转,推开一扇石门,门口两列士兵齐刷刷地行礼:“将军!”
里边便有人大步而出,欢声叫道:“舅舅,你总算来了!”
林笙歌定睛望去,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与宴苏持手相握,正是昔日东唐小霸王薛止。
“胡泽,秦杨,见过十三王爷!”薛止身后两名盔甲将领单足跪地,脸上皆透着一种如释重负。
“都起来吧。”宴苏已搭着薛止的肩膀,往里去。
光滑的大理石铺地,四边高高的门廊,有无数小门,不知通向何处。
宴苏的到来,让围在一张长长石桌两旁的人纷纷立起,石壁周围的火把,将他们的脸照得紫红发亮。
百余人齐呼“将军”,盈于这形如议事厅的石室,便有了巨浪拍打石崖的效应,耳朵嗡响,心神溃散。
林笙歌回过神来,掠见了石桌之上铺满沙石、插满七色小旗作标志的作战模拟图。其实在看到薛止秦杨他们时,她已明白宴苏此行,与南北战事有关。此时见状,越发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究竟宴苏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北朝而积极图谋战事,林笙歌已无暇关心。她只是松了口气,只要宴苏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十三王爷,他便不会全心观注她的举动,她就有机会带小桔子她们逃脱。
宴苏的目光已被那沙石堆成的模拟图所吸引,但仍是回手握住了林笙歌,低语:“我先让人带你去沐浴更衣——”
林笙歌摔开他的手,冷冷地道:“我说了,我要见小桔子,如果她不在这里,我马上走!”
宴苏被她的冷淡所扰,眉间隐有无奈,“难道你以为我会拿小桔子来诓你留下?”
“你撒的谎,还不够多吗?”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她冷冷掷出,足以令在场之人听得分明。
连薛止秦杨等人也一并震惊了,一时目光所向,皆是这位披头散发偏穿着男子衣袍显得不伦不类的女子身上。
整个东唐,谁敢对十三王爷如此无礼?
但见一双清亮的眸子怒气微张,让满室的男子突觉心中似被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
一旁的胡泽上前低声道:“王爷,要不我先带这位姑娘出去——?”
虽然林笙歌穿着男裳,但以胡泽常在胭脂群中混走的经历,仍是识穿了她的身份。
宴苏却沉着脸,一把扯起了她,“好,我带你去见她,到时要走要留,随你便!”
“王爷——”不顾后边迭声的呼唤,他已扯着她一把推开西面一扇小门,露出一条往上的阶道。
顶门打开,黑乎乎的,隐闻水声潺潺,清风徐来,似乎到了一个山腹之中。
此时下边的声音灯光已全然消失了,他的手松开,林笙歌正茫然,眼前突然一亮,原来他打着了一个火折子,为她照着路。
林笙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依稀能感觉他的沉默,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大步朝前去。
这是一个开满了小黄花的庭院,黄昏斜照里,十名彩衣侍婢迎了上来,院中彩衣飘飘,如花间蝶舞。
宴苏挥手招来了一只彩蝶,令她带林姑娘去沐浴更衣。
林笙歌不悦,“不用了,我只要见小桔子。”
宴苏的脸色却已复如荷塘月色,笑容明亮轻柔。
“你这一身狼狈,若让小桔子见着,只怕也认不出你来。”
“你不是说她睡着了吗?”她冷冷地回。
宴苏点头,伸手一指西边雅阁,漫不在乎:“那你进去吧——”
林笙歌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倒是一怔,走了两步,却听他在后边嘱咐几只彩蝶:“你们跟着夫人,只能让她隔着帘子看小姐,免得她身上的寒气沾着小姐,让她生病。”
林笙歌暗暗咬牙,自己摸摸手心,确是冰冷了些,一时无话,只大步往里闯去。
一路无人阻拦,还早有人打开了阁门,踩着软软的骆驼毛地毡,拂开软如云朵的纱缦,似曾相识的简洁素雅呈在眼前,但她匆匆一掠,便停留在那巨大的圆头木榻上,有甜甜的小桔子最爱吃的糖味在静室弥漫。
眼睛不自觉已湿了,放轻了脚步,上前轻轻掀起了素色罗帐,仅着肚兜的粉嘟嘟就躺在床中央,小胳膊小腿张开,红红的小嘴也微张着,可爱的藕人儿,在糖果的味道中睡得极酣。
只想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以解数月如年的相思,渴切地俯下身子,突被小人儿身前的肚兜锁住了目光——原来如此!
那年,小桔子才满八个月,她上山帮何大夫采点山药,却险些从悬崖掉下,回家心悸不已,念及若自己有个万一,小桔子便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岂不可怜?
她半夜翻来覆去,竟不能寐,便用纸笔重描了一副宴苏的画像,画了三日时光,绣在一件新做的肚兜之上,想着若有一日自己离了世,也许小桔子以此能寻到她的生父,不致沦为孤儿。
如今看来,宴苏遇着小桔子那日,必是泮大婶将这件她深藏柜中的肚兜穿在了小桔子身上。
一时感慨万千,难怪他如此肯定小桔子就是他的亲生!如今只怪自己自作聪明,却给母女俩招来了这个大瘟神,而且看样子,他已不肯放手,又该如何是好?
边想着,边伸手待要抱起稚儿,突从后边伸出两只手来,一左一右便捉住了胳膊,拉了出去。
“少夫人,少爷吩咐了,您不能太接近小姐。”两名彩蝶语声恭敬,可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她们手上的力道,令林笙歌难以挣脱。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确定了小桔子就在身边,她知道她不能急于一时。
但她敢稍离半步,便冷声道:“给我备热水,我就在这里沐浴更衣。”
“我们这里有浴池,少夫人请!”说是“请”,实则两名彩蝶是将林笙歌左右相挟着离了卧室。
林笙歌被挟持进了另一间水阁之中,凭她如何愤怒斥喝,七八只彩蝶一涌而上,瞬间就剥光了衣裳,并将她按进了香雾迷离的水池之中。
第一次被人强迫沐浴,还被上搓下搓,仿佛她几百年没洗澡,不知沾了多少污圬一般,那些彩蝶在她身上使的力道绝不是在给她洗澡,这是给她褪皮呢!
这还罢了,等稍歇,却听几个窃窃私语说什么毛太多了,商量着是修剪好还是直接拔?
林笙歌被按在了一旁的池沿上,被七八只手扯开了手脚,人成一个大字形,又羞又愤,只有连声怒喝:“松手,你们给我松手!”
“主子吩咐了,让我们帮夫人好好净身,您稍忍一下,虽然会有点疼,但很快您就会觉得这点疼痛绝对是值得的。”一名彩蝶清清脆脆地回应,一边却用一个冰冷的东西贴近了她的腋下。
“宴苏,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一时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气得厉害,眸中已有泪水暗盈。
“一个女人,如此粗鲁,成何体统?”隔着帷幕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冷冷冰冰略带着年轮苍桑。
“老夫人!”众彩蝶皆住了手,俯下身子,似聆圣音。
“面貌与身子,都不过中等之姿,若不是念着你外祖对我有恩——”苍桑的声音轻轻一叹,略有点惆怅,“把她的身子洗干净,好好打扮打扮,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怎能讨人喜欢!”
林笙歌不明白这人是谁,抬起头,勉强只能看到映在帷幕上的一个高髻女子的暗影,但随即又被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