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扑朔迷离(1 / 1)
东唐,敦德十年,东唐王娶大宛国明珠公主为后,封号为文淑,后人习称明珠皇后。
是日,大赦天下。
喜庆的烟火渲亮了半个安长城。
十三王爷府蛰伏皇城一角,因为主人奉命守护今夜皇宫的整个安全,王妃被绿珠公主携同进宫观礼,婢仆们都得了空,便在老资历的乳娘及嬷嬷的主持下聚到了后园子里,一边观赏焰火,一边自己煮酒取乐。
俪人悄悄在院门外叫怡人时,林笙歌就推说乏了,打发怡人出去。
怡人回来时,听纱帐里的呼息憩静,似乎已睡熟了。便轻手轻脚熄了烛火,悄悄掩上房门,这才兴冲冲往后花园跑去。
半盏茶功夫,纱帐轻捋,玉靥轻轻探出红纱帐,冷冷寂寂,想来这落子轩已只剩下了她一人。
换了一身轻便的罗裳,趁着夜色遮掩,悄悄离了落子轩。
宫中华宴齐开。
席上见宴苏眼布红筋,一问之下才知宴苏已三日三夜未回府门。
宴玺便皱起了眉头,宴林笑道:“象你现在这样,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推倒了!”
宴苏斜睨了他一眼,笑而不语。宴林便摸摸鼻子,笑嘻嘻道;“好了,这后半夜的巡视就交给我来负责吧,你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
宴玺已叫来张选,让他先护送主子回去。
宴苏被两人逼着,便只好坐进了张选叫来的轿子,悄悄出了宫门。
“张选,你回去看着,有什么情况回来报我。”轿子走的是后门,宴苏下了轿,便打发张选原轿返回。
张选会意,仍待先帮王爷叫门,宴苏却止住了他,侧耳倾听,园中婢仆的欢呼声,依稀可闻,不由莞尔。
张选却皱了眉头,抡起拳头便待大力敲门。
宴苏轻笑道:“张选,随他们去吧,难得高兴。我还没累得连这么高的门墙也跃不过。”
他挥手,张选知主子的脾气说一不二,这才作罢,躬身一揖,连同宫轿去了。
宴苏慢步绕到一边较为安静的花墙外,衣摆一撩,脚下轻轻一点,便掠过高墙,飘身入内。
主人不在,清阳阁的楼宇深院有大半的灯都熄了,只有门廊的风灯在轻晃着一点亮光。
最热闹的喜庆之夜这王府主院反而格外冷清。
宴苏此时只想倒头大睡。
径自穿过长廊,庭院,跨上石阶,抬头却见自己的寝居之中倒透出一点灯光来。看来就算自己不在,可人她们还是细心地留了值守的人。
忠诚而又细心的奴仆是很重要的。他微笑地上前,手心已与雕花木门贴着,稍一用力,这虚掩的房门便被推了开来。
“咚”的一声,似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的睡意突被惊散,大步而入。
“王爷,您回来啦——”锦色屏风之后,金钩帘帷之间,她端着铜雀灯台,微笑着站在榻前。
宴苏眸光微澜,脚步放缓:“原来是轻罗姑娘,本王还以为有小贼进了屋呢!”
她仍是笑盈盈的,与那日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轻罗听说王爷几日没回来,有些担心,特意来瞧瞧,既然王爷回来了,轻罗便告退了!”裣衽一礼,轻步如云,已自他身边飘过。
“既来之则安子,正好,本王已累得很了,请你来服侍本王沐浴,不算过份吧?”锦袖轻展,已将她揽到胸前,手一伸,将灯台接过,置于一旁。
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她目光连眨还不及眨,已与他四目相对,鼻息相闻。
眸中的血丝清晰可见,才知他的疲累不假。
加之心虚,便强笑道:“轻罗笨手笨脚,只怕王爷会更累,还是让轻罗出去召人来服侍王爷吧。”
“你不会是在我房里找什么东西吧?”
她心自一跳,他的目光满室一转,似乎并无异样,而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伸手一探,取下了鬓边一朵珠花,
“或者,你想来问问本王,是否已与王妃圆房-----”微笑着抚弄着珠花上面的淡粉珍珠,唇角微噙的笑意,诡秘难懂。
“王爷与王妃的家事,与轻罗何干?不该知道的事情,轻罗从不问,这点规矩,轻罗还是懂得。”她眸中一点明光晶莹,微笑轻语。
“怎么,那一夜不是你帮她精心策划好的么?”他嘲语,随手将珠花插回她鬓旁。“在天策楼的酒里下醉人草,在解酒汤里再下催情散,果然高明得很!”
她不懂——
“当年我还一直纳闷你在酒里下了什么,居然能让我醉倒,让我允了你的媒,直到前儿才有人告诉我,这德州产有一物叫醉人草,只需一根,就算是水也能让它变成烈酒,普通人喝上一口,就要醉上三天!”
“当年你就是在酒里下了此物,这一次,不过是故伎重施,对你来说是轻车熟路,为了谢曼儿,你果真是卖力得很哪!”
林笙歌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他的意思了,是有人用药让他与曼儿圆房——怪不得那一夜他那样反常。
想起来昔年下在他酒里的醉人草,还是曼儿托人带至京城的,难道——
“我真的不知道,一定是谢家晋——”
“不管是你还是他,这都不要紧——”他不听她的解释也不让她申辩,手指已抚上了她的脸颊,如他的笑容,可恶又轻柔:“既然你们姐妹情深,大家就一起来玩好了,人多了,这场游戏才更有意思!”
心中一团乱麻,只知道他如此说,曼儿往后的日子必不会好过。
半天,才抬起头来,心中已有决定。
“我从未跟曼儿串谋过,做媒的事是我耍了点手段,但与曼儿无关,这一次,曼儿也是无辜的,而且夫妻圆房,本是天经地义的,你也并无损失,不是吗?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林笙歌,我们俩又怎么串通来算计你呢!”
他手一扬,却慢声道:“我今儿很累了,很想睡,你不妨先叫人给我打水沐浴,再帮我按摩,等我睡得够了,你再来告诉我,你今夜到底想到我房里找什么东西!”
林笙歌一怔,一时心慌意乱,竟说不出话来。
院中忽啦啦一群婢仆跪在了门廊外,告罪之声此起彼伏。
王爷的声音在里屋传出,很平静,无喜无怒。
“本王要马上沐浴更衣。”
于是人人争着去了。
很快,响起了敲门声:“王爷,水来了。”
在她的茫然中,一大群仆役涌了进来。
抬的抬,扛的扛,提的提,不一会儿一个注满温水的半人高的浴桶就在外间摆放着,而后十名婢仆捧着男子的衣物站列一旁。
她唯一认得的女婢是那名俪人,她一脸惊慌,看来受惊不小。
“好了,你们都退下。”
王爷一声低语,所有婢仆便将衣物放在一旁的衣架上,齐声退去。
他自若地把手一展,示意她为他宽衣。
到此境地,要想离开,便不能与之硬碰。
况且以他目前状况,应该也不会起什么歪念。
她沉住气,依言为他宽衣解带。
沐浴毕,他不叫门外的可人俪人,却叫了“笙儿——”
笙歌在内房正怔怔看着烛火,第一声犹未知是叫她,直到第二声,才惊觉,一时也不知是恼是羞。
胡乱了拣了一件袍子,走到外间,隔着屏风递将过去。
“太远了。”里边淡淡的说。
林笙歌无奈,慢慢移步到屏风后,只瞥见一个赤膊,连忙转过身去,将袍子往那方向一递。
水声哗哗,他似乎已自水中站起,却不接她递来的袍子,轻叹:“你不会让我湿着身子直接穿衣吧?”
她忍着气,重新出外,看到架子上犹搭着一块长巾,应是抹身子的了。
“在屋里我习惯只穿内裳。”第三次再将外袍递过去,又被拒接。
林笙歌认为他是故意刁难,忍不住火大,回过头来,也不管他赤不赤的,将袍子往他头上一罩,冷冷一句:“王爷还是叫可人俪人进来服侍吧!”
宴苏实在不觉得自己哪里过份,见她生气甩袖就走,伸手一把拉住,笑道:“我原以为你在沁芳院里呆过,自然也懂些服侍人的活,没想到你竟是白学了!”
林笙歌脸上一红,不错,理论的东西学得再多,都只是纸上谈兵,象自己这样的若是真的回到沁芳院,只怕也会很快被扫地出门。
重去衣架上翻找,原来婢女早就挂在一旁,只是自己没细看。
外边的侍从进来撤了浴桶屏风,重又退下。
“笙儿——”懒懒一呼,她不得不进去。
他已在榻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伸手指指后背,“今天就让我来试试你的按摩之术吧。”
她不出声。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背后冷冷的目光似剑,可以想见她怨愤堆得有多高。
轻轻一笑,翻身坐起,雪白的内衫在灯下耀着与主人一样的烁目华泽: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其实我更有兴趣的倒是——”懒懒的笑声在内室中回旋,夹着浴后的水气,花香,满室萦绕着一种暧昧。
既然第一次他能用强,自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林笙歌经历一次,已经够了。
当低头时得低头,只要他肯就此罢手。
软绵的手指隔着丝滑的内衫,轻轻碰触他的背脊时,仅管隔着一层衣帛,仍忍不住胆颤。
他却已轻叹道:“你这样不过是隔靴骚痒,怪不得你在沁芳院成不了少爷,原来如此!”
你既如此记挂沁芳院的少爷,便应找他们来服侍,何必找我?
她羞意顿去,恼意陡生。
便使劲一捏,这一下正在筋头上,连他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你想谋杀亲夫么?”他不怒反笑,回眸斜睨着她,面不改色。
林笙歌本来以为他会大怒,一句笑侃,才略定了定神,细细回想当日所学的穴位辨认,逐渐有了自信,下手的轻重缓急便有了规律。
宴苏舒服地闭上眼。
他本已极累,此时身体在十指轻软的按摩之下,毛发皆舒,睡意竟没了,闭着眼低低喃语:“好了,你且说说,你究竟为什么而来——”
最怕他问,他偏这样问了,一时不知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如果你想你的好妹妹夫妻和睦,你就从无竹苑发生的事开始说起,说到我睡着了为止。”
她已经没了怒气,暗暗思忖,好吧,你想知道我便短话长说,反正前边发生的事,说与你知道本也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