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麻木(1 / 1)
“后来,你就娶了那个方红燕?你跟银雪再也没有见过了吗?”安安的微眯的眼里有着浓浓的不赞同。
“还见过一面,红燕满月的前两天。”曾嵘眼神空洞,脸色哀恸,两条帅气的剑眉皱到了一起,满是后悔与心痛的语调将他们的最后面悲哀的呈现出来,安安听得心都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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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燕在保健院生下孩子,曾嵘第二天才到产房,从医生手里接过那个一脸腊黄在保温箱里呆了一天的小不点,心突然平静下来。无喜无悲,仿佛已没有七情六欲。他们要求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大姐说高兴一点,虽是女儿,但好歹是你的骨肉,他便扯开嘴唇微笑。小玉说红燕生了孩子要滋补,他便去买滋补的东西,请人煮好,送到医院。他在做一百分的丈夫和父亲,凡是有益于她们的,只要有人提了,他就一一做好。
红燕即将满月的时候,他意外的接到了雪儿的电话。
“我要见你,在古柳渡口。下午五点。”雪儿的声音很清冷,仿佛从地俯传来,没有一丝的生气,平淡无波,几乎毫无情绪,说完就挂了,既不等他出声,也不必确定。他拿着手机怔忡了很久,脑袋却是一片空蒙,仿佛什么都想,又好像迟滞到已不会思考。
他失魂落魄了一整天,却下意识的穿了雪儿为他添置的冬衣,围上那条五色围巾,还戴上了她织的手套。四点就从家里往古柳渡口走去,一路上寒风呼啸,冰冷的雨丝抽打着他的面颊,他不知道怎样面对雪儿,不知道跟她说什么,甚至不敢见她。可是脚却没听到他心里的害怕,只是渴望的往江边走去。
光秃秃的柳枝,每一个叶片脱离的地方都凝聚了一滴冰雨,晶莹剔透,又好像是吐春的芽苞。他站在树下,看见了位于江边的雪儿,那么纤细的身影,一身雪白的羽绒服也毫不见臃肿。他贪婪的看着那道熟悉极了的身影,却没有勇气走前一步。他们就这样站着,终于,雪儿低头看了看,就抬脚转身,往台阶上走,她走得那么缓慢,仿佛每一级都要费尽全身的力量。走上路面的她,突然朝他站的方向望来,怔住了,是没想到,他早已到了。
她慢慢的朝他走来,他的心以激光的速度跳动,手套里的手指几乎掐断了毛线,却拼命保持着一张冷脸,一幅面无表情。
“你还是来了。”雪儿眼里的神情很悲,很痛,很无奈。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雪儿定定的看着他,脸色是那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大病初愈。他没有出声,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无比心痛的看着她,想要把她的样子深深的刻进脑海里,铭记于灵魂深处。
他们对望了很久,沉浸在对方的眼光里,没有出声,仿佛两个木偶,定格在了时空的某个霎那,他真的希望天地在此刻全都毁灭,他们可以以这样的姿态永恒。
“哈,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吗?”雪儿先回过神,轻笑了一声,神情却更是凄怆,往他手里塞进一支簪子,问他要一个答案,他却无力出声,不敢出声。
“连个答案都得不到,我却没有了恨你的资格。竹楼已破,泪尽思绝,今生今世,两两相忘。”雪儿边说边转回头慢慢离开,那样的荏弱,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他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心一片片的碎裂,到了此时此刻,他便真成了一具木偶,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清楚雪儿离开了多久,当小玉跑来找他时,她一推他就倒了,病了好几天。
红燕因为身体不佳,不能亲自喂养孩子。虽然用了最昂贵的奶粉,孩子依然很弱小,长得很缓慢,且三天五天的生病,几乎是以医院为家。蒙天瑞倒是很尽心,每天必来看她一次,在医生的细心看护下,她脸上的黄疸消失了,小小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满月的时候终于可以回家住了,为了她,蒙天瑞专门请了一个专业的看护和月嫂,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她。为了她的健康着想,直到40天,新学期开学一周之后才为她举办热闹的满月酒。
依然任由大姐作主,依然是市里四星级的桂杭酒店,他依然不请朋友,依然只有高中时的立辉与品杰到场,他依然像一只木偶似的随曾莹安排。
“曾嵘,你这个混蛋,结婚不请我们,算是怕了我们闹洞房的绝招,满月酒也不请?要不是你外孙女向玲珑请假,我们还不知道呢。”海涛的声音淹没在热闹的大厅,却清楚的传到了他耳里。声到人到,海涛、南昌、有明蜂拥而至,一下就到了他面前。
“银雪呢?银雪!我们看你来了。”肖玲珑及一帮女生也随后就到,她的大声疾呼,却让他的家人全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曾嵘,银雪呢?你们的孩子在哪里?”她挤到曾嵘面前,笑问他。
曾嵘无声,心里像被刀扎了一下,汨汨的冒出血来。
“喂!怎么不说话?你这是什么表情?银雪呢?叫她出来!”
“肖老师,我舅娘不是银姨。”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
“肖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是啊嵘的朋友吧?请坐下来吃饭。这是我的弟媳,方红燕,这是他们的女儿。”曾莹出声了,并将红燕介绍给他们。
整整半分钟,他们没有一个人出声,最后还是肖玲珑最先从呆愣的神情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娶的不是银雪,你孩子的妈不是银雪?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为什么分手?”她一连串的问题,还没等我出声又接下去说了。
“不对,你们要是早分手了,她为什么还叫我帮她拿东西给蒙淡飞?淡飞,补课的时候她还给了你东西是不是?”肖玲珑又向淡飞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是!”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淡飞的身上。
“银姨说这些本来是爷爷送她的,她用不着了,就转送给我。”淡飞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幅暖玉耳环,一幅莹白色的玉手镯。曾嵘心碎了一地,这的确是父亲送给‘儿媳’的礼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其中更有识货的人低呼出声:
“滇池暖玉!”
“真是她拿来送你的?!!”曾莹和蒙天瑞更是异口同声的惊呼,无法置信,眼神是无比的复杂。
“不是还有一支凤凰簪吗?那是海潮叫我托人雕刻的,当时还催得挺急的,说是要送给儿媳妇。怎么?你爸相中的不是这位方女士?”一位经营玉石店的黄叔叔疑惑的出声。
“她没把凤凰簪给你?”曾莹问的是淡飞,锐利的眼光却直指肖玲珑。
“我可不知道她包裹里有这么昂贵的东西,早知道,一样都不会叫她还。”肖玲珑挑了挑眉,冷冷的朝曾莹瞪回去。
“你!”曾莹涨红了脸,他却再也承受不了大姐对雪儿及肖玲珑的鄙视。
“凤凰簪,她亲自还了给我,因为那是我送她的!”曾嵘将簪子掏了出来,使劲摔在地板上,清脆的碎裂声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她爱我,只因为我是我,绝不会是因为我是曾海潮的儿子。”
“你倒是很清楚,她有多爱你,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不知道她喜欢你已经整整八年,不知道她为了见你每个星期都跑两次分部参加记者团的活动,不知道她为了你可能会回校看我们的毕业晚会,花了两个月时间排练一个压轴的舞蹈,不知道她除了你谁都没看在眼里,她对你的那份心那份情,就像这根滇池暖玉打造的凤凰簪,价值连城,你就这样毫不怜惜的摔了个四分五裂。”肖玲珑悲愤的控诉,弯下身子,将碎成四五段的凤凰簪一一拾了起来,走到抱着孩子的红燕面前,红燕脸色惨白的看着她,惊疑不定。
“是女儿吧?老天真长眼,这一把碎簪子就是你的好爸爸送你的满月礼物了,要你时刻记住,天下男人多薄幸,满嘴甜言蜜语没一句真的。如果二十年后别的男人也像你爸对银雪那样对你,你也别怨天尤人,这、就、叫、报应!”说完将碎簪子直塞进孩子的抱被里。
“哇!”孩子大哭了起来,不知是被玲珑的话吓着了还是被她的动作惊着了。
“玲珑,你干什么?那还是一个孩子!”海涛过来拉住玲珑。
“没干什么,只是好心提醒她而已!”
“曾嵘,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招惹她,你若是喜欢,怎能如此对她?娶别的女人,让别的女人做你孩子的妈!海涛还说你是什么不沾女色的活化石、正人君子,我呸,伪君子你才当之无愧!……”海涛把肖玲珑拉走了,她的声音却在饭厅环绕,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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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电视剧都没你们的故事夸张!太小说了。”安安夸张的惊叫,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唯有苦笑。记忆中肖玲珑的质问刚刚散去,就想起《爱情这江湖》里青青李子的经典语录,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爱情曲折成经典,小龙女和杨过如果可以选择,绝对愿意平平安安,一帆风顺的在古墓里恩爱到老,而不愿意为了成为经典分开十六年。
“为什么你会醉酒乱性?你这么正直自律的一个人,不应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啊.”安安不可置信的提出质疑。
“可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过一介凡人,命运捉弄。”他不想说出红燕的不择手段,心中却升起一抹暖意,还有人相信他的‘清白’。
“这种错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犯,但你不会,其中必有隐情!”安安目光锐利的看着他,想找出其中的‘隐情’。“除非,你根本就不爱银雪!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让你冲动。”
“我不爱她?她是我这一生唯一想娶的女人,是我想要相爱一世,相伴一生的人,这还不算爱吗?”他对安安的结论不敢苟同,更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反感。
“是吗?看得出来,她暗恋了你很多年,也是她追的你,只不过她追的技巧太高明,以至于你都感觉不出来。她用尽一身的聪明才识,只为爱你!”安安轻拍那一叠日记,无限感慨。
“是的,很傻的一个女孩,用尽所有来爱一个如此不值得爱的男人。”他轻闭上眼,回忆雪儿娇小的笑脸,那份淡然,那份从容。
“你值得她爱的!”
“为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雪儿如此深爱,96年后的自己是一个龟毛不易接近的男人,对所有的女性都退壁三舍,更学不来海涛的满嘴甜言蜜语,殷勤体贴。
“因为你很帅,为人很正派,而且你身上有种贵气,自内而外的散发出来。会令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加上你不苟言笑,跟女性保持距离,既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又不是任何人都能接近的随性。便形成了你特有的那种若即若离的傲骨与清高。”安安仔细的看着他,说出一翻让他怔愣的话。
“哈哈,有吗?我是这样吗?”他不过是不敢接近女性而已。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我肯定很多女人追过你。银雪就是铁证,她对你一见钟情!”安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此断言。他倒是不敢反驳,还真的有几个,只不过他从未给过她们机会走近。而雪儿,翻开她的日记,的确如此。
“阳光下的他朝我走来,五官很突出,棱角分明,脸上是暖暖的微笑,仿佛把一片阳光带进了我黯淡的心灵。我看呆了,瘦高的他轻轻的站到我面前,轻柔的问我,是那个系的?我低下头,只说了两个字‘历史’。心跳得很快,仿佛有着千军万马在里面奔腾。他听了一愣,几秒钟的时间就给了我一个更为安心的微笑。轻声说,‘小师妹,你走错校区了。’他带着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我,坐上去总部的公车,我就这样跟他上车,站在他旁边,从未有过的安心从心底里升起,就这样一直站着我都愿意的,只要在他旁边。他带我到历史系的报到处,甚至带我去宿舍,还告诉我一些新生注意事项,我呆呆的听着,竟痴痴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以至一个叫肖玲珑的舍友好奇的问:是你男朋友吗?我才回过神来,疾口否认。心里却是一片失落,我,有那个幸运吗?”安安略带磁性的嗓音读出雪儿的第一篇日记。
“其实那天,我只是对她的无助心软,平常的帮了一个新校友,小师妹。若非雪儿记得如此详细,我都忘了那天的事情,太平常了。”
“知道自己魅力无边了吧?曾大记者!”安安看着他的眼里闪过一些东西,低头搅拌一杯罐装咖啡,再语出惊人。“我还确定,你妻子也必定是很爱你的。”
“安安,你要是失业了,可以到街边摆摊算命。”他不得不承认她分析得很对。
“不过,有一个女人为你痴迷,绝对是好事,有两个,就不仅仅不是好事,要是不幸碰到了三个,你这一生就不是‘糟糕’可以形容的了,我,还真的失业了。”安安说到后面,竟叹了一口气。
“什么?你不是说请假的吗?”他有点惊讶,因为她说要上班,我还特意赶到广州去跟她会面。
“前两天,在申请破产,总算是搞清楚了,几年的打拼化为乌有,还有一屁股债。”安安的笑容消逝了,一脸的愁容。
“为什么?富康事件后你到广州做什么?”他好奇的问?她跟五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身上是都市丽人独有的精明干练。
“做外贸,打工一年,就跟别人合伙开了一个外贸公司,从十万资产两个老板兼员工,做到破产前的三十名员工,资产百万。因为你的银雪,老是跑到我的梦里,要我帮她办好后事,因为你老不上线,我无法完成她的心愿。霉运连连,第一次梦到她,我接手的外销玩具铅含量超标,赔了80万,第二次梦到她,销往东南亚的饰品质量不合格,全部退货。第三次梦到她,就是一个月前,我就出了一场车祸,应该是她还想留着我这条命给她办后事,只让我受了点皮外伤,要不然我的小命哪还保得住。”安安无限委屈的叙说着近一年的遭遇,我心生同情。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过年后,办完这件事,就打工啰。挣点资本,重新开始。还能怎么样?”她瞟我一眼,百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