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我不会认错人的!!寨子被破那天,我和许多逃走的人被捉回监禁;後来他出现了,我见所有兵于将领都听著他发号施令......"
"鱼龙寨?"庆焰抿唇冷笑,"原来是那一窝子强盗的馀孽。看来当初放走你们,没让你们这些老小跟著连坐诛刑、满门抄斩,是我过於慈悲了。"
美人儿清澈的双瞳几乎要喷火,"住口!不许你诬赖我们寨子!我们是规规矩矩的良民,不是什麽强盗!还有,你只是假仁假义地放我们自生自灭,别说得好像你有恩於谁,"语毕,她又抡起锐剪奔往庆焰刺去。
"你恐怕压根不晓得你们伟大的寨主在外头都做了些什麽;若非他丧尽天良、坏事做尽,朝廷何必理睬那麽个小寨子。"庆焰翻身一跃,眨眼又是屋内另一处,教俞落雁再一次落空。
"你这个睁眼说瞎话、大言不惭的刽子手!杀死寨子那麽多人,害得所有的老弱妇孺流离失所、依靠全无,用你一条命也不够还清这笔血债!"
她不死心地一追再追、一扑再扑,却总无所获。
庆炜拽住追得气喘吁吁的她,制止道:"好了!雁雁,与其这样闹下去,你何不趁这机会向我二哥问清事情原委呢?天下人何其多,朝廷怎会无端端陷害鱼龙寨?"
"放开我!你放开......"她无法平静。
蓦地,一把青光邻邻的佩剑尖锋直只住俞落雁咽喉,锐利的剑锋刺破领口,也在颈间划开一道细创。
寒凛的冰冷、见红的疼痛,她终於僵静下来。
"真相,只有一个。"庆焰手持长锋,睛眸凛冽如寒夜,丝毫没有动摇的怜惜之出息,"你们寨主俞雄,实际上是个奸诈狡猾又厉害的江洋大盗,他带著一干喽罗纵横沿海一带近二十年,在各个省神出鬼没,手段凶狠残酷,杀人劫财从不留活口。你们那见鬼的寨子之所以富足,是用别人的血填来的!"
"胡说!我们寨子富有,是因为我们勤劳努力,加上我爹和叔伯们出外盘商所得!"
"盘商?他们盘什麽?是丝绸、药材,还是绣品、食材?本钱如何、获利又如何?你能说出丁点所以吗?"
俞落雁一愣。
爹和叔叔、伯伯们在外,是做什麽买卖......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没听过爹向她提起任何有关生意经的字眼,也不曾听父执辈谈论这话题。十三岁以前的她,只是个天真无忧的大小姐,丰衣足食却不知斗米价。
"想必你不会知道。"庆焰不肩一笑,"因为他们盘的是别人的命,做的是无本生意!"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心慌意乱间,她脑海响起父亲最後的话语--
"带著弟弟快逃,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想著报仇,因为这是应得的......应得的......"
真是应得的吗?那一场灾难,原来是天理昭彰的报应?
不,她怎麽能轻易就相信恶人对父亲的抹黑!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哪会懂那麽多?你少凭此拿人入罪!"
庆焰毫无感情地阐述,"俞雄是个极其聪明的罪犯,同他的喽罗们一起瞒得密不透风,寨子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在外面专干些什麽伤天害理的勾当。只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跌坑。他得意近二十年,杀人过百,劫财无数,到头来因窝里反,以致东窗事发,得以就地正法。
"只是直到最後关头,他也不屈服认罪,执意拉寨子同归於尽,而无知的寨民不但帮他阻挡官府缉捕,甚至朝廷谕令我前去管束,他们也任意集结抗争,我只好勒令镇压,因而爆发无谓的流血,教你无辜的族人陪葬了。"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什麽要相信你!"俞落雁咬牙,不肯妥协。然而面对眼前人冷酷凌厉的眼神,她不觉地跟跄後退一步,潜意识想去偎近身旁的庆炜。
无意间,一块紫玉佩遽从她衣内掉落至裙摆,闷闷地躺在朱紫地毯上。原系於颈上的丝线在方才剑刃轻划她颈项时,给挑断了。
她欲弯腰拾起,却见俊秀男子以长锋技巧地一挑,玉佩转眼跟随青芒飞落在大掌中。
庆焰沉凛地睊著紫玉佩,"这是哪儿来的?"
"还我,那是我爹留给我的!"
他不理会俞落雁的大叫,迳自瞅向弟弟。"老五,你知道为何身为京官的我,会让朝廷派去经办这件该属地方管辖的案子吗?"
庆炜无言,静待他的下文。
"因为俞雄和他的同党所为,也干系到十九年前,纳兰一门举家前往山东省途中惨遭的横祸。"
闻言,庆炜心不禁一凉,"你是说......"他记得这事。当年除了纳兰家七岁的独生女有幸逃过,且一馀六十多口一概尽灭,无人生还;而逃脱的小女孩後来便成了将军夫人,他二哥的妻,同时也是诰封三品夫人--纳兰锦绣。
"‘诛杀朝廷命官'这罪名,绝非是胡乱安上的。俞雄被捕後,我们从他的库房里搜出不少当年纳兰家被洗劫丢失的财物。而这块玉......"庆焰拎著系线,将玉佩挂在手上垂荡,"更是纳兰的传家宝,晶翠莹紫玉佩。它中心纹刻的‘纳兰'二字,便是铁证。"
俞落雁明眸直瞪晶润的紫玉,半个字也没发现,继而认定这男人压根是鬼扯淡。"哼,你胡说!那玉佩上只有花纹,没有任何字迹!"
"老五,你说呢?"他冷冷淡笑,深黝的冰瞳睇著弟弟。
"他是胡说八道,对不对?"俞落雁也用祈求支持的眼光仰望爱人。
两道目光冷热交杂下,庆炜垂眼,郁锁眉宇,硬著头皮轻道:"雁雁,那上头所谓的花纹,其实是......满文,写的正是‘纳兰'二字没错。"早在初见玉佩时,他便认出了;当时没说明,是因为未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什......"俞落雁愣眺身旁俊霁的男子。
"很惊讶?对全然不懂满文的人而言,那弯弯勾勾的图样,就像花纹。"庆焰冰凛扬唇,将王佩收入掌心。"这是属於纳兰家的东西,我会拿去物归‘原主'。"
"但是二哥,你们怎能光凭鱼龙寨拥有纳兰家物品,就断定罪证确凿?"庆炜忍不住为无助的小女子辩驳,"兴许是盗贼拿著宝物去鱼龙寨销赃,寨子里的人不知情,导致无辜受害,也不无可能呀!"
庆焰淡漠言道:"我没有兴趣作多馀的解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鱼龙寨里的居民许是、没几个人。知道寨主同他的好弟兄们在外头干啥,但尚不至於完全无人知晓。就我所知,一名秦姓老妇当知此事。因她的儿子素重,乃俞雄的同党之一。寨破之日,她未似旁人将一切都归罪朝廷,而是捶胸顿足哭叹家门不幸,主只怪劣子作恶、败坏秦氏门风......你要真想清楚详细内情,何妨去问问她?我想她必是心知肚明。"
闻语,俞落雁刹感震惊不已!
往昔寨子内几十户人家,她皆识得。秦重大叔,正是秦婆婆的儿呀!那麽秦婆婆......
她秀颜攸然苍白了。记得在云河庄时,她也听秦婆婆说过"寨子那一遭,是应得的。"那时她虽有不解,却因心心念念一去不回的韩翎,而未加多问。
那麽一句曾让她粗心大意忽视的话语,此刻却震荡响起,撞得她耳膜发疼。
婆婆为何要那麽说?难道......难道婆婆心中真埋藏著不为人知的内幕?
翕忽间,她顿感先前堆砌起来的世界,忽然对错颠倒,天地尽裂,粉碎得令她毫无立锥之处。
将利剪弃掷地面,她捂住耳,摇头拒绝接受这想法。"不!我爹和叔叔、伯伯不可能是强盗,他们是好人,不会抢劫,更不会杀人!他们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她身子一旋,仓皇飞奔出这个黑与白骤遭扭曲转换的世界,落荒而逃。
"雁雁!"看她头也不回地跑掉,庆伟心焦地欲将她追回,却让哥哥喊住。
"老五,那女子究竟是谁?"
"她......她就是俞雄的女儿。"
"哦?"庆焰望一望小女子离去的门槛,收剑入鞘,意味深长地沉道:"那我劝你,别再留下她,否则不但耽误你的婚事,甚至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
"什麽出息思?"庆炜揪眉。
"她是个未入旗籍的汉人。"
"我不在乎。"
"她有个钦命死犯的父亲,出身太过低下。"
"我不在乎。"
"她那张脸,恐怕更是你难交代的大麻烦。"
庆炜眄著二哥,面色一懔。
很快地,他别过了头,"我不需要向谁交代些什麽。"爱上俞落雁,他并没有亏欠谁,有什麽好交代解释?
"听你的口气,似乎为了她,就算婚事没了也不打紧,是吗?"庆焰薄薄一叹。
庆炜讷默了一下後,润唇微弯,"我的心意,就像你那年放弃怡沁郡王府的格格,而坚决娶格格的贴身婢当你的夫人,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