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再相见，相对无言（1 / 1）

沈初晴带着聪聪已经消失了半年。

在这半年里，因为魏百川没能和沈初晴办离婚手续，自然也就没和叶荞结婚，所以叶荞还不能说是魏太太，那个名分仍然属于沈初晴。

九月，叶荞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他们为他取了个小名“康康”。魏百川和叶荞都沉浸在这个新生命诞生的喜悦里。魏百川似乎渐渐忘记聪聪的事情，已经不再提起了。

裴扬的生活也逐渐地趋于平静：他的工作蒸蒸日上，晓雨温柔可人，他们还计划隔年生个孩子。沈初晴，这个名字似乎已在裴扬的记忆中渐渐淡漠。开始，他曾试图寻找沈初晴和聪聪的下落，后来主动放弃了，他不能辜负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晓雨。沈初晴，或许那种感情只是平淡生活中一个小小涟漪而已，只是一个微澜，待到湖面平静时，一切又如往常。

已经是九月底，却依然酷暑难耐，外面依然燥热。

裴扬给晓雨打电话：

“晓雨，今天有个应酬，不回去吃饭了。”

电话那头是曾晓雨甜美的声音：

“那你早点儿回来，开车小心点儿！”

裴扬挂断电话，他的小妻子依然可爱，依然像一个孩子，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如果像沈初晴那样，恐怕早就吃不消了……

裴扬陡然一惊：自己竟不自觉地又想到了沈初晴，原来那个女人一直深刻地留在记忆的深处！不知道现在她还好么？她和聪聪都好么？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对裴扬说：不要再去想了，那个女人的生死都与你无关，裴扬，你的生活中应该只有晓雨！有那么好的一个妻子，你还想要什么？一个与你只认识了几个月的女人，你还在想她干什么？

裴扬和几个朋友来到了一间歌厅，灯红酒绿，和裴扬平时的生活大相径庭。尽管在外国生活了多年，他还是内敛而少言寡语的人。

比裴扬小几岁的Andy诡异地微笑着：

“裴哥是不是从来不来这种地方？我给你介绍几个怎么样？是喜欢可爱的还是喜欢成熟的？”

比裴扬大的Bob说：

“我看小裴还是喜欢那种像弟妹的，不过这次换换口味吧！”

裴扬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看在同事的面子上，他没有拒绝。

只听Erik半开玩笑地说：

“我还是喜欢雨虹，但那个冰山美人总是吊我胃口……”

裴扬看了看手表，他说：

“我只玩一个小时……”

“得了，小裴，你也快30岁了，怎么那么恋家？”Bob开玩笑似的说，“对了，弟妹还在家等着呢吧！你们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大家都笑了。

裴扬也尴尬地笑笑，他倒了半杯酒，挑了个角落坐下来。

几个女孩吵吵嚷嚷地走进屋子，她们粘粘地说着一些令人肉麻的话。Erik站起身：

“雨虹，你可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裴扬不经意地抬起头，刹那间，他的心沉入谷底。

这个雨虹太熟悉了，因为她就是消失了半年的沈初晴！她的头发长长了，已经齐肩，依然没有染色，但是装束却完全改变了。

她穿得格外露骨：那件水红轻纱的长裙透明得朦胧，丝毫掩盖不住曼妙的身段，玲珑有致，曲线毕露；乌黑的眼珠，挺直的鼻梁，娇艳的嘴唇，挺秀的脖子，纤浓适中，美丽得令人眩目！只是她眼底眉间流露出的苦闷与忧愁令人十分怜惜，这楚楚动人的模样到是和沈初晴的倔强和坚强完全不同了。

Erik揽住沈初晴的肩膀，用手去捏她的下巴：

“雨虹，好久不见了！”

沈初晴稍稍侧头躲开了Erik的手。她依然低垂着睫毛，带着很多不情愿，但她“顺从”地依偎在Erik的怀里。

“来，先陪我干一杯！”Erik拿起一杯红酒，不容分说地想要沈初晴喝下去。

沈初晴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她痛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Erik兴奋地大叫：

“痛快！我就喜欢雨虹你这种性格！这次可以和我一起出去吃宵夜了吧？”

其他几个男人在一旁起哄，就连他们身边的几个女孩也都用一种要看结果的不屑表情等着沈初晴的答复。

沈初晴彷徨无助，她的脸颊因为那一杯红酒下肚而微微泛红。

裴扬忽然站起身，他的声音低沉：

“你好！是雨虹小姐么？”

沈初晴听到他的声音惊谔地抬起眼睛，她的眼神慌乱不安，湛黑的眼珠像浸在水中的黑色的水晶，但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裴扬的眼睛。

“我是裴扬。很高兴认识你。”裴扬的自我介绍显然是说给其他人的。

Erik看了看他们，然后笑着拍拍裴扬的肩：

“Peter，既然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就把我的雨虹让给你，只不过这要看你的本事了，她一直洁身自好，从来不和客人出去。”

裴扬没有理会Erik的话，他依然盯着沈初晴：

“雨虹小姐真是漂亮，不知是否愿意赏脸陪我吃个宵夜？”

沈初晴垂着眼睫：

“我去换衣服，你在门口等我。”

说完，沈初晴转身离去，裴扬也跟着出去。只剩下一屋子错愕的人们。

初秋的夜晚带着些许凉意。

裴扬和沈初晴走在依然灯火通明的街上，两个人都默然无语。只有喧嚣的喇叭声、音乐声和嘈杂的说话声。

沈初晴换掉了那件并不适合她的长裙，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简洁而随意，洗尽铅华的她，又恢复从前的清雅。

裴扬没有开口，他在等沈初晴说第一句话。果然，她先开了口：

“这个世界真小……我还以为不会再遇见你了，真没想到会重逢在这样的地方……”她自嘲地笑笑，眼睛竟然不自觉地湿润，“听说叶荞也生了个儿子，大概魏百川不会再想跟我争聪聪了。”

裴扬并没有听她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而是专注地去凝视她的眼睛。他猛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她比过去要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就显得那对黑眼睛又大又深邃，两颊已经深陷下去，没有以前的丰腴和圆润，憔悴得有些弱不禁风。

“我的钟点是很贵的，裴先生，如果你不想浪费钱的话，咱们找个地方速战速决吧！”沈初晴想要挣脱裴扬的“钳制”，“你约我出来，不就是想看我笑话么？只要你出得起钱，我就什么都肯做。”

沈初晴露出一股鄙夷的神色，不知是对何人。

裴扬依然握着她的手腕：

“你现在住哪儿？聪聪呢？”

沈初晴躲闪着他的目光，并不回答。

“你做这个多长时间了？”裴扬咄咄逼人。

“半年。”沈初晴轻声吐出两个字。

“原来你消失，就是要干一份见不得人的职业！”愤怒使裴扬刻薄，他松开了沈初晴的手， “你很缺钱吗？为什么到这儿来工作？”

“辞职那天我就打算去歌厅面试了，没想到在人老珠黄的年纪居然还可以被聘用。像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女人，能够赚很多钱的职业也不过如此！何况我已经决定的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沈初晴揉着被裴扬抓疼了的手腕，她看向黑的苍穹，那闪烁的星星像她的眼睛。

裴扬努力回忆着：那天她的确穿了件漂亮的湖蓝色的上衣，和平时的灰暗素净完全不同，让自己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可是她做这些竟然是为了这种工作的面试！

“我改了名儿，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没有人用真名。”沈初晴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她这半年的生活，“不想让你们找到我，所以用了雨虹这个名字，因为天空放晴之后就能看见雨后的彩虹。”

裴扬在心底暗暗咒骂：这是什么哑谜？鬼才能猜到！

“你也别再管我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沈初晴，不值得你这样的人——帮助。”沈初晴语气坚决，但是最后那两个字似乎是思忖很久才说出来的。

裴扬情不自禁地拥住沈初晴，他的双臂环住她的腰：

“我一直忘不了你，因为……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沈初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她推开裴扬：

“不……”

她垂下头，泪水不停地滑落：

“我带个孩子，现在又做了这一行，不配你来爱……”

裴扬俯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嘴里带着淡淡的红酒的味道，香甜而浓郁，但是她不冰冷，而是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许久，裴扬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初晴，她的目光是陶醉的。

裴扬拥紧她，他能够感觉到她瘦伶伶的肩膀，她的体温，她的味道。

“我大概早就爱上你了……从我看到你抱着聪聪，坚定地告诉我要得到他的抚养权时候起……”

初晴不再退却，她的声音从裴扬的脑后传过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你有的感觉……我以为是痴心妄想，我比你年纪大，长得不漂亮，又带着孩子，你怎么会看上我呢……”

裴扬和初晴来到一间黑暗的平房。这里显然不如初晴以前的家，因为面积更小，环境更差。

裴扬看到了聪聪，孩子早已经睡着，气色看上去比半年前好了很多，只是仍然瘦弱。

“聪聪看起来好多了……”

“总是三天两头跑医院，稍微一变天他就得个感冒发烧什么的，医院是没少跑，钱也没少花……”初晴望着桌子上那一打纸怔怔发着呆。

裴扬翻着自己的钱包，把所有现金都拿给初晴：

“这些钱是我给你的，没有怜悯，没有同情。请为我保重你自己，爱惜你自己。”

他加重了那个“我”字。

初晴接过钱，没有拒绝，漆黑的眼珠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闪亮：

“我一直没有出台，不知道是为谁守身如玉，我想——”她哽咽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是为你。我不想别的男人碰我，就因为你那天抱了我，那是一个你在乎我，对我表现好感的一个承诺，所以即使在那儿工作了那么长时间，面对形形□□的客人，我还是会想到你，想到你温暖的手，温暖的拥抱，想到……”

裴扬感激初晴这段告白，这段真挚而深切的言语让他感触颇深。他拉过初晴，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吻落在她的眉毛上，眼睛上，最后停留在软软的唇上。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那里面燃烧着火焰。

裴扬回到家，他轻轻地把衣服挂好，怕惊醒睡着的妻子。

晓雨睡眼朦胧：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哦！一起去喝酒了！”裴扬回答，声音有些低。

晓雨没有说些什么，翻个身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