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1 / 1)
翌日一早,他们站在一座院子门口。说是院子有些勉强了,破砖废瓦,断墙残垣,处处透着阴森与凄凉,倒像是传说中的鬼屋。
但是林中雀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她五岁之前的家,已经红肿的双眼瞬时又噙满泪水。
昨夜陈浩然终于再也受不了她仿佛无休止的哭泣,冲进房内抱起她便奔来这座院子,而她也在半路上累的小睡了一会。这会,见她又要流泪,他不禁有些慌乱,心里又疼又气,疼她的苦,也气她的毫不自抑,她明明知道她的身子受不住这样的恸哭啊……
“雀儿,不要哭了。你娘在天上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悲伤的……”
林中雀转头看向他,喃喃自语:“娘不愿雀儿为她哭吗……”
陈浩然扶住她肩头,望向她,双眼盛满怜惜,声音有些艰涩:“你的身子……太弱了,现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你娘在天有灵的话,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啊。雀儿,你冷静一点,我会担心的,你的内伤……”
“娘不愿雀儿哭,然哥也会担心啊……”她低头,低声自语,心头有些暖,让她从悲伤中慢慢回神。再抬头,泪已尽。
“然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有这么哭过,我只是……”
“你只是太悲伤了,我了解。但是雀儿,你的身子现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先忍着,等然哥帮你治好伤,你再回来尽情的哭一次好不好?”
“……好。”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你娘的尸骨我已经埋在院后了,现在你还是不要去看了,我怕你再哭……”
“不,然哥,让我看看吧,我想看看娘的坟在哪里,以后我好来看娘啊。”
她想有“以后”了吗?那她是真的不想死了吧。就让她看吧,于是他道:“好,但是,你不能再哭了,要压抑一下情绪,你已经到极限了……”
一座孤坟,一块木质的无名墓碑。坟是新的,坟里的人却已死去多年。
陈浩然陪林中雀静静的立于墓前,牵住她右手,怕她因陷入悲痛而走火入魔。直到她的腕间脉搏逐渐平稳,他开口道:“雀儿,墓中之人不一定是你娘,不过她身上留有一样东西,你可以看一看。”
说着,递给她一块刻着古怪符号的墨绿色玉佩。
“娘的玉佩!”
“你确定是你娘的遗物吗,雀儿?你曾见过?”
“嗯,我五岁的时候娘曾经给我看过,说等我再大一点就要把这个玉佩给我,让人带我逃出这里。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娘就被魔君杀死了……”声音哽咽着,林中雀小心的捧着玉佩,捂住脸,双肩耸动着。
陈浩然无声的搂住她发颤的身躯,道:“雀儿,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师娘帮你治伤,等治好伤你再回来痛快的哭一场。现在,你再忍一下,好吗?”
“我……还能好吗?”停止哭泣,她偎进他温暖的怀抱中。
“现在你的状况很糟糕,虽然我已经帮你稳定住了伤势的蔓延,但是现在的你,內腹已经受到很大的创伤了。再加上这一次,你的内息变得更加混乱,我已经控制不了了。”他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双眸里,继续道:“雀儿,答应我,不要再任由自己继续悲伤了。就算为了我,可好?”
她望着那双原本应该很邪气的双眼,被他眼中的怜惜打动,原本已经冷掉的心,此时却又一点点温暖起来。他是除了娘以外唯一关心过她的人,也是唯一能让她感到温暖的男人,于是她道:“好,我要活下去,只为你。”
生或死,都只为你,她在心中补齐对他一生的承诺。
等他们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傍晚了。他们决定第二日启程去济南府,找他的师娘。
林中雀的内伤没有一丝好转的现象,让陈浩然心中隐隐堪忧。他知道现在的她,随时都可能像那晚一样走火入魔。他没有学医的天赋,也没有学武的天赋。所以他只学到了师娘的三分之一,只学到了师父的剑法。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很满足,他不贪心,他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可是现在,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怪自己的容易满足,没有上进心,所以他不能像师娘一样能拥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他能为雀儿做的,只能是稳住她的伤势而已。
看着雀儿入睡之后,陈浩然写好一封信,并将信纸卷好,以红绳系好。他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中,对着空中吹了三声口哨。不一会儿,飞来了两只黑色的猫头鹰落上他的手臂与肩头。除了明亮的眼睛,那黑色的羽毛在深夜中让人看不真切。他将信纸塞入其中一只猫头鹰腿上绑好的竹筒中,封好口。拍了拍鸟儿的头,轻声道:“风儿,麻烦你们帮我把信送到大哥那儿吧,要快哦,拜托了,下次我帮你们抓兔子吃。去吧!”
两只鸟儿,咕咕叫了两声,便飞入漆黑的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
如果是风儿与疾儿的话,到济南府只要两天就可以了,应该赶得及让德海大哥找到师娘与师父吧。他望着阴沉的天空,叹口气,明天应该不会是好天气。但是为了雀儿,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果然如他所料,下起了绵绵细雨。心口隐隐泛着抽痛越来越明显,他不以为意,依然决定当下就出发。
客房中,他们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出发了,林中雀却依然站在原地,不肯走。
“然哥,我们真的现在就走吗?”林中雀看着他泛白的嘴唇,直觉告诉她,他的身体很不舒服。
“雀儿,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耽误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坐马车走,不会挨淋的。”他微笑安慰着她,可是笑容里都透着苍白。
“然哥,你脸色不好。”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烂了,但只要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内息就会平稳很多,天气并不会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脸色这么差过。
“没关系,老毛病了。雀儿你在关心我吗?我很感动啊。”口气的轻松,仿佛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额上的冷汗出卖了他。
“然哥,雀儿只为你活。”
坚定地语气,让陈浩然的心头一震。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雀儿好像在承诺着什么,这承诺让他有丝喜悦,又有些担忧。他总是忘了自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的人,但这样的承诺让他有些恐慌。
“雀儿……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快点好起来,我对你……”他说不出口了,心口隐隐的痛,让他退却了。
“然哥对我很好,所以我只为你活,你活我便活,你死我也亡。”一直以来她拥有的都太少,这一次她想抓住他身上的温暖。那是她有勇气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失去了,她便没有任何留恋了。
他怔住,雀儿这是在威胁他……他苦笑一下,妥协了。
“雀儿……好吧,估计这雨要下一整天了。我们就再呆一天,明天再走。今天,我可能没有办法照顾你了,你自己可以吗?”
“我照顾你,然哥。”坚定的眼神让他安心了些,也让他开始正视自己的身体。心口的疼痛已经不能再继续忍下去了,他转身盘腿坐上床,开始运功抵抗那越来越刻骨的疼痛。
而她便一直呆在他的身边,平静的陪着他。不问,也不急,只是不断替他轻轻擦去额上流出的冷汗。好似要一直这样陪着他,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