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湿漉漉的感伤(2)(1 / 1)
“刷牙。”
“刷——?”母亲疑惑地跟了过去。
钟蕾果然满口泡沫,在洗漱间里起劲地刷着牙。
“蕾蕾,又刷呀,你这是怎么了?”
钟蕾苦笑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刷牙的念头只要一钻进心里,就变得不可抑止了。
或许,钟蕾应该把憋在心里的话和遇到的事告诉给母亲,那样会让她觉得轻松一些。然而,钟蕾是不会开口向母亲讲出那些心事的,所以它们只能越积越深,越积越重了。
钟蕾无滋无味地吃了一点儿东西,然后开着她的小“威姿”去上班。同事好友玫玫望着她的脸说,“钟蕾,你病了?”
“没有。”钟蕾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其实她知道,她此时笃定是一副面色憔悴,神情怔忡的模样。
钟蕾不想让别人看出她有什么异样,她尽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显得很正常。她指挥自己神情专注地谈业务,她命令自己心无旁鹜地做文案,她就那样在电脑台前忙碌不休,俨然是在身心投入地工作。
其实,她免不了时常走神。“孩子,我是你的爸爸”,“孩子,我想你”……,无可阻挡的幻听滋扰着她,那些声音带着黑色的底衬,像剪贴图片一样,在她的WORD图表上时不时地做着自动的插入。
她渐渐变得软弱至极,疲乏至极。
她按了按太阳穴,揉了揉眼睛,她想她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远处有高层建筑的脚手架,脚手架上的工人们看上去是一些黑黑的影子,就像鸟儿一样栖在树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仿佛有人向她发出了指令,她不由自主地数了起来。每数完一遍,她又会从头再来,那情形就像录放机设置了循环播放的程序。
周而复始,钟蕾的双手竟渐渐抖颤起来。一阵阵心悸之后,身上凉凉地沁出了许多汗。忽然觉得胸口被压挤着,几欲窒息。焦虑和恐惧犹如瘴气一般弥漫开来,刹那间居然有了濒死的感觉……
钟蕾的身子向电脑桌边滑了下去。
“哎呀,钟蕾,你怎么了?”
玫玫惊叫着去扶她。
“没,没关系。”钟蕾喃喃地说。
“不对吧,你脸色惨白,呀,手心也都是汗呢。”
钟蕾摇摇头,“真的没事儿,真的。”
“是不是低血糖啊?我有一次没吃饭,也是眼发黑,出虚汗。”
玫玫热心地给她冲了杯速溶咖啡,拿了一盒夹心饼干。
让玫玫这么一掺和,再加上又喝了一点儿,吃了一点儿,钟蕾似乎感觉正常了。
“不行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玫玫不放心地望着她。
钟蕾想,医院用不着去,倒是应该去打打高尔夫球,彻底放松一下才好。
汀州经济开发区的高尔夫球场的泊车坪旁边有一家咖啡啤酒座,建筑样式和布局陈设模仿的是欧罗巴风情。它的门廊前撑着一把把遮阳伞,伞下摆着一些铁木桌椅。晓雄独自坐在尽头处的那张桌台上,一边慢慢地啜咖啡,一边向泊车坪张望。
卡通玩具般的小“威姿”车会出现的,宝石蓝的“嫩嫩”一定也会出现,这是晓雄的预感。这预感改变着他的心律,让他像等待死刑判决的犯人一样虚弱不堪。晓雄其实不缺女人,他缺的只是对女人的爱。这爱是奇怪的饮料,不喝它的时候,晓雄是世故的,世故得就像老树的硬皮。然而一旦饮了它,晓雄就变得嫩了,变得怯了,变得像刚出壳的蝉,叫也叫不出声,飞也飞不起来。
晓雄对待“嫩嫩”,就是如此情形。
为着稀释等待的焦灼和不安,晓雄将笔记本电脑打开,用MediaPlayer播放着林子祥和叶倩文对唱的一首老歌。“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这样的心情这样的路,我们一起走过。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这是我俩的选择……”
深情的歌声犹如深深的海洋一样摇荡着他,在他的身体里灌满了湿漉漉的感伤。这是一首山盟海誓的歌吧,晓雄的心底里是如此地企盼着能有一个和他山盟海誓的人。恍惚间,他的眼前出现了“嫩嫩”,是“嫩嫩”在和他对唱,而不是叶倩文和林子祥。
片刻的沉醉之后,他苦笑着摇摇头。虚假的幻像消失了,只有电脑里的歌在真切地回响。
他叹了口气,用目光扫了一眼停车场。哦,那不是幻像,那是宝石蓝的“威姿”车,那是“嫩嫩”!
“嫩嫩”停好车,向入口处走去。晓雄本该跟过去的,本该像熟人一样凑上前和她搭讪,然而他仅只是远远地眺望罢了,直到“嫩嫩”的身影在入口处消失,他才迅速行动起来。
他一入场就四下扫望,他看到“嫩嫩”扛着球杆独自向远处的草坪走着,脚步似乎移动得很慢。他加快步伐,抄近道截了过去。
他们相遇了。
晓雄做出偶然邂逅的样子,打趣地说,“喂,女老师,你好。”
神情和语调都是轻松诙谐的,并且暗示对方曾经教过他打球,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交往。
“你,好。”
“嫩嫩”的反应有些迟缓,显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