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1)
提到田信所带来的高桥马鞍以及马镫,少年心中涌起对伍被的钦佩,同时脸上也露出一抹微笑,因为他记起了在去淮南的路上项婉儿想要骑马却挨摔的景象。
提起高桥马鞍和马镫,李敢和赵破奴不得不发自内心的赞叹:这高桥马鞍限制了骑手身体的前后滑动趋势,提供了纵向的稳定性。而马镫配合其使用则通过固定双脚提供横向稳定性,也使得人在马鞍的协助下与马结为一个整体,使普通的骑兵利用马匹的速度进行正面冲击成为可能。
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霍去病凝重说道:“当然,能隐蔽的潜入敌阵周围,并迅速展开突袭是一个关键。我们必须在匈奴人还没来得及上马组织反击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去,给予敌人最大的痛击,同时找到这个大帐,活捉籍若侯产。”
少年把斥候带回的信息转化成简洁的的地图后,又标注出俘虏说出的籍若侯产大帐大概位置,然后他用手在地上点了点那个位置,抬头注视着两位伙伴,目光灼灼地说道:“若能得到单于大父行的脑袋可比其杀害几百个匈奴骑兵更有价值!
“那如何在匈奴人没有注意的前提下,缩短冲击的距离呢?”赵破奴看着图,问道。
“我们行动前要包住马蹄,封住马嘴,然后从这里……”霍去病指向那幅简图,侃侃而谈,奉上作战部署……
时间在霍去病极其认真地诉说中缓缓流过,其间赵破奴、李敢也提出自己的质疑,但都被霍去病解决。直到三人中最为耿直、谨慎的青年都无法否认这场冒险有很大的胜算时,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斗才结束。
就在两位年轻的屯长集结休整待命的队伍、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厮杀之前,李敢忽然低声对赵破奴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什么?”赵破奴故作不解。
“就是刚才霍去病说的,”李敢不动声色说道:“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吧?配合得可真好啊。”
赵破奴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你可以退出的。”
“退出?我有这个机会吗?”李敢深深看一眼赵破奴,嘲弄:“霍去病那小子可说的是‘若是你们两个都不同意,我绝对二话不说地回去’呐!”
赵破奴见他和霍去病之间的小伎俩被戳穿,不禁一笑,“可你现在不也觉得这是一次值得冒险的机会吗?”
李敢“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赵破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其实在霍去病挨揍而没有还手的时候,已经让李敢怨气全消,这个心软的家伙!
夜风吹送天河,繁星如钻石闪烁。
星光银辉随着晚风吹拂,落入在绿草漾起的微波中,汇入皮毛缝制的帐篷内,将美梦送给酣睡的草原儿女。即便牛羊也已醉倒在这粗犷美丽的风光中……而如此美丽的夜色也是战士们最好的掩护,此时,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正等待着吞噬那些毫无防备、熟睡的人。
霍去病站在山坡上,看着脚下帐篷那黑黢黢的影子,感受着细草在脚下微微的颤动,还有不远处枯枝折裂发出最轻微的脆响。
“睡得这么安稳,还真是让人羡慕啊。”赵破奴审视着毫无防备的营地,略显嘲弄地评论着。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与赵破奴此时略带玩世不恭的神态相比,李敢则显得脸色凝重,他看着匈奴营地,倏然皱起眉,轻声道:“这片营地似乎比预计中的要大,若是匈奴兵力不只两千人……”
“那也要干!”霍去病斩钉截铁地说完,转头看一眼蓄势待发的士卒们,然后毫不迟疑地上马,催马冲下草坡。赵破奴随后跟上的同时,嘴里忍不住咕哝,“希望还有明天能睡上一个好觉。”
可惜,赵破奴那微弱的抱怨很快便被淹没在那引得大地都为之震颤的马蹄声中。八百轻骑锐卒现在已经变成草原上饥饿的狼群,准备用锐利的爪、尖利的牙以最快速度将最大数量的敌人毫不留情的撕碎。这些蜂拥而出,如同潮水一般冲下山坡,直逼匈奴大营的汉军勇士们知道一旦敌人醒来,便数倍于自己,所以情势已然如同背水一战,无路可退。
铁蹄践踏草地,发出擂鼓一般的巨响,挟带着死亡的讯息,冲入毫无戒备的狩猎场,拉开单方面的屠杀序幕……虽然有匈奴人在马蹄声、喊杀声传来时立刻惊醒,但已然失去先机。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尖叫,便被气势汹汹猛扑过来的彪悍骑士用长箭贯穿、或者踏死在马蹄下、砍杀在营帐中……战斗形成一面倒的趋势。混乱中,霍去病一马当先,挥长刀猛劈猛砍,任鲜血飞溅。他目光游移着,在匈奴人密集的帐篷中寻找那最大、最华丽的一座。
尸体在霍去病的马蹄下不断堆积,时间却飞逝而去。
匈奴人终于从惊愕中醒来,即便衣衫不整,满身狼狈,但仍然开始挺身迎战。他们用汉军听不懂的语言叫嚷着,挥出弯刀、射出箭,意图阻止汉军的突进。但匈奴集结起来的队伍很快便因为削弱而变得细瘦。死亡的阴影依然笼罩着营地,并没有因为匈奴人的抵抗而扭转、散去……
一支羽箭从黑暗中尖叫飞来,直取当先的少年,霍去病在砍死妄图斩下马腿的匈奴人后,立刻挥刀砍掉近在眼前的凶器。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固定下来,终于找到那与众不同的大帐。
对于这位匈奴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来说,今天一定是他运气最坏的日子。
他不但营盘被突然袭击,在好不容易弄清楚是什么人偷袭而准备逃跑时,却又遇上了死神一般的少年。少年满身是血,挽弓如满月,箭尖直指被簇拥着的健壮老人。
年迈的老人瞳孔恐惧地收缩着,黑色的瞳仁反映出少年松开沾着血水的手,还有那散发如冷光的、带来死亡的弧线……
老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抗议,已然被羽箭穿透脖颈,他感觉到生命在身体里渐渐流失,而下垂的目光所见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在身体上微微颤动箭杆。他那翕张的嘴唇似乎还想说“不想死”……
“籍若侯产死了……”霍去病用来此路上学到的匈奴语大叫着,“籍若侯产死了……”瞬时,这个声音如同飓风一样扫过数千人的营地,也击毁了还在抵抗的人的信心……
地阔凭幕起幕落
拂晓的光芒照耀在微波荡漾的河水上,使得河面就像是并列着千万面镜子似的闪着光辉。也衬得河岸边军士染血的甲胄妖异、冰冷而美丽。
霍去病骑在马上,看着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心中蓦然闪过一抹空虚。他有些无聊地想着这个鲜红而硕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挂在那里的,就好像一下子从黑夜的支配中逃脱出来,让天地之间变得亮晃晃的。
“想什么呢?”赵破奴看到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旭日,不禁奇道:“怎么胜了反倒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霍去病低头看一眼满身血迹的伙伴,手上不自觉地轻抚着战马鬃毛,低头说道:“不知道,突然之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说出这种话还真是让人震惊啊。”赵破奴诧异地看着说出这种话来的少年半晌,忽然狠狠地一拳击在少年的肩膀上,说道:“不过,校尉大人,你目前可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他伸手一指眼前如山的尸体,被火烧焦营帐,还有比胜利者多出一倍的俘虏,“你至少该想一想如何处置这些匈奴人,他们的数量可比起咱们尚存的兵卒多了一倍不止啊。”
“而且……”李敢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必须在其它部落的人赶来之前。”
“清点完毕了?”赵破奴回身看向同样是被血染红甲胄的青年,问:“收获如何?”
“斩杀胡虏一千零一十二人,包括相国、当户,甚至还有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 李敢质朴的脸上显出一抹笑意,“另外抓获俘虏一千一百一十六人。”
赵破奴吹出一声口哨,略显夸张地笑了起来“干得真是不错。”
“但……”李敢语气一转,笑容消失,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模样,继续说下去,“这里原本驻扎的人有二千三百余人。”
赵破奴闻言脸色一沉,暗道:看来也跑了不少嘛,这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最近的营地据此仅五十余里。”李敢补充,“快马的话两个时辰就可以折回。”
“唉”赵破奴叹息,“看起来连安稳吃一顿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啦。”
李敢侧目看了一眼赵破奴,又转而去瞧充斥着死亡的味道的土地……这里几乎让活人感到窒息,他可不相信有谁能吃得下去东西,不过迅速撤离确实是当务之急。而麻烦的是活下来的俘虏……青年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霍去病,问:“这些俘虏,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的目光扫过战场。
战场上被捆绑起来的俘虏密密麻麻列在一旁,这些昔日不可一世、以劫掠为傲的草原强盗,如今变成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温驯牛羊。而看守他们的汉军兵卒虽连续作战早已疲惫不堪,但胜利的亢奋依然支持着他们打起精神监视着手下败将。
这种亢奋不会持续太久。霍去病如此坚信:一旦有敌人折回,战斗不用持续多久,胜败就会立刻改易。所以,他必须要在危机来临之前做出选择,做出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