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怎么可……”李敢忽然明白过来。从小到大霍去病心中只有一件事,他骨子里又充斥着好战,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弃等待十多年的机会。
“不过为了稳妥,这件事咱们就不要说了,另外必须要尽早的出发,离开寿春才好……”
这李敢更没有反对!
天上浓云如墨,地上寒风凛冽,虽是午后,但天气却越发的冷了。冷风吹得窗牖“啪啦啪啦”作响,不时打断内室的静谧……
项婉儿在成堆的竹简中直起身,揉捏着酸疼的后颈,在一旁展平的缣帛上又添上一笔。她拿起初见轮廓的《舆地图》,看着图上长城以北空荡荡、空白一片,清亮的琥珀色眼眸中闪过烦躁,那优雅如弓、婉约动人的秀眉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不行,这样不行,项婉儿心道:如此下去就算继续凭借记忆、查找资料,也根本绘不出能用的图?一定要找到其他的方法,获得关于那广阔的草原的信息……
“小孟,你说这时除了张骞,还有谁会走遍匈奴啊?”项婉儿随口问道,并不期望能获得答案。可她等了好一会儿,却根本无人吭声。
“小孟?”项婉儿提高声音叫着,抬头游目四顾,却发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女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了出去。
“小孟跑出去一会儿了。”零露从外面探出半个头,露出红彤彤、甚是讨喜的脸颊,笑着说:“项姑娘有什么吩咐?”
“不……”项婉儿想要拒绝,可话刚刚出口,便停了下来。
零露瞪大眼睛,满是期待,期待着这位神女大人能给她一个了不得的事情去做,而不是守在外面吹冷风。只见项婉儿思忖片刻,似是下定决心,问道:“零露,这淮南有没有到过长城以北的商贾?”
“有啊。”零露小脸垮下来,显出失望之色,不过她很快有恢复了精神,得意地说:“项姑娘若是想要保暖的皮裘,王府里多得是,也不一定从那些人手里去买。”
“不用。”项婉儿摇头,试探着请求:“零露,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想问能不能帮我请些到过长城以北的人来?”
“那有什么问题?”零露骄傲地说:“在寿春还没有淮南王府请不来的人!”更何况区区卑贱的商贾。
“那麻烦你……”项婉儿乞求。
零露“咯咯”笑起来,“姑娘不用这么客气,大王说过无论您要什么,都一定要给您找来的。”
“多谢……”项婉儿微笑着看零露退出去,才敛住笑,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这淮南王虽说藏书丰富,她也不介意呆在一个地方看书,但是主动和被动却完全不一样,更何况此处此时已是个波谲云诡的危险之地。自己来淮南时的打算,如今看起来真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苦笑一声,项婉儿坐到山一样的简牍旁,决定不再为难自己想这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同时告诉自己:还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以后,那就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反正这条命是捡来的。即便是丢了,也赚到了。毕竟有几个人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么远的时空来经历一次呢?只可惜不能再看父母一面……
想到父母,忆起昨夜的梦,项婉儿心中一痛,泪水险些又掉出来。她放下竹简,微微出神,越发怀念以前在父母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的生活。沉浸在过去的她第一次切身体验到了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再”,若是能够回去,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她一定罄尽所有,让爸爸妈妈能天天舒心、快乐……
“啪……”
一滴泪落在了几案上,碎成一片!
就在项婉儿落泪这一刻,天空飘起了雪。细碎的雪夹杂在雨中很快沾湿了地面……
即便是在这一片阴冷潮湿中,霍去病的脚步依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尤其是当他听到路人稀罕地赞叹这飞舞的雪片,更是撇嘴大笑这些人少见多怪。他又哪里知道在淮南,冬季也是少见飞雪,只不过今年天候异常,才显出满天白茫茫的一片……
看着越来越接近馆驿站,霍去病便从袖中摸出刚才在集市上买下来的陶埙,把玩。其实他早已忘了自己曾摔坏项婉儿的埙,今天去见郭解告别,进门的时候,正听到有人吹埙,才想起那久远的事情来……既然自己曾说过要赔一个给她,那么自然不能言而无信。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给自己也弄了一个。买给自己既为了以后军旅寂寞,以此打发时间;也是想到同一片天空之下,能和喜欢的女孩子即使相隔万里也能做相同的事情……
霍去病一方面对自己这个方法不以为然,暗暗自嘲,另外一方面,却也有些得意,如此心绪便颇有些复杂。
远远的看见馆驿的屋瓴,霍去病自动摒弃那自嘲,加快了脚步。可他还没有走到馆驿门口,就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动不了地方。
“怎么了?”霍去病抓住人群中一个看似极为虔诚的老者,皱眉问道,“人挤到这里做什么?”
老者一扭头就看到霍去病轮廓分明的年轻的脸庞,不过这张脸上此时正带着一种与年龄不太符合的骄横之气。
老人不欲多事,又心有旁骛,便回答:“这寿春多少年不见雪,前些日子神女有话传出来,说是天要降雪,让咱们备上御寒之物,那时很多人都不信,谁想今天居然落雪了,咱们这些不敬的人得赶紧来拜一拜,莫要惹怒了天神才好!”
说完,老人脱身走了。而被留下的霍去病则紧蹙双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感到似乎是有人在操纵着这些人的心一般。不然,怎么一场普通的雪,居然可能和项婉儿联系在一起?而他认识的项婉儿除了有些呆以外,什么时候又增添了兴云布雨的神力?而常在她身边的自己又何曾听那个丫头说这些话来……
就在霍去病沉思的时候,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然后有人笑道:“在想什么哪?”
叹离别今分南北
霍去病没有转身,也没有理会身侧的人。反倒是双手环抱在胸前,皱眉继续看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怎么了?”身后的人也随着霍去病的目光看去,“发生什么事?”
“破奴,你不觉得这里太热闹了吗?”霍去病问,声音有些狐疑。
“热闹吗?”赵破奴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似乎心中早有说辞,“我看也不过如此,当年那位祭祀灶神的李少君还活着的时候,他的门前可比这里热闹。”
“你少拿李少君那骗子出来。”霍去病不忿,“这里头的傻丫头什么时候跟那骗子一样花言巧语哄骗过别人了?”
“我没说项婉儿骗人。”赵破奴也不生气,若无其事地解释:“我是说人都是一个心思,长安那么多人都信李少君那个假伸,那在寿春这么多人信项婉儿这个真神也不足为奇了。如今项婉儿得这么些人崇信,难道对她还有什么危害不成?”
霍去病缄默不语,脑子里计算着其中的利害得失,思忖片刻之后,对赵破奴的话深以为然。至少以项婉儿如今的名声,若是谁要动她,只怕要思量思量啦!
“对了,”赵破奴又开口,“刚才项婉儿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来找过你!”
“什么?”霍去病心思终于从这聚集的人群中挪开。
赵破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而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敢接到暗示,出声笑起来,骂道:“霍去病你小子什么不好学,偏偏要那学没出息的家伙围女人裙子打转?”
怒色在霍去病脸上一闪而逝,而后他便讪讪地说道,“莫要胡说!谁围着女人裙子打转?!”说完,他臊眉搭眼的返身又去看那些挤在一起的人。
赵破奴偷乐。
他看霍去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却还要隐忍怒火的样子,心里十分舒畅,但也只敢偷着乐。他知道这句话是他或者其他任何人说出来,这小子决不会善罢甘休,非打个头破血流不可!此时,即便自己只是笑出声,恼羞成怒的某人说不定毫不犹豫的奉上拳头,赵破奴可不期望能有李敢的待遇……
想到这里,盘在赵破奴心中许久的疑问又涌了出来,他不懂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去病为何单单会忌惮李敢,在李敢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十分在意李敢的话,决不会也不愿被这位朋友看轻……
当然,也唯有如此,霍去病在听到李敢的嘲弄后,才能打消去找项婉儿的想法,日后再去项婉儿那里也会有所顾忌。
赵破奴所料不错。霍去病此时已然不敢去见项婉儿,而以后几天李敢和赵破奴又把霍去病看得紧,让他再没有机会单独去见项婉儿……
也从这一天开始,突如其来的寒潮袭击了淮南,让久未封冻的河水、泉水、潭水在极短的时间内都结成了冰。
结成冰的不单是水,还有小孟的脸。
小孟的脸是什么时候结成冰的呢?项婉儿站在人群之外,边看着送别的人群,边试图转动那昏沉沉的大脑,试图从里面挤出一点消息,可惜睡眠不足再加上感冒,让她脑袋里的东西都变成了浆糊,根本什么也想不出,最终只能徒然放弃:算了,不管了,还是将图交给霍去病,再回去睡一觉,等头脑清醒些,再问小孟吧!
项婉儿用手擦一下发痒的、通红的鼻子,然后裹紧厚厚的锦衣,踮起脚,用熬夜熬得红通通的、异常干涩的眼睛去寻找霍去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