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谁的故事（1 / 1）
黎黎合上木门，像关上一个秘密般庄严慎重，随后，一转身，便乐吱吱地跳回房间。
“你去了哪里？”
带着焦急意味的男声传来，无奈小黎黎沉浸在之前的兴奋中，完全忽视了某人头顶黑压压的云。她三步并两步，跳到赵肖南面前，笑嘻嘻道：“赵肖南，这屋子好大啊，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大耶！”
“那你还乱跑！”赵肖南生气了，非常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会忽然想起来把她带来，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可他就是那么做了，似乎，冥冥中有一种牵引，又像是他心底里那么点阴暗的，不为人知的期待在作祟。当他发现他居然找不到她的时候，心头更是气闷，你说说，这是她在气他，还是他气自己？
“呃——”黎黎有点懵了，这个男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哼，我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我，我认了！于是，黎黎撇嘴：“只是饭后散了会儿步，没有乱跑。”
赵肖南很想揍自己一拳，为何今日他如此反复无常？他语气软了几分，说：“天黑了，你对这里不熟，容易走丢。”
瞧瞧，天黑了，小白兔不要乱跑，大灰狼倾巢而出了。
黎黎盯着面部表情扭曲的某人，扑哧一下笑喷了，“噢噢，我知道了，我这就回房休息去！”走到一半，不甘心，又折回来，献宝一样地把许愿瓶在某人面前晃了一下，“看吧看吧，这是我的寻到的宝藏哦——”
可就是这么一晃，令赵肖南如遭雷击，好看的双眸瞬间一亮，接着，又暗淡到十万里浓黑的深海去。
“是什么？”赵肖南没有动，因为腿脚虚软，他不自觉地靠向走廊的墙壁，手指颤抖着垂在一旁，无力又苍白。
他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外表沉静，内心翻涌着无边无尽的恐惧。
不会的，不会这么巧。
只是一个相似的玻璃瓶而已，一定是这样……
“许愿瓶呗，看了还不知道，好像是被潮水冲上来的哦~~~居然能被我捡到，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呀？”黎黎举着小瓶子，细细打量，弯起眼睛中满是笑意，“还有，里面有情诗哦，可感人了，你说——我要不要帮这个瓶子的主人完成心愿，送给她的爱人呀？”嗯，她的小花样总是层出不穷。
“是么……还有情诗？”赵肖南的声音是低微的，残破的，不堪一击的。
“对啊对啊，好像她的爱人叫周子安，诶？周子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如此轻易地，黎黎说出了一个名字，捅破了那最后一层铠甲。
周子安，呵，周子安。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涌来。
“喂——喂！？你怎么又晕啊，赵肖南，赵肖南！”
————————————男人的伤疤你别揭啊你别揭—————————————
明晃晃的灯光下，是一张苍白狰狞的脸，额边青筋凸起，双眼紧闭，眉际皱缩着隐忍和痛苦，冷汗涔涔，早就濡湿了枕头。
“赵姨，我们赶紧叫医生吧，他看起来好痛苦——”床边，黎黎看得惊心，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变成这样了呢？
“黎黎小姐不要担心，这是少爷的老毛病了，每年的这几天都会犯一次，过了今晚就好。”
“老毛病？”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看着他承受折仿佛要随时咬舌自尽般的痛苦，黎黎的心也一纠一纠地疼，“难道治不好吗？每年都这样？”
“怎么会治不好？心病呐——”赵姨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少爷自己放不过自己而已，一直折磨自己。”
“心病？”黎黎心中一震，难道会是和那个……清圆有关？
“这个，”赵姨抬头看了黎黎一眼，迟疑着，“如果少爷没和你提的话，我也——”
“是不是和清圆有关？”黎黎插话道，这个女人，她一定要摸清楚！
“少爷和你讲过了？”
“这个，没有很详细地说过，只是他每次心情不稳定，都好像和她有关，上次有位叫清雅小姐来找他后，也是这样的……”
“唉——都是苦命孩子啊。”赵姨又给赵肖南拭了拭汗，仿若喃喃自语：“少年每年会回来一次，可我看着一次比一次沉默消沉，心里自然担心他，他心里的事也不知何年能放下……可是，今年你来了，我心中才一松，总算是有了希望。”
“赵姨？”黎黎不明白，赵姨怎么忽然转开了话题，难道关于她的事，真一点儿也碰不得？
“少爷自然不会和你提这些，更不要说这家里的事情。”
“确实……我连他是哪儿人、做什么工作、父母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想到这里，黎黎就有点气闷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床上的人一眼。
“呵呵，黎黎小姐不必介怀，这样……对你们都好。”
或许是这样吧，黎黎在心里答道，转而笑道：“赵姨，您看我这样也不像一个小姐，就别一口一个小姐地叫了，叫黎黎，小黎什么的都好。”
对着黎黎春光灿烂的笑容，赵姨怔了一下：或许，就是这样的笑容，才能照进人心里去吧……她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不自觉地将故事娓娓道来：“这座屋子，是我家老爷结婚前送给夫人的，以前少爷还很小的时候，一家三口还常来度假，可后来渐渐地，就只剩下夫人和小少爷，夫人出国长居后，每年来这里的也就是少爷了。”
“那个，你们老爷和夫人的关系……”黎黎有点不好意思，总不会真是豪门恩怨深闺怨情吧？
“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差，夫人本就是个随性的人，两个人……只是没有感情而已。”
只是没有感情而已，多轻巧的一句，多深重的悲哀。
“所以，一直是我来带着少爷的，看着他学会走路，和其他的小朋友打架，看着他念完小学、高中，上完大学……从小到大，他都没没什么朋友，喜悦啊悲伤啊，也都是一个人感受着，无人分享，所幸少爷性子像夫人，很多事情想得开，所以日子也算太平。”
“直到有一天，他带回了一位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赵姨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看起来分外慈祥，“他告诉我们，这是他的未婚妻，可这位清圆小姐一觉醒来，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甚至不认识我们少爷。”
这是……绑架？真像是赵肖南会干的事情！可是，等等，未婚妻！？黎黎心里开始冒酸了，心里诅咒某人：#￥@%！￥%&……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黎黎睁大着闪亮的眼睛，问道。
“看得出来，她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人，虽然住在这里的日子不长，可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挺喜欢她，她还常帮我打扫卫生呢！不过，她和少爷……感觉就不是特别熟络了，她常常一个人去‘书座’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特别安静的孩子。”
看书？是了，从许愿瓶的纸条上来看，这个清圆是喜欢周子安的呀？那么赵肖南这算是……棒打鸳鸯？
-_-!
“赵肖南喜欢她？”黎黎沉不住气了，丫的，她怕个啥啊，他现在是她的人！家长都见过了，还能赖么他！？
赵姨笑而不答，可是，渐渐地，笑容在嘴角隐没，隐没……
“接着，少爷就带着清圆小姐离开，之后不到一个月，她就去世了，据说是从行驶的汽车上跳下来，头部重创，是当场死亡。”
什么！？清圆已经死了！？乱了，全乱了，黎黎不明白，那个名叫清圆的女子，那个她很早起就在猜想的温婉女子，怎么可能不在人世了呢？
所以，赵肖南才放不下她么？因为深爱的人离开了？可那个周子安又是谁？她现在才记起来，这个名字，赵肖南生病那次不是一直念道的吗？
看着满脸疑惑的黎黎，赵姨摇了摇头，道：“很复杂，是不是？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一团包着一团，谁能真正看清呢？”她拍了拍黎黎的肩膀，半分劝慰，半分感叹：“后面的事，我说不得，也不好说……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从少爷那儿听到完整的故事，那个时候也是他获得幸福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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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黎黎做了一个奇妙的梦。
梦里有个女子在唱歌，声音轻柔又婉转，抚平了她所有的急躁和不安。而她，就赤着脚站在在那个洞口边，海风将她的长发吹散吹乱，潮水漫过了她的脚背，她却不顾，只是对着黎黎一笑，温暖又动人，就如同黎黎遇见的那一抹落日金光。
醒来时，黎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是她呢。
就在黎黎发呆的时候，赵肖南也醒了，他扶了扶发疼的脑袋，看着床边的黎黎，皱眉道：“你昨晚就趴这里的？怎么没回去睡觉？”
“你醒啦！”一听见他的声音，黎黎立马清醒，欢腾着一个猛扑加捶打，“你是病秧子么？动不动就晕倒？你这样我可不要，我得选一个健壮的男人白头偕老！”
嘿！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女人不害臊！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平平淡淡，坦坦荡荡，强者也~~~
赵肖南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笑道：“以后不会了，可能是坐船时吹到了海风，头疼的缘故。”
黎黎乖乖充当小狗被他摸头，可听到他平静地扯谎，心下就不舒服起来：小样，原来你平时就是这么糊弄我的！
现在天还很早，时间还来得及吧……黎黎望了望窗外，这么想着。然后，她拉起了赵肖南的手，喊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决定了，不管故事的过程如何，她都要让赵肖南健健康康无病无痛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一个！
没听过么？红太郎的名言：疼痛，才是动力的源泉！
那么，让疼痛来得更猛烈些吧！
“你这是要去地下室？”赵肖南被黎黎扯进蜿蜒的地下道，话说这地方连他都没怎么来过呢。
“别啰嗦，有东西给你看！”这不，黎黎的女侠性子上来了。
“那你也不用跑吧？我让赵妈准备早饭，等吃过了再——”
“都要来不及了，还吃个毛啊吃！”哦，我错了，这不是女侠性子，是土匪性子。
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溶洞内光线昏暗，只依稀看得出个轮廓，黎黎气喘吁吁地叹了一声：“还好来得及！”
她松开赵肖南的手，向面朝大海的洞口走去，“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有个女孩儿拿着许愿瓶、唱着轻柔的歌，她就站在我脚下的这个位置，她说她的名字叫清圆。”
闻言，赵肖南的眼睛暗了暗，他周身的气压顿时低了几分。
“你知道了什么？是赵妈和你说的？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赵肖南低吼着，转身欲走。
不要她多管闲事么……这估计是他最不客气的一回了，不过黎黎不在乎，她大喊着制止他：“赵肖南！清圆她有话和你说，只对你说！”
赵肖南转身，呆住了。
红色，穿透沉沉雾霭，直射而下，在海面上洒下点点金子，忽而，光线扩大又扩大，以喷薄之力冲破万里阴暗和禁锢，一时间青空彩云，更映衬得海面斑斓无边。最神奇的是，光线汇聚一束，打在了面前的人儿上。
似一声天音，响彻苍穹的鸣唱……
日光太旺太盛，他看不清她的脸，可是，那模糊的，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他全身战栗到发疼。
这，是她吗？
她在微笑？在对他微笑吗？
这就是她要跟他说的吗？用一个笑容，结束着一切？
泪水，顺着黎黎的脸颊淌下，“不要这样，放过你自己吧，也放过逝去的人，她只需要你偶尔的微笑想念。”
朝阳，将一颗悬着的泪水照得金光闪闪，刺得赵肖南睁不开眼，恍惚中，他看见了救赎的洁白翅膀在扑腾。
走上前，他以食指拭泪。
一颗晶莹坠在指尖，他以唇相触，是甜的呢。
“谢谢你。”他这般说着，在日光的相聚和跳跃中，将她拥入怀中……
“我是最后一个，听见她声音的人。”赵肖南开口，嗓音似山涧清流，濯去了污泥，涤去了尘埃。
“什么？”黎黎依旧靠在他怀里。
“那一晚，被抓住之前，清圆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帮她。”
“你——”
赵肖南无声地笑了一下，“要抓她的人，是我的父亲，他要用清圆做人质，要不然他权利、财富、甚至生命，都会在一夜间化为泡影。呵，很好笑吧？将这一切都赌在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而我，当时行动的是自由的，可是，我犹豫了，我没有立即赶过去救她。”
“然后，她没有等到任何人，一个也没有。”
唯独沉默，让这一份凝重和哀伤得以片刻的喘息。
黎黎听得惊心，可还是问：“你父亲想要挟的人，是周子安，对不对？”
赵肖南不再言语，那些远去的人和事，此刻再提，还有几分意义呢？
原来……黎黎明白了，可为什么是这样的事实？
生死相隔。赵肖南他，拆散了他们么？所以，他在懊悔，在痛恨，以折磨自己来清偿罪孽吗？
忽而，一个念头闪过，黎黎不动了。
但他对她产生断不了的思念，当心底最隐秘的种子埋葬在日日夜夜，当念想愈陷愈深，当所有苦处在每年的1月21日喷涌……这不正是爱过的痕迹么？
如果在这悔恨和罪孽之上，再加上一份后知后觉的爱意，会是怎样的滋味？
黎黎不敢想，也不敢问：他恨的是自己，还是这份隐秘的情愫？
牵起手，但愿从此，唯独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