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生离死别一线间(1 / 1)
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内心焦急,索性便出了车厢站在贺元昊旁眺望远方。
二十几匹骏马乌压压得围作一团,时不时传来马匹的长嘶,震惊草原,辛逝大概被他们围在中间,我根本辨不清身形。
看到如此情景,贺元昊也急了,忙解了一匹烈马冲着战场飞驰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乱世,一个权字,一个利字,谁也逃不开,成王败寇也只在一线间。
望着眼前越来越混乱的场景,我伸手拔下发髻中的一根簪子,在车前的两匹烈马臀部各刺了一下,随着两声疼痛的长嘶,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冲了出去,冲着战场,不偏不倚。
我站起身子迎着狂风高声喊道:“周国长公主在此,所有将领听令!”如此反复喊了几次,我的嗓子已经哑了,而那些黑衣蒙面之人也停止了战斗,一个个手握着长剑,讶然得盯着我,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勒马四散开去,被围困在中间的辛逝则仰头怒目而视,提着剑便冲我飞来,那样子恨不得生啖我肉。
林荆也惊骇得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尖叫道:“公主,马匹惊了,我们跳车吧!”
我忙一把拽住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此时辛逝也已经飞身掠上了马车,几剑挑向拴马的缰绳,两匹烈马顿时疯狂得奔向远方,而马车也轰隆一声触地停了下来。
辛逝狠狠得捏着我的胳膊,怒道:“你真是个疯子,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我也侧身瞪着他,沉声道:“疯的恐怕是你!想活得话用剑抵在我的脖子上,现在离胡族境内只有几里之遥,以我为人质速速潜回去。”
辛逝忽然一愣,继而眼神犀利得盯着我,问道:“既然你猜到了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为何还要帮我?”他捏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仿佛要将我捏碎一般。
我低头,苦笑道:“还你的恩情而已。”
他依然紧紧得钳制住我,周身弥漫着骇人的杀气,良久,他松了手,叹道:“你……妇人之仁了……”
我愕然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做好了我弃他而去的准备。
此时,那群黑衣人已经下马,围着毁坏的马车跪倒在地,高声呼道:“属下护驾来迟,万望公主恕罪。”
护驾?他们居然说是护驾!
我转头冷眼打量他们,喝问道:“来将何人?作何藏头露尾!”
那帮黑衣人一愣,纷纷摘下了面上的黑布,一张张年轻的面容风尘仆仆,却因为杀戮而扭曲着。当首的一人仰头看向我的时候,我顿觉得面熟,却一时又记不起来。
旁边的辛逝却嘲讽得冷哼了一声,哂道:“秦副统领,邛城之战后一别数月,原来是攀了高枝,难怪现今如此神气!”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细细打量那人,可不正是邛城之战被我提拔而起的秦易,那时我让他担任辛逝的副将,想来他俩应该是极熟的,且秦易见过我,伏遥派他来追杀辛逝可真是用心良苦,但就是不知他是如何到了伏遥手下任职。
此时秦易正愤怒得盯着辛逝,嘴唇紧紧抿着,手握长剑,伺机而动,旁边的众人也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奈何我紧紧挨着辛逝,大家都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气氛一触即发,林荆紧贴着我大气都不敢喘,贺元昊也慢慢靠拢车厢,手里的龙牙大刀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紧捏着刚刚拔下的簪子,突然手心一阵刺痛,粘稠的血液瞬时渗了出来,我心一横,将那簪子往地上一掷,厉声道:“秦易,你这是做什么?胡烈王子乃当朝太子妃的兄长,胡族的来使,大周国的上宾,你们竟胆敢刀剑相加,以下犯上,反了不成!”
秦易一凛,忙低了头俯地答道:“公主息怒,末将奉卫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公主,未承想胡烈王子百般阻挠,属下怕公主被胡族之人劫持,故心急失了分寸,还好并未伤及王子殿下,望王子殿下恕罪。”他虽然毕恭毕敬说着话,然而手里的长剑一刻都未放松。
我暗暗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心里衡量着救走辛逝的可能性,显然秦易并没有放弃这次的追杀任务。
而旁边的辛逝却非常得不配合,懒懒得一拥我的肩,调笑道:“还真被秦大人猜中了,我正是要将贵国的公主掳劫回去做大妃的,你们有本事便来抢,既然卫伏遥摆明了跟我撕破脸,我也懒得跟你们这些人打官腔,要战便战,不死不休!”
我听完他的话顿时怒了,低咒道:“你是嫌自己死得慢了,还要胡乱编造这样的话来激怒他们。”说完我顺势一拉他搭在我肩头的手掌,将两指扣在喉咙间。
现在我摆明是要救辛逝,秦易他们也定是看出来了,众人一阵默然,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良久,秦易猛得站起身来,抱拳道:“卫将军托属下给公主捎句话,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望公主三思而后行。”
听闻此言我顿时愣了,伏遥竟料到我会救辛逝,且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该怎么办……
十几年来,我与伏遥的立场终于产生了冲突,理智上,我知道要杀辛逝没错,可情感上,我又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众人僵持着,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辛逝就那样从后面紧紧得抱住我,紧得让人窒息,良久,他突然狠狠得推了我一把,惨笑道:“你这臭女人,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女人太聪明太要强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就凭你还想保护我,我不需要!”他边说着便往车厢后飞掠,贺元昊也紧随其后,意图逃开二十几人的围堵。
我被他如此一推便站立不稳,一头栽下车拴,旁边的林荆也跟着我一块摔了下去,秦易反映迅速,快步上前扶了我一把,嘴里却高声吩咐道:“卫将军有令,速去追杀胡族王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着那冷硬的话语,我一阵战栗,眼前不由呈现出伏遥俊秀的面容,此时的他,已经颇具大将风范,不再是那个同我青梅竹马的纨绔少年。
只可惜,这次分歧我也不想退让。
我猛得甩开秦易的手,冷笑连连:“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卫将军到底是哪个?!大周国的卫将军至少有三个,可你要知道,不管是哪个,都是皇族的将领,都是我薛家的属下!所谓的命令,舍我而取他,你们想造反不成!”我故意拔高了声调,将每个词咬得极其清晰,在旁人听来应该是字字惊心了,就连林荆也猛得一阵哆嗦,我与伏遥的感情她是最清楚的,也无怪乎她会如此惊讶。
而那帮黑衣将士也全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追还是不追,辛逝于贺元昊已经飞掠出几十丈,他望向我的眼眸忽明忽暗,神情隐讳复杂,隔着好远,他冲我朗声道:“阿索,璋武殿的栖凤亭内,你受过我十指相扣之礼,便注定是我辛逝的人,早晚我会回来找你的!你记住了,我只希望你能快乐,不高兴的事情就别去做,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顶着……”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遥远得如同天籁的梵音。
我盯着那紫色的身影,突然间觉得好似永别,于是便不管不顾得扯着嗓子嘶哑着吼道:“你回胡族追求你的皇图霸业,我在周国做个惬意的公主,以后,尘归尘,土归土,老死不相往来!我只知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天塌下来我自己会接着,不需要你操心!”说完,我顿觉的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体力不支得斜靠在林荆身上。
秦易也终于回了神,紧握手里的剑扬声道:“兄弟们,追过去!为那些保卫边关而死的将士们报仇!你们都是随卫将军同胡烈王子对决过的,他若死了,那些命丧寒餮骑铁蹄下的同胞们也就瞑目了!”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豪情万丈,众人顿时被鼓舞得热血沸腾,纷纷上马扬鞭追击而去。
秦易望向我的目光有一丝游移不定,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我的兄长便是死在边关,死在辛律同胡烈王子的手里。”快速得说完之后,他便也翻身上马,冲着胡族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十人如黑潮般翻滚而过,马蹄无情得践踏着脚下的绿草,直直冲着辛逝逃离的方向飞驰,瞬间便消失在远方,正如他们来时一般疾速。
这次,我没有出声阻拦,也阻拦不下。
秦易的话如同一柄大锤重重得敲击在我的心头,邛城之战他是压下了多大的忌恨才会于辛逝配合得天衣无缝,乃至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今,恨不得辛逝挫骨扬灰的也是他。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不堪历史的重负,这乱世间,果真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辛逝,你我情谊至此,谁欠谁的早已算不清,那便这样结束吧。今日你死你活,且看造化了。
站在宁静的大草原上,风,若有若无得吹着,层层草波上下翻滚,慢慢湮没在我的脚下。
林荆挽着我的胳膊,轻声问道:“公主,我们怎么办,回宫吗?”
我转身望向西城战场的方向,若有所思,良久,我抬手指向远方,笑着说道:“去那里,那里有我朝思暮想的人,我有好多事情要问他,相信他也有许多话想对我讲。”
是啊,太多的事情需要尽早说开,等到误会越积越深,那便没有机会了。
虽然立场不同,分歧过了,感情还存在着,我只想问他,他是否愿意为了我而妥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