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比翼连理当日愿(1 / 1)
浑身乏力,脚步沉沉得,却依然坚定,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伏遥还没有死……还没有死……
越过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却迟迟没有看到人,我焦急得跑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了……我已经能够看到伏遥上下翻飞的身影,仅凭一柄短弓却支持到了现在,他的衣衫已经破碎,玄色的华服上染满斑驳的血痕,墨缎般的头发已经披散下来,随着他身形的变换在空中飞舞……八柄寒铁重剑齐齐得攻向他,他一个旋身险险得躲了过去,断了弦的弓柄却趁机袭击了一名刺客……
顿时看到那名刺客捂着脸惨叫得退了回去,口里却还叫嚷着:“萧先生,快些出手,这人武功了得,恐怕与你不相上下。”
我这才看到原来还有一人未曾参加战斗,那人身着青色儒衫,手执一柄折扇,就那样定定得站在那里观看,似乎并不打算动手。
那便是他们口口声声叫的萧先生了,我毫不怀疑如若他动了手,伏遥很可能命丧当场。
我提气,猛地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冷冷得喝道:“住手!”
所有的人顿时楞了,手里的剑也停了下来,我趁机过去扶住伏遥,他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浑身颤抖,看到我,却是低头对我暖暖一笑:“傻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浑身散发着腥甜的气息,整个人像是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恶魔,那双漆黑如墨玉般的瞳眸也似被鲜血染透,但是那笑容却如阳光般温暖,轻拂着我的心,我也对她甜甜一笑:“黄泉路上怕你太寂寞。”
伏遥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终究看不清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他的手轻柔得拂着我的泪水,“别哭,有我陪着你,不怕。”
“萧先生,这……”那个叫风乌的男子开口了,却只是迟疑得叫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目光阴晴不定。
我终于止住了眼泪,回头望向那个青衫折扇的萧先生,只一眼却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却原来还是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容姿俊美,峨冠博带,微风吹过宽袍广袖款摆飘动,不似嗜血的刺客,倒仿佛风雅名士。而此时他那亮晶晶的眸子纯澈如孩童般,嘴角却挂着戏谑的笑容,仿佛他看到的不是生死搏斗,而是一场好笑的闹剧。
“一个女人而已,杀了便是!”少年淡淡得说了一句,手中的折扇却已张开,扇锋朝我的颈项扫过来,而他的整个人却还是笑着,戏谑得笑着,仿佛所有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那样的好笑。
我不闪不避,嘴角也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杀了我又如何,今晚便是你们的死期,禁卫军围剿西月山的时候,怕你插翅也难飞!
“当”的一声响,伏遥手中的弓柄已经断成两截,而那把折扇停在我喉咙前半寸,却也终究没有下去。
伏遥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昂起头冷冷得对那少年说道:“我还未死,你休想碰她!”
“好一对亡命鸳鸯!”少年手里的折扇已经合拢,吧嗒吧嗒得敲着手心,低头沉吟了半晌,道:“在下萧容,这位可是卫大将军卫伏宸?刚才我全力一击,你居然用一柄残弓便接下了,可见传闻并不假。”
“在下卫伏遥,官拜将军,卫大将军乃是为兄。”伏遥淡淡得回了一句,便不再言语,却是紧紧得将我搂住,大半个身子挡在我的面前,右手紧握着另一半弓柄做出了防御的姿势。我便知这萧容武功当真了得,刚才伏遥怕也是费了全力才接下了那一击。
伏遥护住我的姿势引起了萧容的注意,他便仔细打量起我来,良久却是笑道:“这位便是安国公主吧,闻名已久,今日得以相见真是荣幸之极。”他口里虽这么说,面上却并无恭敬之态,眼睛只是在我跟伏遥的面容上转来转去。
我也并不答他的话,只是恶狠狠得瞪着他,双手紧紧得抱住伏遥。
良久那个面容受伤的男子却是沉不住气了,迟疑得问:“萧先生,这两人既然身份如此特殊,现在杀了还是捉回去给越大哥处置?”
“玄墨,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这两个人是我制服的,便是我的,与越大哥无关,更与你无关。”他连看都不看那名叫玄墨的男子,口气却是阴寒森冷。
而那名男子似怕极了萧容,只是一低头退了回去,并不出口反驳。
萧容也不再说话,继续一瞬不瞬得盯着我和伏遥,良久,他突然大笑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你居然是三代忠良卫家的人,而你居然是安国公主……哈哈哈哈”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心里顿时一阵恼怒,“你这刺客,私自藏匿于皇家重地,却是意欲何为?”
“安国公主,你先别恼,我倒是要问问你,刚才你在哪里?又怎知你的心上人在这里?”他那闪亮的眼睛直直得盯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内心。
我顿时抿紧嘴唇不发一言,如若让他知道我刚才已经偷听了他们的谈话,那以他的猜忌怎可能在此坐以待毙,怕是杀掉我们便转移去别的地方藏匿了。
萧容见我不答,却也不急,“那我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便是公主的了……却不知你藏到了何处?竟然没有被我们搜到。”
听了这话,伏遥疑惑得看向我,眼里满满得全是担忧。
我心里一阵焦虑,这个萧容也未免太聪明了!既然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更是必死无疑,那即便晚间伏宸带兵上西月山,恐怕也捉不到他们了。
那萧容仿佛看透了我心里的忧虑,叹息道:“如此看来,那便留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他的扇子再度展开,直直向我扫来,伏遥右手握弓急急挡在我的面前,没成想他的扇子在即将触及我颈项之前却转攻伏遥,狠狠得扫在伏遥的肩上,顿时血流如注,伤口深可见骨,伏遥闷哼一声,手里的弓柄便再也握不住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倒了下去。
我慌忙去扶,却连我一起带倒,温热的鲜血喷撒到我的头上,脸上,颈上……灼烧着我的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我嘴里发出。
“灵儿,别哭了……我没事……”伏遥温柔得看着我,声音却已经断断续续,待到眼神落向萧容时已经一片冰冷:“鸿鹤萧家的人果然名不虚传,却没想到灭族这么多年,今天还能看到传人,真是万幸……”伏遥浑身剧烈得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汩汩得流出,眼睛却死死得盯着萧容,“我会记住你的!”
萧容皱眉盯了伏遥半晌,却是蹲了下来,表情少有得严肃:“你最好记得我,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好,黄泉路上我也会等上你一会……”伏遥嘲弄得说完便又吐了一大口鲜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手里却是死死得抓着我不放,我的心像堕入了无底冰窟,躯体仿佛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意识也渐渐模糊,嘴里却反复低喃:“伏遥,你别走,不是说好相偕至老的嘛……我不要你死……”
伏遥伸手抚上我的脸庞,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嘴角的鲜血慢慢淌下,又是多么得惊心动魄,“灵儿,我做到了,至死我也没有放开你……下一世,你还做我的妻……生生……”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便无力得垂了下去,我一惊,伸手去揽,却终究没有抓住,他的手重重得落到了地上,又仿佛砸在了我的心头,望着血泊中的伏遥,我终于支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间,一只修长如玉雕般的手却抚上了我的脸颊,“公主你也记好了,我叫萧容,今儿个是我萧容放了你,那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了,我用到的时候自然会来取!”
我厌恶得甩开他的手,仿佛听笑话一般,冷笑连连:“放了我……你杀了他,便如同杀了我……”说完我猛地抽出腰上的短剑,毫不犹豫得往颈上抹去……
此生分离,此情不渝,生不同衿,死当同穴……
萧容并不拦我,只是淡淡得说道:“他倒也不一定死,能不能活,便要看他的造化了。你们两个人承了天命,生死关系到中原的千万百姓,故而我不杀你们,可他的存在定然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伤他至此,而你……却是无关紧要的……”说到最后,他不屑得看了我一眼,悠然起身,嘲弄得说:“你若还想死,那就自便,如若还想救他,救你的父皇,大可回去将你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得说给他们听……”
剑锋已经扎破了我的皮肤,温热的血珠从我的颈项流下,如死灰般的内心突然又噌得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萧容的话,字字骇人,句句惊心……
什么承了天命?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什么来历?鸿鹤萧家的人……他明知道我知悉了他们的事情,却毫不畏惧……
我茫然间,他已经转身离去,那八个刺客也不发一言得跟着他,倒是那个叫做玄墨的男子心有不甘得回头恶狠狠得瞪了我几眼,我也无心理会,看着萧容的身影慢慢消失,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萧容,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却也休想害我的亲人!”我竭尽全力得喉完了这一句,身体已经虚脱。
“阴谋诡计嘛……明天你便知道了……”萧容的身影已经不见,声音却清晰得传入我的耳中。
待他们全都离去,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伏遥的脸庞,他那俊秀的面容苍白如雪,嘴角还粘着血迹,我轻柔得擦拭着,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得躺着,神情安详如同睡着一般,我担忧得用手指轻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几乎不可察觉,而肩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得流着鲜血……
我慌乱得撕下裙摆给他包扎,一层层白纱全被染红,他的伤口终于止血,身体却已经冰冷,我颤抖得抱着他,紧紧地,生怕一松手他就离去了……
“伏遥……你冷吗?小的时候你总帮我暖手,你的手很大很温暖,紧紧得包着我的手,我便觉得整个人都温暖了……”
“伏遥……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抱我啊……不是在船上的那次啦……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因为那次我是故意的,故意将自己冻得冰冰凉,十三岁的那年冬天,恩……那时候你应该十七岁了,萱儿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在兰芷园打雪仗,堆雪人……还记得吧,子奉哥哥好笨,雪人也堆不好,还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堆的,堆了两个,我将自己的狐裘脱了给其中一个披上了,你便心痛得抱着我……叫我傻丫头……”我的泪水吧嗒吧嗒得滴落下来,落到了他那如玉的额头,记忆却似开了闸门。
“后来两个雪人都化了,变成了一滩水,我好伤心,你却告诉我,它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了,那些水无论流到哪里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总是能够陪着我,安慰我,高兴的时候你陪我笑,伤心的时候你便千方百计得逗我开心……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一年里,我好想你,做梦都能梦到你……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回来便会娶我,从此沧海桑田,永不分离……”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皇位有什么好争的阿,为什么胡族和中原就不能和平共处,天下真的很乱吗?这些突然而来的刺客又是怎么回事……伏遥,我真的好难过,好迷惘……”
“如果你能醒来,我们便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不要做将军了,我也不当公主了,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会学着做饭,学着缝衣……真的,我现在才明白,你是最重要的,只要是你便好了……”
我的心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柔软,我愿抛弃一切,只盼与他携手连理,我喋喋不休得诉说着往事,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不敢去想失去他的痛苦……
时间一点一滴得度过,夕阳慢慢落下,明月挂上了梢头,树影婆娑,清光满地,空气清新洁净,却也带着春日的微凉,山中渐渐起了一层薄雾,打湿了我单薄的衣衫,微风吹来,冻寒切肤,伏遥的身体越发的森冷,我无助得望向山下,算起来,卫伏宸也该来了,如若再耽搁下去,伏遥怕是撑不住了……
“伏遥,我给你唱曲儿好不好?不如剪秋唱的好,你可不准笑话我……”我将他轻轻扶起斜靠在我的怀里,两个人面对那月光,我便低低吟唱起来:“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绿荑带长路,丹椒重紫茎。流吹出郊外,共欢弄春英。
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
……
鲜云媚朱景,芳风散林花。佳人步春苑,绣带飞纷葩。
罗裳迮红袖,玉钗明月珰。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
开春初无欢,秋冬更增凄。共戏炎暑月,还觉两情谐。
春别犹春恋,夏还情更久。罗帐为谁褰,双枕何时有。
……
“
歌声悠悠得在山上回荡,长长的曲词句句含情……
渐渐得我听到了脚步声,整齐而有序得从山下而来,我顿时精神一振,声音便陡然提高:“
秋夜入窗里,罗帐起飘飏。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别在三阳初,望还九秋暮。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
蹑履步荒林,萧索悲人情。一唱泰始乐,沽草衔花生。
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