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三晋君主于第二年便相约朝晋齐威王。威王一时威震七国之首。
公元前335 年,魏惠王用惠施计又朝齐威王,齐威王开始不会他,他便等候在齐国鄄地(今山东省鄄城县),把自己如奴仆一般囚禁在草屋中,净身斋戒,并让国相惠施多次游说齐威王之子田婴,贿赂田婴,终于说服齐威王再次接受魏惠王的臣服朝拜。
公元前334 年,魏惠王再一次身穿丧国之服在徐州朝见到齐威王。
魏惠王的臣服和齐威王的威风终于激怒了楚威王,是年,魏助楚伐齐的徐州之役终于拉开帷幕。
徐州一仗,齐军大败,楚军大胜,魏惠王总算达到报仇的目的,然而失去的太子、庞涓及十万魏军人马却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魏惠王老了,一天,他对国相惠施说:“上世享有国家的人,一定都是贤者。现在我确实不如您,希望能把国家传给您。”
惠施说:“不。大王,惠施不能接受。”
魏惠王坚持道:“如果我不在这里享有国家,而把它传给贤者,人民的贪争思想就能止息。希望先生能听从我的话。”
惠施说:“君王本来是拥有万乘兵车的一国之君,把国家让给别人尚且可以止息人民的贪争思想,现在我是个平民百姓,可以拿有万乘之国却谢绝了,那就更能止息人民的贪争思想了。”
魏惠王在这时想成为尧一样贤德的君主,可头几十年中,魏文侯、魏武侯传给他的祖业已让他丧失许多,传给他的威势已让他丧失殆尽。他当政几十年中,打了五十次仗而失败二十次,尤其桂陵、马陵两大仗把魏国的威风一扫而光,把魏惠王的尊严一扫而尽,以至于最终要身穿丧国之服去朝见另一国国王。
徐州之战,魏惠王明里支持齐威王与楚作战,暗里却与楚军联合,齐威王的军队被打得大败。
当年冬天,魏惠王死在魏王宫。
公元前333 年,齐威王去世,其子田辟强即位为齐宣王。宣王得知田忌、孙膑被邹忌诬陷真相后,立即召田忌、孙膑回齐复位。
逃亡楚国八年的孙膑和田忌终于得到昭雪平反,从而能够从容坦然地回到齐国,回到故乡,回到曾几度使他们辉煌的国土上。
八年在楚国寄人篱下的生活,田忌元帅己两鬓染霜。当接到宣王派人送来的诏令后,他激动得哭了,他哆嗦着双手紧紧握住孙膑的双手说:“先生,终于能够回国了!终于能够死在故乡了!”
第八章第01节
第一节
田忌和孙膑踏上了归国的路途。田忌遵照孙膑的意愿,他们的马车从楚国过宋国境内商丘、定陶而入齐境。田忌知道:孙膑想借此回故乡鄄邑者家冷家庄看看。
车还在宋国境内,孙膑问田忌道:“元帅即将复位,回到齐都临淄又可以手握重兵,挥戈疆场,享受荣华富贵。此时,不知元帅作何感想?”
田忌抑制住自己激动喜悦的心情,苦笑了一下说:“先生取笑于我?你我于宣王没有寸功,被召回国,已是很荣幸的事情,又怎敢奢望把握重兵,而荣华富贵加身呢,能够平安地与家人团聚,老在故土,埋在故土,我就很知足了。”
孙膑说:“我并不是取笑元帅,我实在也如元帅想的一样。桂陵、马陵两战的厮杀决斗早已销声匿迹,敌我双方战死的士卒尸体也早已腐烂化入泥土,齐国却由此而强立于七国之首。威王尚且不信任你我,宣王怎会重用我们呢?”
田忌说:“先生足智多谋,非同于我。先生回到都城,定能得到宣王重用。”
孙膑沉默良久,突然感慨万千地说:“人来到这个世界,本想通过自己的奋斗和努力,证实自己的价值;通过自己的言行,揭示自己的面貌。然而,这个价值一旦被证实却总不是自己最初希望的那样,这个面貌一旦被揭示就更不像自己了。”
田忌略一思忖,没想明白,于是说:“先生可否详细解说?”孙膑说:“早先,我拜鬼谷先生为师学艺,刻苦攻读,研究兵法,是为了有朝一日求取功名,有所作为。下山奔魏,游说惠王,只想证实自己的才学智慧,可恰恰落在了庞涓的陷阱之中,由此而终身抱憾、万世不平!这个被证实的价值难道就是我的价值吗?这个被揭示的面貌难道就是我的真实面貌吗?这个因此而终身残废、永远也站不起来的三尺男人难道就是我孙膑吗?——不!这决不是我最初努力的方向,决不是我希望得到的下场!”孙膑痛苦地沉吟了片刻,接着说:“再说庞涓。我们同学兵法,又盟誓为友,那时可谓情深意长、志同道合。可一旦我们同事一主,他便恐怕自己失宠,因而视我为敌,加害于我,最初的结果他是赢了,他更得惠王宠信,而使我蒙受奇耻大辱,身体残废。但是,桂陵、马陵两大仗庞贼虽然使出浑身解数欲灭我军,可我们齐心合力最终叫他身败名裂、丧权辱国,身死乱箭之下,亡命于马陵道上。
这恐怕也决不是他最初希望证实的自己的价值,恐怕也决不是他企图要揭示的自己的真实面貌。所以,我说:最终奋斗和拼博得来的结果总不是最初设计的和希望的那么美好和圆满。这恐怕就是天意吧?“
田忌听着,不时地点头赞同。他由此而想到自己。他自小成长在王宫贵族家中,自懂事以来就学习领兵打仗,不到二十岁就带兵迎击外国侵犯之敌。
他忠心报国,驰骋疆场几十载从没想做什么国王,只想平安地从战场上回到家里,安享晚年,最终有个全尸埋进土里。可邹忌生怕失宠而陷害他和孙膑,逼迫他们不得不逃楚长达八年。这难道是他最初希望的奋斗结果吗?不!不是。
田忌把辛酸咽回心里,颇满足地说:“总算能够回到齐国,回到故土了,你我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欣慰和感动的呢?”
孙膑笑说:“只怕元帅的这份欣慰和感动来去匆匆,维持不了多久呵!”
田忌一怔:“什么?你还不知足?”
孙膑沉了一下,突然说:“元帅一定听说过:蛟龙虽然神灵,但不能够在大白天远离他的同伴而飞上天空;旋风虽然迅猛,但做不到在阴雨天卷起沙尘。曾子(即曾参,春秋人,孔子弟子)走到叫‘胜母’的地方宁愿绕出去几十里而不入内,孔子宁愿忍受干渴而不喝叫‘盗泉’的水,这是为什么?”
田忌笑着说:“先生又在考我了。好,我来回答你:那是因为他们讨厌‘胜母’、‘盗泉’这些难听的名字。”
车轮被一道很小的沟坎掀了一下,两个远离家乡的老人挤在了一起。田忌一心想早日回到京都,早日看见宣王迎接他们归国的彩旗和喜宴,早日回到久违的亲人身边,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称之为“先生”的孙膑的心理变化。
在他眼中,能够在外逃八年之后被新国君派使臣接回故国官复原职就已经谢苍天谢厚土谢祖宗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呜?
马车继续驰向齐国边境,田忌隐约能够听到前后好几辆马车辚辚的声响。他期待着车进齐国。他努力使自己衰老而疲惫的心脏激动起来,以迎合他为自己、为他和孙膑营造的回归故土的喜悦而神圣的气氛。
孙膑却魔鬼附身一般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听他说:“万物保持它的根本就能生存,做事情把握住它的规律就能成功。真理在什么地方,天下人就归顺它;道德在谁身上,天下人就崇敬他;仁爱在谁那里,天下人就拥戴他;正义在谁手中,天下人就敬畏他。”
田忌有些不耐烦,打断孙膑的话说:“先生今天莫不是要给我上‘君道’这一课?——我呀,这一辈子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君、什么王,我能够平安回到家,新君每年给我点俸禄,够用够花就行。”
孙膑看不清田忌的脸,但能够感觉到他这位战友的志踌意满,他拿不准要不要向他告白自己的心志,要不要把自己的决策告诉这位同过甘共过苦的至交?
孙膑似毫不介意田忌的厌烦,继续说:“房子破漏了,人们就要离开它;河水太浅太苦,鱼儿就会逃走。这是为什么?”
田忌几乎有些恼怒了,他反问孙膑:“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也不懂吗?——那是因为他们不走就会房倒屋塌,就会河干水枯,就会死!”
孙膑笑道:“元帅息怒,且听军师再说几句。曾子说:苍鹰大雕以为山峰低矮,就在山顶添窠筑巢;鳄鱼大鳖认为河水浅露,就在河中打洞穿穴。
可最终却逃不脱被擒获的厄运。这是因为什么?——诱饵!君子也有诱饵,那就是功名利禄;如果君子不被功名利禄所诱惑,就不会危害自身。“
“说完了吧?”田忌冷冷地问。
孙膑连说:“完了,完了!”
车厢外,悬挂在车夫头顶上的马灯忽左忽右、忽明忽灭,马灯微弱的光亮透进车厢照在两位久经沙场、饱经沧桑而至诚至信的男人脸上。然而孙膑在田忌脸上看到的是如火一样的希望和憧憬,田忌在孙膑脸上看到的却是如霜一般的冷漠和淡泊。
田忌恶狠狠地瞪视孙膑问:“你究竟想说什么?你难道把宣王召你我回国官复原职当成诱饵了?你呀,难道忘记了逃亡在外、有国难回的苦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