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楼家(1 / 1)
是妈妈,给了她一个“苏”姓。
妈妈,是每个人都不能回避的一个女人。无论她是个怎样的女人,无论她在你的生命中走过了多少年。从孩子般的仰视起,一直到某一天发觉自己已经高出了母亲许多许多。
她一直在看着妈妈,默默地站在那个角落看着她来看着她走。
记忆中的妈妈是个忙碌的女人,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与体力。记忆中的妈妈是个美丽的女人,走到哪儿都像是站在镁光灯下。
插着大羽毛的彩色帽子,一串珍珠项链,永远没完没了的各式紧身连衣裙。
可是妈妈,并不姓“苏”。
楼家
我姓苏。虽然我知道这个姓对我来说不具备任何地意义。那只是一个女人在无可奈何时的一种慰籍排遣,字典翻动的那页停住,我的代称也出现了。
我的姓氏,是我母亲必须面对的一段闭封往事,我的出现,让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曾经渡过的那段岁月。我曾一直认为,我的存在只不过是她与她那个时代的人斗争的一个工具。也许没有我,她可以过的更好。
她带我去楼家的那年,我们离开生活了八年的城市。
我试着理解她选择这条路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们没有地方可去。或许……是她累了。
我想,我是爱着她的。她不是个和蔼的母亲,但她养育我、照顾我。虽然她让才八岁的我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人、那些事。
旗弦第一次站在楼家的金色高门前是在十四年前。
那是个五月艳阳天。旗弦永远记得那天的阳光,和煦温暖。照在她的身上都是甜的。
记忆中的母亲是光彩照人的。可是今天,母亲却穿着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衣服,淡淡地蓝色。她既没带任何地首饰也没上一点胭脂。
母亲在替她整衣服的领子,这在平时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您是不要我了吗?”
“旗弦。”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妈妈,我想回家。”
“旗弦。你有一张楼家人的脸,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我们回家吧,妈妈!”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现在站好,看到那个穿紫衣服的女人了吗?记住!呆会儿不管她对你说出再恶毒的话,你都不许哭!”
“妈妈!”
“也不准再喊妈妈!腰挺直,站好!”
那是旗弦第一次面对如此冷酷的母亲。她再也没有想到,从那天她们站在楼家大门外的时刻起,那片她记忆中母亲的笑声永远都没有再响起过。
一个紫衣女人从充满阳光的花园深处冲她们走来。高挑纤细的身形后,还另跟着几个西装打扮的男人。
女子站定在她们俩面前,两道审判的犀利目光直射在旗弦身上。许久,才把目光移开。
“我先生不在家。”
她的声音是非常好听的那种。旗弦抬起小小的头颅来,那女子也同时低下头来看她,漂亮高雅的脸孔在多年的保护下,呈现中一种慑人的光芒。她朱红色的嘴唇微微地翘起,背光的阴影脸孔竟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她叫旗弦,是你先生给取的名字。”
紫衣女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眼直直地盯着她。
“我是冷羽蕙。好久不见。”
冷羽蕙拉着旗弦,手推着她的背将她往紫衣女子的面前一送。
“叫夫人,旗弦。”
她叫了,可是很明显紫衣女子根本没在听。她嘴角紧紧地抿着一声没吭,瞳孔虽然放在旗弦的脸上,可中间却是一片灰白。
“那么——姓什么?”
她朱红的嘴角不笑自翘,眼睛冲着旗弦,亮晶晶的。精致的紫红色旗袍绣满银色的鸢尾花丝,灼灼地光辉在空气中回荡。
“告诉夫人,你姓什么呀?”
旗弦的小手被握紧了。冷羽蕙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几乎要把她勒出几道血痕来。
“妈妈……”
“旗弦。你自己说,你姓什么。”
“姓……楼……”
“楼?”
“是……”
“笑话。你妈妈可不姓楼啊。告诉夫人你究竟姓什么。小孩子都已经学会撒谎了?”
“我没有……”
“没有?你妈妈告诉你,你姓楼的吗?恐怕,你妈妈也搞不清楚吧!”
“温——!”
“怎么?我说对了你就恼羞成怒了?你的小孩自己不会说话也要你来帮忙?这里是楼家,你们要搞清楚!”
“我们都知道——她是楼家的血脉。”
“她是吗?”
紫衣女子突然笑了,外衣上的一圈羊毛翻领在风中轻微地摇摆。她瞪着旗弦的脸,几乎是咬着牙才吐出几个字:“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就像一头长着角的女妖。笑的阴森森,又苍白无力。乌黑的大波浪头发丰满的披散了一肩,根根都是在动。
“楼家,什么时候成为□□的收养所了?你们出去!”
那几个字怔在旗弦的心里。
“八年了,你还有脸再来。还有她——随便找个脸皮相像的就想赖在楼家的头上!她姓楼?简直是在说梦话!叫你的野孩子自己说,她是在哪个野胡同养大的!说!”
旗弦拉着母亲的衣摆,直想往后推。可却被母亲紧紧地握住手腕,她顺着冷羽蕙洁白地手臂一直看进她的脸孔。这是在干什么?她们的脸色都好可怕。
“我今天一定要见他。这是他的女儿!”
“自己的野孩子你自己去养!拉出去!□□养的孩子!”
“妈妈!” 旗弦终于叫出了声。眼前上来几个黑色的高大男人,直直把她逼到金色高门的栏杆旁。
“鬼叫什么?!”
她被重重的推了一把,小手也脱离了母亲的衣摆。“妈妈!”
“闭嘴!我一听到你们俩的声音就想吐!”
“温明雅!”
一个结实地巴掌重重地挥了过来。两个乌黑发亮的头颅在空中交错着,漂亮的发丝被掀飞了起来。
“妈妈……”
旗弦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眼睛睁的很大很大。
透过发丝层层的眼帘。慢慢地,从冷羽蕙的嘴角滑下一抹鲜艳地血痕。
“你们,滚出我的家。她永远也不配姓楼!”
那个紫色的高挑背影永远留在了苏旗弦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