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传说中的高手（1 / 1）
黄乔最近很惆怅。
在领到这个月的补助之后，黄乔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整理过开支了，于是坐下来细细算了算。然后，他惆怅了。
而在看到何斌的收支统计结果之后，黄乔深刻领悟到，所谓“境界”就是“没有最惆怅，只有更惆怅”。
何斌，之前咱在介绍圣教的时候已经顺带提过了，这家伙攒钱的本事非同小可。
来这儿留学之后，他依旧严格地控制着自己的花销。饭菜只吃食堂免费提供的；纪念品只拿外方无偿赠送的；活动只参加学校集体组织的；头发长了宁可甩着也绝不去理发店；如果能保证自己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他就决计不吃宵夜；除了每周六被学校拉去公共澡堂洗免费澡之外，平时只在水房自己拿凉水冲……所以说，要让何斌花点钱实在是不易啊！
那何斌真就不花钱么？！
非也，非也！
事实上，还是有一家老大牛的单位成功从何斌手里赚到了钱！
那就是——电话局！
何斌是个孝子，每两周固定要往家里打一次电话向父母报平安。时间也不长，花六个美刀打五分钟，并且每次都掐着表在4分59秒的时候挂机。
所以，何斌的收支记录很漂亮。钱包的体型一看就是从唐朝穿来的。
而黄乔呢？
身为“黄三条”的创始人，这厮自打谈上恋爱之后，居然把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远大理想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光看上一章他跟贾宁两个人花钱的架势，大家就能想象他在整理收支记录时的脸色了。
要说黄乔攒钱的本事虽然比不上何斌，但也不容小觑。可是这一次，他那本帐簿上“本月合计”一栏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赤字。要不是前几个月一直都有富余，黄乔几乎就要沦落到借钱度日的伤心地步了！他惊恐万分地发现，自己的钱包看上去似乎是从宋朝穿来的。
惆怅具有黄乔特色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否则，他早就泪流满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摸着下巴，眼珠子乱转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厮应该是在算计用什么方法能把花出去的钱再捞回来。黄乔这个人，比“节流”他只有仰望何斌的份，但要是比“开源”的话，他的实力就比“超级悟天克斯”还要恐怖了！可遗憾的是，经过对现实环境的周密分析、计算之后，黄乔沮丧地得出结论：这地方似乎完全没有留学生打工赚钱的可能性。
这可如何是好？
一整天，黄乔都闷闷不乐的坐在书桌跟前冥思苦想。手里的书，原本质量就不怎么样，这下子更是让他揉得面目全非。
“咦？！你怎么还没收拾东西？”何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贾宁好像已经在外头等你了！”
被何斌这么一叫，黄乔终于回过神来：“嗯？你刚说什么？”
何斌看黄乔那样子，就知道他刚才一定又神游了。于是，好心提醒他：“今天周六，洗澡日！……我说你琢磨什么呢？！这么魂不守舍的……”
“嗯……这个月财政赤字，我的心正在淌血……”
何斌幸灾乐祸地嘿嘿一乐，道：“哟，这么快就心肝淌血啦？！怎么样？自己掏钱买的冰淇淋是不是更好吃？”
黄乔幽怨地瞪着何斌，啐道：“你说你小子现在怎么学得跟凌疯子似的那么喜欢落井下石呢！嗯？”
何斌一边拾掇自己的换洗衣服，一边咋舌道：“啧啧，前不久，我好像还听什么人扯着嗓子吼‘老子幸福死了’。怎么一扭头，这话就不对味儿了呢？”
“老子啥情况你还不知道？！”黄乔慢慢悠悠地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可是要攒钱赎身的！目前这情况，有点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
何斌听他这么说，当即沉下脸，道：“那你老老实实跟贾宁讲清楚不就完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能说我还不说吗？！面子又他妈不能拿来当饭吃！”
“那你啥意思？！”
“跟贾宁又没啥关系，告诉她也就是多一个操心的人！再说了，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有什么想法我还不能确定……”
“恋爱，是要付出代价的！”何斌叹了口气，拍了拍黄乔肩膀道：“赶紧走吧！车子已经来了。”
“你小子别把我的事儿到处散去啊！”黄乔有点不放心，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尤其别跟贾宁说！”
“切，我还不稀得说呢！”何斌斜睨了黄乔一眼，摔门先走了。
黄乔在去“国际澡堂”——因为只有这一个澡堂对外国人开放，所以，咱就姑且先这么叫着吧！——的一路上，脑子里还在不停地琢磨着自己的“荷包增肥计划”。
贾宁明显感觉出黄乔今天有点儿不对劲。跟他说了好几次话，黄乔都支支吾吾地应付了事，明显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到了澡堂门口，领了澡票，黄乔甚至连招呼都没跟自己打，就一个人先进去了。对于黄乔的异样，贾宁并没有急着追上去问，而是先扭头看了看何斌。
何斌很清楚贾宁不像一般女生那样，没事儿就喜欢打砂锅，她肯定不会追着问黄乔今天心不在焉到底是为了什么。依着贾宁的脾气，她一定会先观察自己的反应，然后再判断有没有亲自过问的必要。所以，何斌低头看着手上的报纸，不紧不慢地走在黄乔身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黄乔的所谓“异样”，只是“吃撑了”或是“起床气”之类完全不需要他操心的“暂时性抽风症状”。
果然，贾宁见何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便安下心来，没有再多说什么。跟其他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径直往女浴室方向去了。何斌见贾宁走远，暗暗松了一口气，收起报纸快步追上前面的黄乔。
黄乔有点轻度近视，却又不肯戴眼镜，平日里看东西总是半清不楚的。现如今，往这热气腾腾的澡堂里一站，更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人肉，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看上去很后现代。
随便找了一处没人的花洒，黄乔拧开水，闭着眼睛正冲头发，背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唉，这头发越来越长，好容易弄点儿香皂全耗在老子这颗脑袋上了！”
原来是张军。
黄乔一边往自己头发上抹香皂，一边寻思着老猴这话说得确实挺在理。通常，男生洗头应该很省钱才对。理一个板寸，洗的时候就手抹点儿肥皂，哗哗一冲，又干净又方便。可是现在呢？头发没地方理，长得跟娘们儿似的。平时总挡眼睛也就算了，洗的时候还费钱费事儿。真是遭罪！
正想着呢，忽听得章晓峰在一旁接茬道：“你说这澡堂的美发厅也够可以的，理一次头就好几个美刀，打量我们都是山姆大叔的后代怎么着……咱阶级兄弟这回不够意思，应该让咱免费理发才对！”
“得了吧！”丁羽心擤了擤鼻子里的水，冷笑道：“免费？！这儿的理发师都为谁理过发你知道吗？！还真好意思往上凑！要省钱，去农贸市场马路边找那穿白围兜的给你理去，俩鸡蛋就能理一次！”
“我呸！”章晓峰笑骂道：“真要俩鸡蛋就能理一次，老子我早去了！买东西还好说，理发这种事儿，你一开口人就知道你是留学生，不问你收外汇券就谢天谢地了！”
“唉，所以说，咱这头发还是只能这么留着啊！”张军感叹了一句，随即又嘀咕道：“靠！再这么弄下去，我要考虑拿洗衣服的肥皂洗头了！”
这边厢，三个人几句无心的抱怨，听在黄乔耳朵里，却不啻惊雷一闪。
黄乔站在花洒低下，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章晓峰刚刚那一句“真要俩鸡蛋就能理一次，老子我早去了”。
说起来，洗澡这个题材，曾被无数文坛巨匠雕琢过，可见是个“小中见大”的典型。只可惜，若没有一点阅历，想要“见大”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如黄乔，他这种境界的家伙所能见到的撑死就只有“老天还是公平的，脱光了谁都一样”这么大。所以，黄乔万万没有想到，这澡堂里竟然还隐藏着自己苦心寻觅的巨大“商机”。被从天而降的灵感砸中的黄乔高兴坏了，心中渐渐浮现起一个“大胆”的计划！
洗完澡，黄乔一扫郁闷之情，兴高采烈地跟在众人身后去国际超市采购日化用品。临了，还非常大方地给贾宁买了一盒扶桑进口的抹茶雪糕，把周围的女生给羡慕坏了。付账的时候，黄乔那架势就跟自己是比尔•盖茨似的，脸上哪还看得出半点惆怅之情。
“我说，你破罐破摔、自暴自弃了？”回去的路上，何斌悄悄问黄乔。
黄乔神秘兮兮地冲着何斌摇了摇手指，笑道：“非也，非也！文武，告诉你，老子要发财了！你就请好儿吧！”
何斌那会儿真以为黄乔是压力太大神经了，压根儿就没把黄乔的话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转天他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一则布告已经堂而皇之地贴在了自己和黄乔的房门上。
标题：“友情剃头”
广告词：“祖传手艺，包君满意。价格面议，大家欢喜。”
旁边，还惟妙惟肖地画了两个正在剃头的Q版小人。
“你搞什么呢？！”何斌推门进屋，劈头盖脸就冲黄乔嚷嚷起来。
“广告上不是已经写明白了么？！”
“你抽什么风啊！就你，还想给人剃头？！”
“怎么不行？！广告上写得清清楚楚，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
“你当天上飞的都是牛啊？！”何斌指着黄乔鼻子尖道：“告诉你，剃头可是动刀动剪的事儿，那得凭真功夫，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外行就能干的！”
“哎哟！我说文武，你就给我踏踏实实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连活广告都已经放出去了，一会儿就会顾客盈门，你呀，就在旁边看着我大展身手吧！”
“啥？！活广告？”
“对啊，刚才你去图书馆那会儿，我都已经帮张军剪过头发了。我没跟他收钱，就嘱咐他一定要去人多的地方好好帮我做做宣传。”
“你！你……”何斌环顾了一下四周，既没有理发剪，也没有电推子，更别提什么电吹风之类的工具了：“你拿什么给他剪的头？”
“这个。”黄乔举起手里的普通厨用剪刀，凑到何斌跟前晃了晃。
“就……就用这个？！”
“对啊！还有这个。……和这个。”黄乔说着，顺手用剪子敲了敲放在身后桌子上的铁锅和汤碗。
“黄乔！！”何斌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子真他妈想钱想疯了！”
何斌话音刚落，黄乔还没来得及辩解，就传来一阵咣咣的砸门声。
黄乔兴冲冲跑去开门一看，居然是丁羽心和章晓峰。
没等黄乔开口招呼，丁羽心就喊上了：“烧饼，老猴儿那头是你给剪的？”
黄乔一听立刻满脸堆笑道：“哟，莫非二位爷也想剃头不成？”
说完，还不忘回头冲着愣在屋内的何斌飞了个媚眼。
章晓峰一把揪住黄乔胳膊，问：“你多少钱剪一次？老猴说价格不定，要跟你面议。”
“这个嘛……大家都是学生，所以，我这价钱也好说。有钱多给，没钱少给。现金我收，其他有价物品我也收。我开价，你还价，大家商量着来。”
黄乔话还没说完，丁羽心已经闪身挤进屋里，坐在了镜子跟前：“行，你开价吧！爷我这头再不剪就真成娘们儿了。我没啥要求，就剪成老猴那样就行！”
黄乔想了想，开口道：“行啊，你昨儿不买辣椒酱了么？！分半盒给我当剃头的钱好了。”
丁羽心也爽快，二话不说，点了点头，催促道：“成交！赶紧开剪吧那就！”
黄乔不多废话，先把丁羽心的头发喷湿，接着，抱起桌上的铁锅扣到他头上，调好位置之后，叮嘱道：“自己拿手按紧了，可千万别松开啊，回头剪歪了别怨我！”
丁羽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真相信黄乔。一脸严肃地老老实实拿手捧着锅，也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黄乔。黄乔呢，还真拿自己当个腕儿。穿着贾宁平时做菜、做家务时穿的围裙，架势十足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露在锅沿外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剪了下去。
何斌在一旁看了好笑。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剃头的。他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章晓峰，问：“我说，老猴那头，能看吗？”
“凑合吧！后头看着挺齐整的，至于前头那刘海么……”说到这儿，章晓峰小腰一叉，小头一甩，哼道：“往时髦了说，郭富城刚出道那会儿也就这意思嘛！”
“靠，你们也不看看烧饼用的那都是些什么家伙，还真敢让他剪！”
“那不是没辙嘛！有的剪总比没的剪强，挡着眼睛多难受！我们又不能跟女生似的天天拿夹子别着头发到处跑……”
何斌跟章晓峰正说着，丁羽心后面的头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黄乔把锅拿下来，用梳子把碎头发梳干净。转身又抱起桌上的大汤碗扣到丁羽心头上，照例叮嘱他抱着汤碗扶稳。然后，沿着汤碗的口沿，齐刷刷一圈直剪到丁羽心的耳根。剪刘海的速度明显快得多，黄乔剪完之后，拿走汤碗，小心地梳理着丁羽心的刘海。
何斌忍不住插嘴道：“什么郭富城，你这不给人剪成西瓜太郎了么？！”
黄乔正色道：“安静！老子我还没完工呢！”
语毕，黄乔用梳子给丁羽心挑了个中分，接着“呸呸”两声往自己手心吐了两口唾沫，顺着新分的头线，使劲那么往下一捋……热乎乎的“丁富城”终于新鲜出炉了。
虽然，没有层次、没有棱角，但好歹还算有模有样能入眼。
丁羽心侧头看了看，笑道：“行！烧饼，你等着，我给你拿辣椒酱去！”
紧随其后，章晓峰用两个鸡蛋的“价格”也理了一个。
何斌眼瞅着“丁富城”和“章富城”先后离去，心中滋味万千，竟无语凝噎。
黄乔收拾好东西，一边拿来笤帚扫头发，一边笑：“怎么样，我这手艺还过得去吧？！”
良久，何斌终于从失语状态中回归：“你……啥时候学会的这手？”
“唉，说来话长啊……郭富城刚出道那会儿，多风靡啊！我也想剪一个那样的头显摆一下，可惜太贵剪不起……我妈没下海之前，家里真没啥钱……结果我妈就用这法子帮我剪了一个。不能说多好看，但乍一瞅还是挺唬人的不是？！可惜这发型有个毛病，刘海一长了就跟门帘子似的东漂西荡，总得修。不过，话说回来，这样我才能长期有活儿干、有钱赚！对吧？！”
何斌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祖传’手艺？！”
“对啊！虽然只传了两代……”黄乔突然压低声音，凑到何斌耳边道：“你说，我这个要是申请专利，人家能受理不？”
何斌终于再也忍不住，咬牙怒骂道：“专利你个头！我看你丫真是想钱想疯了！”
黄乔摇头叹息道：“唉……太后，你现在咋这么不经逗了呢？！”
眼见何斌又要发飚，黄乔抓起汤锅，猛地往他头上一扣，然后哈哈大笑着离开。
临走还不忘贼忒兮兮地笑着补充道：“啥时候太后想剪头就言声儿，免费啊！免费！”
很快，黄乔就在留学生中间打开了知名度。而今，只要一提起那个会剃头的留学生，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学校一组织什么活动，远远望去，一车、一车的全是“郭富城”。记忆中最美好的是，有一回正赶上国庆，朝廷机构跟留学生搞了个联欢，那场面那叫一个壮观！三十多个“郭富城”齐刷刷站在台上大合唱，唱完了低头一鞠躬，三十多扇黑色“小门帘”迎风飘荡，把底下的观众乐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这样，凭借着这手“祖传”的本事，黄乔终于让自己的收支记录又渐渐漂亮了起来。看着结余越来越多，钱包越来越鼓，黄乔美滋滋地抚摸着装钱的信封，忍不住感慨：“啥叫高手？！能把你养得膘肥体壮，那就是高手！爷我就是高手高手之高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