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传说中的恩怨（1 / 1）
一块钱的原味炒瓜子。
一本语言能力水平考试辅导。
一本厚7厘米重1.7公斤的字典。
一个哼着小曲脚步轻快明显能量过剩的女生。
不用猜了。通常这种描述只有凌枫这种疯癫型村姑才衬得起。
此时此刻，她的目的地正是传说中的自习室。
但，还没等凌枫使出家传佛山无影脚踢开后门，就被人一把拉回到楼梯口。
“嘘——”
凌枫伸手抓紧险些落地的瓜子，扭头怒瞪罪魁祸首：“这儿又不是厕所，嘘什么嘘？！”
然后，她看清了身后的人。
然后，她蔫掉。
没办法，K系的规矩——天大地大，前辈最大。呃……至少，在K系势力范围内，是这样没错。
“那个……请问，师兄您是想要吃瓜子吗？”凌枫垂下头，颤抖着举起那包瓜子。
何斌瞥了凌枫一眼，转身走到窗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现在不方便进去。”
“为什……”
凌枫的问题还没出口，自习室里突然炸响的一声怒吼就为她提供了答案。
“你他妈还知不知道‘贱’字怎么写啊？！敢情我说了这么多，你都当放屁是不是！”
凌枫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皱眉：“我家烧饼哥这又是在干啥？！”
“在吵架。”
“话说，我当然听得出里面的人是在吵架。”凌枫抱紧手上的东西，一屁股坐到楼梯台阶上，笑道：“您老人家这回答简直正确得令人发指！”
“嗯。”
何斌只说了一个字，不，确切的说，他只是通过鼻腔送出了一个单音节。凌枫却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所以，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借着依稀的月光打量何斌。而何斌居然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窗边，就这么任凭凌枫看他。
‘这反应……有问题啊！’凌枫寻思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开口：“敢问师兄您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不太久。”何斌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也就半个多钟头而已。”
‘半个多钟头？！看来接收的信息量很庞大啊！莫非烧饼吵架是为了他？！’
想到这儿，凌枫站起身，三两步蹿到自习室后门口，运劲、提腿——砰啊痛哗啦靠！
[于是，上帝决定出来翻译一下。]
砰——后门被踢开。
啊——正要开门出来的某人被撞。
痛——反作用力下弹回来的门打到了某女侠的胳膊。
哗啦——不幸的瓜子终于撒了一地。
靠——嗜吃如命的某人忍不住发飚。
[以上，翻译完毕！]
“滚！走出这扇门，以后就别再跟我提‘兄弟’这两个字。你丫爱卖血卖血，爱卖肾卖肾……最好把你身上那些鸡零狗碎的全他妈卖了！到时候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看谁搭理你！”
随着黄乔一连串的怒骂，一个瘦削的白色身影从凌枫身边一掠而过，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烧饼，刚刚那不是……”凌枫怔怔地看着面色青紫的黄乔。
“别提那个混蛋的名字！！”黄乔打断凌枫的话，像是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表情焦躁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
“出去跑两圈么？”何斌站在门边，淡淡地开口。
黄乔乍见何斌，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顿时涨红了脸，猛地飞起一脚踹倒半排桌椅，然后，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走吧。”何斌扭头招呼还楞在自习室角落里的凌枫。
“去哪？”
“操场。”
X院的操场，黑，很黑，非常黑。操场边，就连一盏普通的路灯都没有。
但，就是这么一个黑黢黢的破烂操场，却居然深受广大学生的欢迎。
借着学校围墙外临近的两栋居民楼的灯光，勉强可以看得见操场上攒动的人影，而且人数似乎还不少。
[咳咳……看到这里，凡是想歪的人统统去面壁！！因为——]
这些，就是X院闻名但见面不能的“减肥军团”。
X院不但有惨无人道的“晨跑”制度，而且还有天理地理都难容的“下午跑”制度，以至于正常一点的学生一听见“跑圈”两个字胃部就会反酸。但，这完全不妨碍“减肥军团”对跑圈的热爱。所谓“月黑风高夜，跑圈减肥时”，每天晚上，减肥军团都会准时出现在操场上，风雨无阻。他们把自己的身材溶入夜色中，坚定的脚步伴随着身边同志的粗喘，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中尽情挥洒着卡路里。
而今天，显然有些反常。
当何斌与凌枫提着刚买的矿泉水到达操场的时候，正碰上三三两两撤退的减肥大军。
“哎哟，快走，快走，吓死人了……”
“可不是嘛！你们说，那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哎哎，你们说，明天会不会又多一个跳楼的？”
“跳楼啊……吓死人呃……”
“嗨，要跳也不会在咱院跳，咱院这楼才多高！”
“啧，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知道又是为了啥……”
“还能有啥？！不是考试不及格就是失恋呗！”
“切，这有什么可发疯的。我还想失恋一次呢！”
“唉，我说你呀……”
凌枫原本还想要多窃取一点八卦资料的，可还没等她把雷达方向校准，就听操场上有人野兽一样“嗷……嗷……嗷……”叫个不停。定睛一看，原来是黄乔一边飞奔一边扯着嗓子在干嚎。再扭头看何斌，人老先生没事儿人似的，已经舒舒服服坐在场边的水泥台阶上了。
凌枫瘪了瘪嘴，乖乖走过去，挨到何斌身边坐下。
“……我认识程涛。”
没想到何斌会突然主动打破沉默，凌枫愣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可她突然又想起，这地方黑漆抹乌的，何斌大概看不见她的动作，于是又“嗯”了一声。
“……他跟我都是网球队的。可大一刚结束就被劝退了。”
“为啥？”
“旷课。下半学期那厮一共上了不到十节课，所有科目全部不及格。”何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跟他不一个系，所以……呵呵，具体的情况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哦。”凌枫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应该认识程涛的吧。”
“嗯。我们一个高中的。烧饼跟涛哥从高中起关系就不错。”想了想，凌枫又补充道：“当初放榜的时候，他跟烧饼同时被G系录取，在我们学校挺轰动的。那一年，X院G系在全省才招两个学生。所以我……”
“听说程涛被劝退很吃惊吧。”
“……嗯。”
“我说，渺小的后辈村姑凌师妹……”
“做啥？！”面对何斌难得的贫嘴，凌枫立即进入一级警戒状态。
“你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么？”
“这种事情，见仁见智。……话说，这跟咱们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大哥，你的思维未免太跳跃了吧……下下侬，杠亥无弗要格能样子好伐？！”
“呵……吴侬软语你学不来，还是回归你那奔放的原始语言体系比较好，省得让人笑你装13！”
“装13？！”凌枫冲着何斌咬牙挥拳，道：“阿固，侬想嗛丧沃是伐？！
“行了，别闹了。”何斌推开凌枫的拳头，认真道：“说正经的……”
“何斌！！”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场边的黄乔语气不善地打断何斌。
“哦，回来啦！”何斌从善如流地止住话头，拿起一瓶水递给黄乔，笑问：“爽了？！”
黄乔一口气喝掉半瓶水，瞪着何斌啐道：“还没，怎么着？你过来让老子爽一下？！”说完，气鼓鼓地走到一旁，背对着何斌跟凌枫坐下。
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问：“你都听见了吧？！”
“不知道算不算‘都’。不过，主要内容应该是没什么遗漏。”何斌伸了个懒腰，倚到身后的台阶上，看着灰糊糊一团的夜空，道：“……我不是程涛。”
“所以？”
“放心。”
“哼！……那厮曾经也跟我说过‘不会有事，放心’，结果呢？！”
“我跟庄娅婷之间不存在任何可能性。”
“哈！”黄乔冷笑一声，道：“你什么都不做，她照样有本事惹你一身骚。之前庄淳婕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凌枫在一旁胆战心惊地来回看着两个人，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心里面已经隐约明白，程涛的退学大约和庄娅婷脱不了干系。
良久，何斌终于打破沉默。
“我当然知道。而且……”
“啥？”
“记不记得你被G系抓去代课那天？”
“怎么？”
“你不是托我去帮你拿东西么？！那天，我在你们老师桌子上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黄乔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该不会也是情书之类的吧？！”
“用□□威胁人家跟你交往，这能算情书？！”
“□□？！我靠！太有才了！！啧啧……还有啥？”
“你这猪头还在信里面非常老实地交代说，□□是你跟踪人家到女更衣室偷拍的。”
“哟哟，跟踪加偷窥，没想到老子这么有狗仔潜质！”
“而且您老人家在已经自表身份的情况下，还知道用拼贴手段隐藏字迹。”
“亲娘嘞！这年头，果然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可是‘高’科技、‘高’智商犯罪啊！！”黄乔笑得直打跌。
“嗯，所以我拿走了。”
“你要来干啥？！留那儿不好么，多少还能娱乐一下大众。”
“……我留个纪念。”
“啧啧……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有这种嗜好！”
凌枫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没头没尾地在说什么东西，但很明显可以听出所谓的“情书”是个破绽百出的糟烂玩意儿。
于是，忍不住插嘴道：“搞什么啊！这种东西傻子才会相信吧？！”
黄乔一听，凑到凌枫身边，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头，满脸的痛心疾首苦大仇深：“唉，妹妹，你不知道，在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身边，总会存在一个对荷尔蒙怀有阶级斗争意识的中年妇女负责行政风纪工作。所以，人家要的结果，并不是你倒霉，而是你难受。”
说完，黄乔嘿嘿一笑，催促凌枫：“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注意门禁啊！”
“那你们呢？”
“我们去网吧。今天不回寝室了。”
“哦，好吧。”凌枫点了点头，起身告辞：“那我先回了。”
“你不问么？”（你不说么？）
见凌枫走远，黄乔跟何斌几乎同时开口。
“呵呵……原来是你拿走的。我说怎么啥事儿都没发生呢！”黄乔伸了个懒腰，整个人似乎松了口气。
“你指望发生什么事？”
“好歹也得有人找我去谈个话啥的不是？没人跟我说话，我得多无聊啊！”
“你丫就是典型的没事儿找抽！”
“唉，这你就不了解了！男人，也是需要矜持的！我只是在委婉地表达自己的需要而已。”
何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干嘛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哦？！你不觉得是庄娅婷在给我找麻烦么？！”
“凭她的智商，好歹还不至于搞出这么破绽百出的东西。”何斌叹了口气，挨近黄乔，道：“自己给自己泼脏水……就为了程涛？”
黄乔听何斌这么一问，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良久才止住笑，道：“你今儿听了半天壁脚，怎么还会说这种话？！……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替程涛打抱不平，但今天跟他一吵，我才发现，其实是我自己气不过。呵，他自己都那个样子了，我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那几张纸，你拿走了也好。你要不拿走，保不齐今儿我就后悔了……”
“嗯，好说。算你欠我一人情，记得还！”
“这么算计？！娘们儿似的……啧啧……”
何斌瞪着眼，捣了黄乔一拳，道：“程涛……你真不打算管了？”
“怎么管？！”黄乔冷哼一声，道：“当初，谣传他追庄娅婷还写情书，我就跟他说装不知道就完了，结果那弱智傻不唧唧跑去解释。最后，也不知那女人花言巧语说了什么，一来二去反倒弄假成真了。后来，但凡那女人提起什么东西，这小子就巴巴地去弄了来孝敬。搞得自己欠了一屁股债，没办法只能去打工。一天打四份工，还他妈上个屁学！我劝了他无数次，甚至去他打工的地方逮人，可他压根儿就听不进去。……被退学的时候，他爸的头发一夜就白了一大半。送他的时候，看他妈哭得那个样子，我就想，小子这下该清醒了吧！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跟那女人缠夹不清！今儿你也听见了。现在，这小子的目标是越发高远了。上学算个屁，人要去找工作，要买别墅、买跑车，还要供那女人出国，砸锅卖铁都要供！！我他妈的……我……”
黄乔一时气闷，抱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何斌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递给黄乔。
黄乔接过烟，猛吸了几口，又道：“上流社会、理想生活……哼哼，这女人还真是‘志存高远’！……我一开始也就是恨程涛不争气，根本没往庄娅婷身上想。我还找她谈过一次，她跟我说她对程涛没意思，她也很困扰，还让我劝劝程涛。我也是脑袋让驴踢了！妈的，我还真信她，一个劲儿地劝程涛，结果闹得兄弟都差点没得做。……没想到，就有那么巧的事儿。居然让我碰见她跟程涛在小花园那儿吃烤串，还听见了他们俩说话。那会儿我才知道，程涛为啥劝不回头。敢情这女人说话那叫一个暧昧，拿傻小子当冤大头钓着呢！”
“可这也是……周瑜打黄盖不是……”
“哼，关键是这八爪的周瑜打了不止一个黄盖！”黄乔想了想，突然呵呵笑起来：“这女人风评能不好么？！全都是别人倒贴上去的，她也很困扰，她只是很有风度地与所有人保持‘好朋友’的关系……所以说，文武，语言是门艺术啊！上下两张皮，来去都有理！”
“切，知道你还趟浑水！”
“我只是……看她站在我跟前，纯洁无辜地说‘我对他真的没什么想法，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复杂’的时候，很希望有一天能让她知道，就她那点小手段，我还真不放在眼里！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玩儿，尤其是‘玩人’。我不光要好好表扬她没白姓‘庄’，我还要证明她没白姓‘庄’！哼！……不过，算了，现在这样也不错。上帝给了我一件更好的武器。不用你出面，让她自己妹妹给你做辟谣勇士，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就你花花肠子多！……我说，你小子就是看准了我们系管得松，留学又早，就算G系那边闹出什么来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所以才转过来的吧！”
“唉，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我可都是为了你啊！斌~~！”
“去你的！你决定转系那会儿知道我是谁才怪！”
“怎么我说真话，你就是不信呢？！”黄乔叼着烟，一脸痞样地凑到何斌近前，谄笑道：“你跟程涛那么铁，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只是你面寒心冷，从来不肯注意人家罢了！”
“吹！你再吹！再吹你就能飞天了你！”
“唉唉，你咋这么说呢？！枉我一片苦心替你防狼……”
“我说你呀，纯粹就是紧张过头！都跟你说了我不会出啥事儿……”
“别逗了，庄娅婷接近程涛其实就是为了你。那种处心积虑的女人，防不胜防！兄弟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废了个程涛就够让我糟心的了，要是再让那女人得逞，老子还混个屁！”黄乔恨恨地骂了一句，扔掉烟蒂，抬脚重重踩灭。
何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沉吟半晌，突然拍了拍黄乔的肩膀：“走吧。”
“去哪？”
“不是你说的要去网吧？！在这儿呆一宿你不冷啊！”
黄乔一听，立刻扑到何斌身上挂住，哈哈狞笑：“斌~~你这是在关心人家么？！”
“滚！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哎呀呀，小斌斌，跟我你就表装了嘛！……太后……等等我！太后……”
看吧！乱七八糟瞎折腾了一通，虽然没搞出啥伟大的成果，但好歹也算是让文武兄感动了一把。可惜，不出两句话，就得意忘形，自己把自己给打回原形了。所以说，烧饼哥此人天生就不是那种“梳着小分头，打扮得人五人六，说话时不时蹦出两句鸟语，没事还戴个平光镜装深沉”的“精致男人”。又所以说，当他后来“梳着小分头，打扮得人五人六，满嘴都是鸟语”地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对熟识他的人来说，其震撼效果绝对不亚于□□。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