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章 路遇(一)（1 / 1）
从第十五王朝沉香王朝开始的近二百年“魔山征战史”中，雷武王朝二十年，无疑是最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年。
在这一年刚开始的一月，已有56座灵山被攻克，48柄灵剑归于伏魔岛所有。虽然魔军的兵力损失过半，仅余下最正规的约五万精锐，以及逾十余万来自人族的魔人傀儡，从整个战局的层面来说，伏魔岛毫无悬念处于压倒性优势。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再也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阻止魔军前进的步伐。
紧接下来的三月，却传来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名列八大灵山之列的春、秋、冬三大灵山领主，在冬灵山上的踏雪阁与魔军六大巨头之一龙岩对决身亡，连同排名前十位的三把灵剑亦毁于此役！
这是进入争战以来，第一次出现剑随人亡；这也是迄今为止牺牲的、地位最高的灵山领主。
与之相对应，伏魔岛损失的，则是率领主力出征的两大首领之一，同样属于开战以来被“灵剑之盟”歼灭的第一位魔军巨头。
——自从八年前，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天谴老魔”第一代大弟子雷煞王被一位世外高人出手诛杀，可谓伏魔岛遭受的第二次重挫！
这一战之后，魔军横扫半个大陆的势头，不得不暂时放缓，转入一段相对低迷的休整期，从而为剩下的５０余座灵山赢得宝贵的喘息机会。
关于这场“踏雪阁之战”所造成的影响和意义，历来存在各种不同的看法：
譬如有人认为，虽然灭掉的是魔军中举足轻重的大魔头，却因此赔上三位地位极高的灵山领主，加上三把传承逾９００年的无上神器，委实得不偿失。
当然有更多的人一致赞同，这是当时所处的局势之下最无可选择的选择。尽管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至少从造成的效果来看，确实遏制住了魔族大举进攻的脚步，延缓了最终的对决时间——相对于明显居于劣势的灵剑之盟而言，绝对是关乎生死的一步！
至于在踏雪阁里，到底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又有多少人会深究呢？即便是堂而皇之记载在史书上的事实，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一种江湖上流传的说法：春灵山领主之所以在功力完全没有恢复的情况下，不惜代价与魔军首领决战冬灵山，很大程度是迫于总领主风舞阳的压力，所以才会仓促应战，导致两方同归于尽。此类流言的传播，哪怕从最善意的角度，几乎都是针对春灵山领主被严令限期亲手诛魔一事，隐然有为死者抱不平之意，更不乏对于风舞阳处理此事的不满。
传言积累到一定地步，虽然未必会对总领主的威望构成负面影响，在这种人心惶恐不安的时局里，总是不利于士气的提振。于是，另一个相关的传闻又开始盛行：
据说在事发后的第三天，时任副总领主东侯逸千里迢迢赶至中灵山，指明要见风舞阳。这位东侯领主的处事方式，显然与风舞阳存在分歧。据身边可靠人士透露，东侯逸曾经不止一次痛心地表示：“二月十八那天，若是我也在未央殿上，断不允许春城领主立下那样的生死状！”
他甚至还对当时在场的几位领主严辞斥责：“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的伤势根本没有痊愈，如何去与敌方首领交手？总领主做出的决定，你们就不敢站出来说句话？这等于是把人活活逼上绝路，平白耗损己方的实力！”
传闻东侯逸与灵剑之盟总领主的单独会面，足足持续两个时辰。具体的内容和情形，从来无人透露。最直接的结果：风舞阳原本在一月传下指令，所有尚存的灵剑领主必须于６０日内齐集中灵山。如今却将限期推后，改为六月初六灵剑祭那天，１０８座灵山尽须到场，商议重要事宜。
六月初六历来是全体领主每年集会的日子，这条谕令并没有使人意外的地方，不过是给予众位领主充分准备和上路的时间。至于“重要事宜”，当然是指抵御魔军的大计，绝不会有其他更紧迫的事情。
也是在这样敏感的节骨眼上，东侯逸回到东灵山的第二天，立即宣布一条重大喜讯：即将于四月初十举行大婚，正式迎娶仙缘族最小的玲珑公主进门。
消息一出，惊动天下。
人人皆知，仙缘族在伏魔岛和１０８座灵山的争战中一向保持中立，现下却公开与灵剑之盟的副总领主联姻，究竟站在何种立场？
不管怎样，这始终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以东侯逸在江湖上的声望，并不会低于风舞阳。有多少名门正派、来自四方的豪客已经备好了贺礼，赶来道贺，期待一睹烟霞宫公主出嫁的盛况！
悲喜交集的三月就这样一晃而过，时光转眼临近那个万众瞩目的好日子——
雷武王朝二十年四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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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灵山下的靖安城，这几天分外热闹。
作为进出东灵山的要道之一，城里到处都可见各色各样、来来往往的江湖豪客和各派名流。这是在东灵山领主婚典的前一天，被邀请莅临的贵宾大部分已到齐。等着去图个喜庆的其他客人，也正匆匆赶在路上。
靖安城的城门内，有一间远近驰名的“夺翠楼”，门面高大豪华，正好占据入城的大道旁，是一座口碑极佳的风味酒肆。因为此时并非用餐、投宿的时辰，店里的客人只有寥寥几个。
不知什么原因，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特别明媚。时至四月，上午的阳光还带着早春的气息，投射在青石铺就的官道上，泛起斑驳的光影和雾气，给人暖洋洋的感觉。一辆气派十足的四轮大马车飞快驰来，急停在门外。
尚未停稳，一名腰佩长剑、劲装华服的年轻人迫不及待跳下马车，一头冲进店内。
“快，快点！喂，掌柜的，我们要订下一楼所有靠门的位子！”
这青年人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相貌也算英俊，穿着考究光鲜，偏偏举止轻浮毛躁，一开口就是大模大样支使人的派头。
店里的掌柜和其他客人，一眼见到停在楼外的那辆马车，当场瞪圆了眼睛——
这辆马车除了格外宽敞华丽，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在车厢前头悬挂的风灯上映着一个气势不凡的“南”字，醒目之极。
南氏家族，是南灵山世袭的领主之家，世代传承的灵剑“空伤”在《灵剑谱》上排名第九位，也是南部五州无可争议的领地主人。
“灵剑之盟”中向来不乏出身显赫的贵族名门，譬如秋灵山的秋原家族，就是历史最悠久的领主世家；南氏家族，则是雷武王朝受封的领地最广、势力最为庞大的地方显贵。由于地处偏远，南部五州的管治和赋税一向自成体例，不需向朝廷上报，以至于当朝皇帝的权威也被摒弃于家族利益之外。也就是说，只要在南州境内，南家的人大可以横着走，随便说句话，都比雷武皇帝的旨意还要有效。
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个同样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步下马车，衣饰更加精致考究，斯文秀气，神情腼腆，一看就是有着良好家世的世家子弟。腰间一把古雅的佩剑，外鞘上篆刻精美的花纹，异常引人注目。
见惯大场面的掌柜即时迎上去，满脸堆笑：“哎呀，原来是南公子光临本店，快请进！”
那斯文公子望一眼已经进入堂内的华服青年，脸上一红，沉吟地点点头：
“好吧，那就订下所有靠近门边的位子。”
酒楼里紧接着响起几声惊叹。
南氏家族最小的公子南光晓，四年前以１７岁之龄继任南灵山之位，也是八大灵山中最年轻的领主，谁想到是这么一个清秀腼腆的人物！看他腰间悬挂的佩剑，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空伤剑”？
掌柜不敢怠慢，一面吩咐伙计照料马匹和车辆，收拾座位，毕恭毕敬地询问：“南公子一行共有几位客人？真的需要订这么多桌……”
话没说完，走在前面的冒失青年一下子回过头，朝他瞪起眼睛：“我们就只有两个人，就是要订一百几十桌摆着看的！你管得着吗？谁说两个人不可以多坐几个位置？小爷我就喜欢一张张桌子轮着坐！”
“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掌柜的吓得连连摆手，强装笑脸：“两位就算把这夺翠楼全包起来，小的也没有半点意见！小的只是觉得奇怪……看样子南公子也是要去东灵山吃喜酒的，这会儿大家都往那边赶路，两位却愿意赏光逗留在本店，难道……那个……真不怕耽误功夫？”
“我们偏要在这里落脚，你管我们赶不赶得及？反正小爷有的是银子，要你来操心！”
掌柜原本也是好意提醒，谁料这举止毛躁的年轻人突然发威，整一副骄横霸道的样子，唬得当场收了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羞涩青年很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们的确要上东灵山，只是中途有点小事，需要在这里歇脚。请掌柜尽量把座位留着，我们给够银两就是。”
“是是！两位请自便……”
掌柜擦一把冷汗，忙不迭退下。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豪门世家熏陶出来的子弟有风度，与那些没有教养的粗人相比，就是不同！
跑堂的伙计七手八脚收拾桌案，奉上食单。
已经被直接定义为“缺少教养”的年轻人看也不看一眼，随便摆摆手。
“不用麻烦了，先上八个肉包子，再来两盆手撕牛肉！”
旁边的伙计差点让下巴都掉下来！
青年公子叹一口气，苦笑道：“那就要一壶云雾茶，一碟酥云片，一碟桂花糕，还要一碗银耳栗子粥。”
一面翻起白眼的伙计，嘴里郁闷地念叨着“八个肉包子加两盆ＸＸ牛肉”，赶紧奔去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