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不知何时开始,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觉得四肢有些僵硬,程安静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从大大的窗户向外望去,曾经开阔的视野,如今也一片迷蒙,无端的添了些萧索。前一刻杜伊晗电话里低低的嗓音,让他觉得似有千斤压在她身上的疲惫。是自己的缘故吗?程安静低头自嘲一笑。
呼吸间,模糊了窗。他的手轻轻一抹。湿润入肤。
忽然想起刚去美国的时候,他总是忙的深夜回家,如果是下雨天,他就会看到伊晗窝在窗前等他,无聊的用呵出的气在窗上胡乱画着,像个孩子。他会在那个时候抱住她,却从来不细想那掩映在窗帘下的笑容是多么的沉寂与忧伤。等到他成功了,转身,伊晗已不在身边。那是他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一个在树下盈盈而立,等待自己的人了。
那天他对伊晗说没有后悔,其实,对于他们的分手,他最初是后悔的,只不过在后来的奋斗中明白这个后悔是多么的可笑与无力。现实,往往残酷的告诉你过去的无可救药与愚蠢。
只是,只是,他没有料到他的伊晗已经离自己如此的远了……
颜晏拿着文件夹,推开门就看到程安静望着窗外静静出神。那背影,在落地窗外大楼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孤寂。
啪的一声,颜晏将手中资料一放,惊动了一室的游离。
从前开朗的性子一直没变,成熟之后,颜晏只是变的更加圆滑,一脸的笑意下,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此刻,他坐了下来,摸出个银灰色的ZIPPO把玩着。“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我们的伊晗同学?”
程安静转身,没有言语,只是坐下将那文件夹打开,快速的看过后又快速的在最后签了字,把文件一放,他有些凉意的说道:“你很闲?”
颜晏一起身走近,拿起文件。“你啊,还是这副死样子,一点都没变,真不知道当初伊晗同学是怎么忍受你的?”
程安静眉宇间似在忍受什么,低头重新翻阅另一边的文件。
颜晏自讨没趣的耸耸肩,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神情却是十分认真。“有时候放开,是对你们彼此最好的结果。”作为旁观者,他能给的,也只是这句话了。
门轻轻阖上了,程安静迟迟没有落笔。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杜伊晗望着窗外,夜色雨色中的城市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刚下班的时候,杜伊晗就接到姜如景的电话,那头的人已经被单位的增刊搞得焦头烂额,忙碌中仍不忘来电给她打气。听着杜伊晗有些暗哑的声音,姜如景索性笔一丢,瘫在了座椅上。
“伊晗……”姜如景叹了口气,语气间是不常见的凝重。“我上个星期刚做了个专题,感情是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深刻好,还是‘相忘于江湖’的洒脱更有余味?你知道吗?我策划的时候,一直在想着你。你既然不想再忧伤终老了,何不试试忘记……”
“这么多年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你在我面前越来越少提到程安静了,这对你来说,不就是个进步?”
的确,不是绝口不提,而是慢慢的提的次数少了,开始渐渐忘记了。
挂掉电话,她低头看了看腕间的citizen,到点了……她轻轻对自己说,一只手无意识的翻弄着一个绒布盒。
咯咯。有人敲了敲门。她转身,一看进来的是他,笑了笑。
温煜城手里搭着一件灰色的格排扣呢质风衣,身上穿着格纹衬衫,脖子上松松垮垮的围着围巾。一身英伦气息,含蓄而优雅。
有时候,杜伊晗还真是怀疑以前那个和她一起浪迹的大胡子是不是和眼前的他是同一个人。
“煜城,现在是下班时间,又要给我机会替你消灾了?”因为那天吃饭,他说在中国就要叫中国名字,杜伊晗也就随了他,努力习惯用这不熟悉的名字唤他。
温煜城看着杜伊晗眼睛下的阴影,又看着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嘴角一勾,状似不经意问道。“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吃饭的?”
杜伊晗拿起手中的绒盒,放进皮包里。“领导的饭,我肯定是要蹭的,不过,之前,烦请领导司机把我送到一个地方。”
微眯起眼,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有些旧的红色绒盒里有他非常熟悉的东西。当初他和伊晗为了找它,快翻遍了半个山头。“去见那个‘C’?”他的语调低沉了许多。
杜伊晗知道他定是看见了,也不躲避,只是平静的笑。“故事,不是总有个结局吗?”
他们约在了一家星巴克,程安静坐在窗边,看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抬手看表,她已经迟到许久了。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等他,有时候,自己实在太晚了,伊晗还是在等他,只不过不再和他说一句话,他也沉默以对不知道如何,最后直到分开。隔天她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身边。
原来,等待,也是件寂寞的事情。
“对不起,我迟到了。”清脆的声音响起,如遥远记忆中的熟悉。
程安静抬头,看见杜伊晗沉静微笑,身上有些湿漉漉的,雨落铃兰,也不过如此娇俏。他的心似被狠狠撞击。“没事,你……喝什么?饭吃了吗?”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平时能气定神闲的面对大客户,如今却对着她几乎失去了言语。
“不了,我话说完了就走,有朋友在等我吃饭。”杜伊晗发现,平静的面对程安静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心情放松了些。
程安静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就见杜伊晗从包里拿出绒盒,打开,放在桌上。“这还给你。”
这一刻,他觉得她很残忍。
绒盒里是一枚银色的指环,普通的款式,以如今的眼光来看早已过时。可这是他刚来美国时,节衣缩食买来的,只为了等到她来美国时给她的一个惊喜。那天,他说了什么?程安静眨眨眼。对了,那天他只是把盒子放在了她手心说,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戴上最好的戒指,所以这枚不要戴着,就当是我诺言的见证。这句话是他说过的最接近于甜言蜜语的话了,那时的她笑的很幸福,而不是眼前波澜不惊的微笑。
望着程安静震惊的样子,杜伊晗承认自己的眼里定是闪过快意的。她知道自己仍是不甘心的,直到今日,终于获得些许报复的快感。
一下子,她终于彻彻底底的放开了。
“程安静,谢谢你的宋词,你看,我现在都有收藏的习惯了。”她又笑了笑。“你现在已经很成功了,一切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我相信,你以后还会找到你能给予戒指的人,如当初那个你公司老板的女儿一样优秀,和你很般配。”
他说不出话来,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要说什么,只是直直的望着杜伊晗。
她叹了口气,想来自己这断的彻底的举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也许他还以为自己会一直等待……
“我和Nina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蓦地冒出一句。
“程安静,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就会想,我不在的这几年,有几个Nina?或者以后未来,还会出现谁?也许你会厌烦,也许我也会讨厌自己。绳子断了,就是断了,打个结,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他想辩解的,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因为他看到杜伊晗的眼神,竟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那些宋词,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我会留着的,不会忘记。”她有些犹豫,仍是覆上了他握着咖啡杯的手,又松开了。
好温暖。等他想握住,她又放开了。
“程安静,再见了……”杜伊晗低声呢喃,起身,似没有留恋的走了出去。
走出玻璃门,她最终还是转头,看着他仍是迷惘的侧脸,如当年精致的少年。她的青春,曾被紧紧绑在一个叫程安静的人身上,转眼,青春不在,年华将逝。
当年,她也是说,程安静,再见。当年,他送她上了飞机,看她离开。
一切都错了。
伊晗!他低喃。
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宝蓝色的绒盒,里面躺着的,是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
他倏然起身。
他怎么能没有她呢?程安静的人生里如果没有杜伊晗,那该如何生活?过去的这几年,他坚信大洋彼岸的她定会等待,这种自信来源于他们多年的相处。他习惯了她的等待与隐忍,却不想,她也有真的放弃的一天。
其实,他早就错了。
雨继续下着。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
程安静在路边,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撑伞为她打开了车门。
多年前,她看见他为一个女子撑伞。
多年后,他看见一个男人为她开车门。
原来,他真的错了。这一错,步步皆错,到如今,无可挽回。
原来,他的爱,如此狭隘与功利,远比不上当年她的纯洁与不顾一切。
原来,当他开始将自己的爱收集过滤纯净,迫不及待的想放入她心中的时候,她的爱,已如流水,逝去不再来。
伊晗,对不起,我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