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妈,我要住校。“杜伊晗在厨房门口,看着忙碌的母亲说道。那天,期中考刚刚结束。
母亲洗菜的动作一停,转身,一脸疑惑的问她:“为什么?好好的住家里,有什么不行的?”
为什么?她只是,只是心疼母亲,现在的母亲有着自己一份不大不小的事业,可是,她还是围着自己转。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半分劳累。记得小时候过生日,也只有母亲给她唱生日歌,尽管有些走调。母亲说,没有人疼你,我来疼,你永远是母亲的宝贝疙瘩。现在,有了新的开始,她也要母亲真正为自己活着。
杜伊晗摸着马尾辫,笑着将答案悄悄抹去。
意料之中,母亲并没有同意。然后,她告诉了外公。外公是个老会计。早些时候在大城市当过学徒,有着这个县城同辈所罕有的宽容和远见。当时,外公正和她下着围棋,听她静静说着,未发一语,只是将黑子慢慢吃尽。吃晚饭的时候,外公对母亲说,伊晗比当年的你更固执。母亲顿时红了眼。后来,杜伊晗才知道原来母亲竟是爱着父亲的。正因为是爱,才能做到无怨无悔,以前她怎么会认为父母的婚姻只是时代的产物?
母亲终于点头应允。然后,她成了班上唯一一个家在城里却仍住校的学生。
杜伊晗的班上,有好些是像程安静这样从农村里跳龙门上来的同学,由于路途遥远,大都住在学校。姜如景就是其中之一。她和姜如景是同桌,现在也成了室友。学校安排的宿舍宽敞明亮,加上住的人又少,倒是挺舒适的,母亲也放心了些。和她们一起住的,还有许悦、陈颖。
许悦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很少能看到她板着脸,绝大多数的时候,她都会笑眯眯地对着每个人。打扮得很中性化,和男同学关系很要好。她总是说,女人是最麻烦的东西,却常常忘记自己终归是个女人。
在女生里,陈颖的入学成绩是最高的。她总是沉默,独来独往,自顾自的看书,她就坐在她们的前排。杜伊晗见到陈颖,感觉就像见到了女生版的程安静,她和姜如景外冷内热的性子不同,她的沉默是骨子里的。人斗不过的,是自己,而自己最斗不过的,是名曰天份的东西。可以是某项天赋,也可以是某种个性。
两点一线的生活就此在杜伊晗的生命中展开,枯燥却是一条直线通向未知。她不相信宿命,但相信命运。宿命是无能者掩盖虚伪的借口,而命运是握在智者手里最重的砝码。
下午正课上完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以自习也可以出去活动。此时,已马上临近运动会了,这也是他们新生开学来第一次大型的活动。高中的运动会像是一场盛会,人人都喜欢,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可以不用上课,尽情休息一番。有关的同学都在热闹讨论着,整个教室只有杜伊晗和程安静安静的坐着,杜伊晗对运动不感兴趣,才在这绞尽脑汁想一道几何题。抬头,姜如景不在位置上,颜晏也不在,八成是去踢足球去了,其他人都在讨论什么,剩下就只有坐在她后面的程安静了。自上次语文课事件后,他们就再也没说过话,而且刚结束的期中考,他们都没有考好,气氛就更加不好了。
杜伊晗咬咬下唇,正准备转过身,就听见门口有人喊:“程安静,传达室有人找。”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杜伊晗转头就看见程安静消失在后门。心里一阵懊恼。
这时,许悦凑了上来,对她说道:“我们班和别班有个足球赛,大家都去加油,杜伊晗你也去嘛!”杜伊晗没什么兴趣,本想拒绝,可作为体委的许悦倒是非常尽责,硬是要拖着她去,结果仍是被她带到操场。
这个时间,男生基本都在体育场上活动,但奇怪的是,一堆扎眼的女生围在操场这边,走近,听她们窃窃私语后杜伊晗才明白,原来是为了颜晏。赛场上的颜晏和平时大不相同,少了些阳光的帅气,反而多了严肃。灵活的闪躲,凌厉的眼神,浑身散发的气势,震慑一时。难怪身边的女生迷他了。许悦早在一旁振臂高呼,杜伊晗才在想什么时候调皮鬼颜晏魅力变得这么大的时候,她就看到姜如景坐在场边不起眼的角落里,望着场上发呆,顺着她眼光望去,杜伊晗发现,姜如景在看颜晏。难道……杜伊晗正想走过去,又停住了。望着姜如景的神情,杜伊晗还是走开了。至少,这个时间,是她一个人的。
杜伊晗回到教室,教室空无一人,她觉得有些无聊,还不如回寝室待会儿。想着想着,她就往寝室走。反正时间还有,今天她就往另一条路绕着走,那里会经过程安静喜欢散步的小树林,很安静,的确像程安静喜欢的地方。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这个时间,这条路上没有人,经过树林的时候,她听到林子深处有奇怪的啪啪啪的声音。杜伊晗心里有些发抖,但还是慢慢走过去,隐约还有人的声音。她渐渐靠过去。
“你这小子,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你想瞒我?”
“考了第五名!你说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个没用的儿子!啊!”
“你翅膀硬了想飞了?”
“儿子,老爸这也是为你好!”
“啊……”的一声,杜伊晗吓得睁大了眼睛,虽然看不见那人的面容,但那背影,那衣服,分明是程安静。那长得矮小,面容黝黑的中年男人正举着跟树枝在打程安静的腿。这是他的爸爸?!她看见那中年男人侧头,看见了她。杜伊晗一惊,转身飞快的跑走。
程安静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他的身体靠着树慢慢滑了下来。想起那消失的背影。他知道是杜伊晗。她看到了?程安静自嘲一笑。她想不到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吧?他知道父亲是真的为他好,可是从小被爷爷打到大的父亲,没什么文化的父亲,认为对儿子好的方式就是这样严格。他的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以丈夫为天,也不会为他争取什么。他习惯了这一切,只是,外人看来,就是恐惧了吧?他低头,将脸狠狠埋进臂弯。
有草息息索索的声音,似有人走了过来。
“程安静……”声音有些轻,很熟悉,是杜伊晗?
他猛的抬头,就见一脸无措的杜伊晗坐在他面前。“这给你……”
他一看,是红花油。
很久以后,程安静还是无法忘记,在那个灰色的下午,有个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望着他,替他担忧,那种感觉,叫温暖。
程安静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杜伊晗。
杜伊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急忙说道:“我不会……不会跟别人说的……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这声对不起是在说什么。
程安静仍是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拿过那瓶红花油,撂起裤腿,擦着。她说了也没关系,反正父亲不在乎。
杜伊晗看着他腿上青青紫紫,心里一阵难过。即使是她这样的家庭,她也难以想象会有父母狠心的打孩子。看着沉默的程安静,杜伊晗忽然说道:“你不要跟别人说哦,小的时候我爸爸跟别的女人走了,就剩我和我妈妈了。”
他惊讶的抬头,哪有人这样安慰人的。
杜伊晗看着他,笑了笑。“以后我们都有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