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扫墓(1 / 1)
春节来临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能说活啊。这大概只是春节前一两天的事情了。我本来已经不这麽对重新开口说话的事情抱什么太大的幻想了。我这个人对有些事情是急性子,特别是记过四年的治疗都没有办法复原的病,在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还没有能够康复的时候,希望也就渐渐消亡的。杨泽锋说我是消极思想,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可是没办法,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了啊。
那天在医院里,做复建的时候,那医生让我试着开口。这是每一次治疗时都必做的事情,前些日子我总是只能发出声音,却不能说出一个字来,可是这一次不同了,当医生要我试着说话的时候,我竟然可以吐出字音来,虽然不是很清晰,对我来说也还是很吃力,但是这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说明治疗已经冲破了瓶颈。
当时杨泽锋正好在我身边,我试着说了他的名字。“杨,泽,锋”三个字说得是万分的艰难,但是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杨泽锋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或许是因为太惊讶了,使得他都忘记要说些什么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两人对视起码有一分钟吧,杨泽锋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笑起来,摇摇头,又很艰难地说:“不,是。”
复建师看我们两个的样子甚是好笑,我能感觉到他在旁边一直忍着没笑出声来,最后还是说了句:“今天的进步很大,以后只要多多练习就能流利地说话了。”
“那要练习多久。”虽说医生最忌操之过急,但是面对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就不是说得那么轻巧的事儿了,杨泽锋也是如此。
复建师笑笑:“这就不好说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过既然已经可以开口了,那我相信很快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我点点头,对复建师说:“谢,谢。”
他也笑了一下:“那今天的复建就到这里吧,以后你一个星期过来两三次就可以了,我帮你做一些适当的练习。其他时间只要和周围的人多交流,多开口,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
杨泽锋先站了起来:“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了。”
于是两人就离开了。
等关上门,杨泽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如果这是梦的话,我希望还是不要醒来的好。”
我笑笑,用手语比道:“这不是梦,你放心好了。”我和他交流,习惯用手语。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刚刚复建师才说过的,要多开口和人交谈,你看,你一出门就忘了,用什么手语啊。警告你哦,以后你用手语的话我概不理会哦。”
我想了一下,还是用手语比道:“在我周围的人当中,也只有你懂手语啊,你不觉得这样无论我们说什么别人都不懂,那不是很好吗?”
杨泽锋想了想:“也对啊,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早点像正常人那样说话。”
我点点头,开口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当个,哑巴,多,累,你,根本,就,不能,体,会,的。”
“我怎么不能体会了啊,想当初和你一起学手语的时候我就深刻感受到作为一个不能说话的人的痛苦了。况且,看你那么累,我也觉得很辛苦啊。不过现在好了,很快,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冲他笑笑,还是用手语交流比较方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练习的,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
杨泽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你啊,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吧,以后我一有空就去陪你说话好了,在我的监督下,会进步得快些。”他脸上是一副很有自信的表情。
我心里想着,一看到你我就不自觉地想用手语,你来陪我说话那不是阻碍我前进的脚步吗?想着想着就发起呆来。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样子。”杨泽锋拿手在我眼前晃晃。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说吧,是不是想多看我一些,才说要陪我练习的?”
他“噗”一声笑出来:“不简单了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非常自豪地开口说道:“那,是,当然,的,啦,你,那些,心思,我,还,会,不,知道吗?”
然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忘记自己身处医院的走廊里,知道发现周围射来“吵什么吵”的目光是才收敛住笑容。
“今天还去苏姐那吗?”杨泽锋问我。
我摇摇头:“从,今天,开,始,就,可以,休息,了,直,接,回家,就,好,了。”对于这样结结巴巴地说话我是极不情愿的,但是一定要先过了这关才能好起来,所以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说出来。
杨泽锋点点头,说:“反正我也没事,就送你回去吧。知道你能说话了,家里还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子呢!老爷子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
“是,啊,以后,老,爷,子,一定,会,整天,拉,着,我,陪,他,说话的。”想想以后陪他老人家说话还得发表些评论,我就有点后怕,希望他可千万不要再说那些光荣的历史了,否则我的而动真的要长茧了。
杨泽锋又笑起来:“那我们快点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吧。”
于是杨泽锋就送我回家了。
进了大门,看到老爷子一进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表情慵懒,很是享受的样子。他的眼睛紧闭着,没有注意到我们进来。我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不想打扰他。他大概也感觉到周围又人的气息,于是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是我,便笑了笑说:“回来了啊。”然后又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我缓缓开口,说:“是,的,爷爷。”静静地等待他的动静。
老爷子刚开始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因为老人家反应比较迟钝呢,还是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他在做梦。足足过了三分钟,他才再次睁开眼睛。我一直都站在他身边,没有走开,杨泽锋则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老爷子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问:“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我点点头,说:“是,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你,你能说话啦?”也像我一样,结巴了。我早就在回家的路上想过很多种老爷子可能会有的表现,什么老泪纵横啊,什么感谢祖宗,感谢老天爷啊,又或者是直接晕过去。怎么也没想到,他让我等了这么几分钟之后,忽然间结巴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老爷子的反应和杨泽锋如出一辙,我估计后面还后很多人会问我这句话。
我摇摇头:“不,是,做梦,我,真,的,能,说话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老爷子看看我,又看看杨泽锋,问他:“泽锋,你说,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吗?你也不是在做梦?”
杨泽锋笑着说:“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梦,绝对是百分之百的真实,林星能说话了。”
老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我连忙上去扶住他。等他站定,抓着我的手,很激动的样子:“我们林星,真的可以开口说话了?这是真的吗?我真是太不敢相信了,我真的太高兴了。”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爷爷,您,别,这样,我,能,说话,是,好,事,您怎么,哭,了呢?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啊。”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老爷子抹去眼角的泪花,说:“是是是,应该高兴才对,你看爷爷老糊涂了,怎么能哭了呢?应该高兴才对,走,我们进屋去,让你妈也高兴高兴。”
然后我和杨泽锋就一起扶着老爷子进了屋子。
小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老爷子让管家张妈快去把她叫出来,说是有大事要告诉她。张妈从没看过老爷子这么激动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小跑着进了厨房,把小妈给请了出来。
到了客厅,小妈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我们,问:“出什么事了?爸,怎么了?您看起来好像哭过,究竟发生什么是了。”
我刚想开口,就被老爷子抢了先:“大事,大事,是一件做梦也想不到的大事。”显然他的情绪还没有冲激动中冷静下来。
小妈倒是被老爷子弄得紧张兮兮的:“到底怎么回事啊?爸,您别话说一半就没下文了。”
老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林星,可以说话了。”
小妈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正在努力消化着老爷子刚刚传达的信息。然后看看我,又看看杨泽锋,然后视线又落在我身上,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林星,你能说话了?”
我点点头:“是,啊,小,妈,这,不是,在,做,梦,哦。”为了防止她再问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只得先发制人了。
杨泽锋也说道:“阿姨,林星真的能说话了。”
小妈定定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连忙过去安慰她:“小,妈,您,别哭,啊。”
小妈把眼泪擦了擦,但是很快又流了出来:“小妈是高兴,看到你能说话了,小妈高兴啊,因为高兴才哭的。”然后抱着我,“能说话就好,能说话就好。”
我就这样任她抱着,任她的情绪感染这我,我的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作为一个母亲而言,最大的欣慰莫过于看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地成长。而我,在自己经历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同时,也给家人带来了莫大的痛苦。想到自己其实是很对不起老爷子和小妈的,眼泪就很不听话地夺眶而出。我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我会让我的家人幸福的。
老爷子和杨泽锋坐在一边,都没有说话,他们不忍心打扰我们母女俩,自己也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绪当中。
过了好久,老爷子才说:“这是个好消息,你们就别再哭了。”
我和小妈分开,各自擦掉眼泪。
小妈把目光转向杨泽锋说:“那为什么林星先走说话还是很不流利呢?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正常?”
杨泽锋笑了笑:“阿姨,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只要慢慢练习就一定能恢复的。您就不要担心了,林星刚刚开口说话,这是个必经的过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小妈点点头,站起来,说:“小妈去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营养,这段日子真是难为你了,小妈以后一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的。”
我笑起来:“谢谢,小,妈。”
之后老爷子和我,还有杨泽锋又一起聊了很久。午饭时间杨泽锋就离开了,他下午还要开会,得快点回去做准备。所以连午饭也没有留下来吃。哥哥中午是不回家的,林愿姐也是都不会回家吃午饭的,所以只剩下我们三人。
晚上哥哥回来的时候,同样是以极度吃惊的眼神看着我。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全家人几乎都要感动得流泪了。等大家都过了惊讶和喜悦的时期以后,当务之急就是要我加紧练习。所以整个晚上全家人都一直拉着我说这说那的,平时最冷静的哥哥也一反常态,硬是要我开口说话。更夸张的是连张妈都没有放过我,一有空就拉着我絮絮叨叨。我也不好意思不说,就硬是结结巴巴地附和着他们。一个晚上下来,实在是累得撑不住了,没想到,说话也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情啊。
可是其他人却是完全没有累的感觉,越说越兴奋,问东问西的,实在很让我受不了。原本喜欢安静的我,现在因为自己也不再安静而备受困扰。人果然是不喜欢改变的,因为一个小小的改变,带来的连锁反应却是非常之大。看来大家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样的变化,我也是一样。
很快就是大年初一了。别人的初一都是去给人拜年送礼物什么的,而我们家的初一却是一个极度沉重的日子。因为这是爸爸的忌日。我回来这么久,只到爸爸的坟前拜祭过他一次,而且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爸爸坟上的照片,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他死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几岁,所以从照片上看上去很年轻。记得哥哥曾经和我说过:我们的爸爸是永远那么年轻的,他没有让我们看到他老去的样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爸爸是幸运的。我们也是很幸运的。
人生其实是一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谁也不能说谁的人生是喜是悲,是哭是乐,因为我们从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有时,我们甚至不能说自己的人生的滋味。就像我一样,虽然知道自己过去的故事,在现在的我眼里,那是一个算是悲惨的故事,但是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却一点也不知道。或许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是幸福的事情;或许放下一切去原谅一个人的过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又或许,在车祸的猛烈撞击中,在失去记忆的前一刻,我都没有后悔喜欢过他。
爸爸的坟墓在城郊,离我们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一大早我们就得出发了。同去的人有老爷子、小妈、哥哥和我。哥哥开车带大家过去。
这里是临近的一处公墓,据说是风水极好的地方,也因此土地特别贵,能被安葬在这里的一般都是有钱人家。
公墓的位置是在上山,山是不高的,甚至只能说是一座小山丘。不过一看就知道被管理的很好的样子。一片绿地,所有的草几乎都是一样的长短,但有不会让人觉得硬硬的感觉,而是有一种很柔韧的质感,大概是有定时做修整的吧。山上的树虽然整齐,但却不像是是人工栽种的吧,几乎每一棵都是苍天大树,大多是榕树,看上去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蜿蜒曲折的枝干和根系,给这里增加了许多美感。同时也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类的卓绝智慧,能把自然景色和人工建造融合的这般精巧,确实是一种视觉的享受和心灵的震撼。
上山有一条石路,不陡,但是大概有几百甚至上千级的阶梯。石路两旁都是些七里香,虽不是开花的季节,却能零零星星看到一两朵小白花,味道不会浓得刺鼻,而只是淡淡的清香萦绕,让人很是喜欢。
爸爸的墓在山的最顶端,要爬上去可是很不容易的。我们这些年轻人还好,老爷子和小妈可就有点吃不消。特别是老爷子,他平时身体虽然还是很好的,但是要他爬上这么多层的楼梯确实还很吃力。所以我们只得走一段停一段,让老爷子歇歇脚再继续走。到了上面,也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了。
来到爸爸的坟墓前,看着他安静慈祥的笑容,总让人觉得有些开心又有些惆怅。不想多想,我把带来的白菊花放在爸爸的坟前,哥哥则从纸袋离拿出爸爸身前最喜欢的酒来,在精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放上去。
据我的了解,每一年,老爷子都只安排了这两样东西带过来,简简单单的,却饱含了对儿子的思念。当我们做好这些事情的时候,老爷子缓缓地蹲下去,伸手抚摸着爸爸的照片。久久没有开口。小妈、哥哥还有我,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据说人死后还是有灵存在的,所以我们说的话他其实是可以知道的;也有人说灵的感受力是很弱的,当没有特别强烈的感情时,他几乎是感觉不到我们的意志的。
但是此刻,虽然我们每个人身上都也只是淡淡的思念而已,但是汇聚起来却是强大的,所以爸爸,一定可以感受得到的。所以他的灵一定就在我们身边。
“致远,你还好吗?我们来看你了。”老爷子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浓烈的悲伤,“大家都很想念你啊。你看,林星现在回来了,而且也能开口说话了,你应该很高兴吧,大家都很高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终于可以摆脱身体上的缺陷,重新走出自己的人生,我们都应该感到欣慰吧。爸爸没有食言,爸爸答应过一定会让林星好起来的,爸爸做到了,你在那里,也一定要原谅爸爸没有好好照顾她的过错啊。”
我走上去扶住老爷子:“爸,您,应该,很久,没,有,听,到,我,叫您,了吧。虽然,我,现,在,说话,还不是,很,流利,但,是,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一定,要原谅,原谅,爷,爷,啊,这,都,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不好。您,在,那边,希望,您,也,是,开,开,心心的,这样,我们,才会,放心啊。”
老爷子拍拍我放在他手臂上的手,说:“是,致远,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要开开心心的,你也是,要和大家一起快乐啊。”
“爸。”哥哥开口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妹妹的,负起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现在我们一家人团圆了,您在那里也可以安心了。您和妈妈,一定已经相见了吧,一定已经快乐地在一起了吧。还有,我们一定也会好好照顾小妈的,会和她好好相处的。”
小妈笑了笑:“致远,你也看到了吧,孩子们都懂事了,已经不需要我们这些大人替他们操心了。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这个家,我会好好帮你料理的,一切就都交给我好了,你不用担心。爸,我也会好好照顾的。”
突然之间有一种感伤的气氛在我们周围蔓延,一点一点地,放我们沉浸下去。但是谁也没有反抗,谁也没有意识要从这样一种感觉中挣脱出来。时间仿佛停止,空间仿佛停止,风吹树叶,好像都没有了晃动的影子和沙沙的声音。我们只能安静,我们只有安静,倾听一切都也迷醉在感伤之中。
大年初一总是很冷的,特别今天还是个阴天。到了中午,也没见到太阳出来。老爷子畏寒,平时都要晒晒太阳补充能量的,但是今天没有太阳,就算做了爬楼梯的运动还是觉得冷,所以和爸爸说了一会儿话,我们就决定离开了。
来时空空的,走时也空空的,只把鲜花和美酒留下来给爸爸过春节。小妈走在最前面,我扶着老爷子走在中间,哥哥殿后。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老爷子常年只有少量的运动,所以上山的时候走的两腿发酸,下山的时候就要两腿发抖了。我扶着他,走的非常的缓慢,一步一步地来,生怕老爷子一个不小心摔倒了,那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走到半山腰,山下走上来一个人,起先我也没注意,但当那个人走到我们前面的时候老爷子的身体忽然一僵,迈不出步子来。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正落在我们前面的那个人的身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点吃惊,来人居然是百合花田的主人。
老板看到我们,脸上有一丝古怪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快到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到那是说明意思,手里拿着一大束百合花,和一个纸袋,我猜袋子里大概也是酒吧,而且她用的纸袋和我们装给爸爸酒的那个袋子一模一样。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巧合而已。
老板冲我笑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道:“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来,拜,祭,他,的。”
老板吃惊地看着我:“你能说话了。”
我点点头:“才能,开,口,没,几天,所以,还,结,结巴,巴地很,吃力,才,能,说,得,好。现在,还,在,练习,当中。”
老板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了。你的家人一定都很高兴吧。”
我也笑笑:“是的。对,了,您,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老板的笑容忽然消失,脸上的表情有些没落,有很快笑起来,但是没有之前那样发自内心,说道:“我只是来看一个认识的人而已。”
“这位是?”小妈见我光顾着和老板说话,也没给他们介绍介绍,于是就开口问。
“哦,我,都,忘记了。”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位,是,城外,那,片,百合,花田,的,主,人。我,们,也是,偶然间,认,识,的。”
小妈点点头,露出久仰大名的表情。
“老,板。”我继续说道:“这,是,我,爷爷(我指着老爷子),我,妈妈(指着小妈),还有,这,位,是,我的,双,胞,胎,哥哥(指向哥哥)。”
小妈和哥哥都伸手同老板握了握,表示问好,只有老爷子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和老板打招呼的意思。
而老板也只是眼神恍惚地飘过老爷子的脸上,笑了笑,却是勉强挤出来的,轻声对老爷子说了句您好。
老爷子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冲老板笑着点点头,表示回应。
“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老板问我。
“是,啊,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您,也,快去,看,您,的朋友,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再见了。”说这我朝老板挥挥手。
老板点点头:“有空再到我那里去玩吧。”
“谢谢。”
然后小妈和哥哥也同老板道了别,而老爷子又沉入到自己的思绪当中,我奇怪,为什么老爷子看到老板时的表现这么奇怪呢?
我回头看看老板,她的脚步很快,好像要摆脱什么似的。
“走吧,爷爷。”哥哥轻唤这老爷子。
老爷子这才又一次回过神来:“走,要走了啊。”然后他不自觉地回头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的人,是老板。良久,老爷子没有动,我看到他眼里的悲伤和留恋,好像希望老板能够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似的。知道老板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上,老爷子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仿佛要抛开一切不合时宜的想法,起步往前走。
我和哥哥对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老爷子没再让我扶着,而是一个人走在前面,他手里的拐杖,在和石阶接触的同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似是遗世独立的清新与惆怅,仿佛是在为他此刻孤独有忧伤的背影陪着和谐的音乐。
我和哥哥同时看向小妈,小妈也就在这一刻回头望着我们,三个人都同时摇摇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以见到那位老板,老爷子就变得奇怪起来了呢?重重疑团在我们心里滋生,却没有人感上前去问问老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三个人只能放轻脚步跟在老爷子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颤抖的双腿,脚步却是那样的沉重,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的艰难。
回家的路上,老爷子也是一路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发呆。哥哥试着开启一些话匣子来转移来语中的注意力,但都没有成功,无可奈何之下大家都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老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我们则是在一直猜测这老爷子的想法。就这样,在安静与沉默的陪伴下,终于到家了。
进了家门,老爷子又和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判若两人,恢复往常的样子,开始高谈阔论起来,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也只能在一旁附和着他老人家。
毕竟,他老人家高兴才是最重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