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唐门令（1 / 1）
雨后的青山，没了云遮雾绕，格外幽翠。
红绡坐在路旁的茶寮里，一声不吭地盯着手中茶碗。
茶碗又小又粗糙，她的指结微微发白，几乎与茶碗同色。
一杯茶在手里握了很久，都没喝一口，似乎只是看着就能解渴。
她的发丝稍显凌乱，一身黄衫沾了泥点，还有几处血迹和伤口，看起来有些骇人。因此，茶寮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敢靠近她。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走到她桌旁，二话不说，直接坐她对面。
红绡头也不抬，冷冷地道：“滚开！”
对方竟没动怒，反而轻笑起来：“啧啧，火气还是那么大。”
一听到这个声音，她讶然抬头：“杨谅，又是你？”
“是啊，真巧。”杨谅笑嘻嘻地打量她，“怎么这副模样？”
“不用你管！”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茶有什么好喝，来，我请你喝酒。”
“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再罗嗦，小心我杀了你！”
杨谅双目清亮，笑看着她，片刻，忽然敛住笑，淡淡地道：“水寰宫被毁又不是你的错，何必折磨自己。”
红绡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江湖上的消息一向流传得快，水寰宫又不是无名小门派，过几天，恐怕整个江湖都知道了。”
红绡猛地拍桌站起来：“你来这里，就是专门看我们水寰宫的笑话？！”
“嘘——”杨谅伸手将她拉下来，“水寰宫这几年也没少得罪人，如今一毁，看热闹的多，寻仇的更多，你不会是想被人一路追杀吧？”
“本姑娘会怕？！”红绡冷笑。
杨谅哭笑不得：“红绡姑娘当然不怕，可我怕啊。”
“怕就滚远点！”
“喂，小丫头，不带你这样的。我是怕你还没找到毁了水寰宫的人报仇，自己就先没命了。”
“你又知道……？”
“你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杨谅灌一口酒，似笑非笑，“听闻水寰宫主心机武功都是绝好，我就不明白，你跟她那么久，怎么还是藏不住心思，什么都摆脸上？”
“你——”红绡正要发怒，忽然听他提到水依然，不由得立刻红了眼眶，“都怪那个晏秋尘！若不是他，宫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水寰宫也不会……”
杨谅被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惊了，连忙道：“行，行，当我没说。对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红绡擦擦眼角，狠狠咬住唇：“我要铲平晋州分堂！”
“就凭你一个人？”
“怎么？！”
“既然敢向水寰宫下手，当然有备而来，你当他们都是傻的，不会防着有人寻仇？”
“宫主以为是我出卖了水寰宫，还将我逐出，都是晋州分堂害的！”
“所以你就想一个人挑了晋州分堂，证明自己的清白？”
“当然！”
“想不到你对水依然那么忠心，她都赶你走了，你还……唉……”
“杨谅！你再敢说宫主一句，我就杀了你！”
杨谅飞快跳开，陪笑道：“哎，你……一个女孩子家，火气那么大，小心没人敢要。”
红绡一下站起来：“你说什……”
未等她说完，杨谅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小心——”
她未及反应，已被撞得朝后跌去。原本就不够结实的长凳顿时散架，桌子被掀翻，两人直接倒在地上，杨谅在上，红绡在下。
紧接着，“夺”的一声，是什么东西钉入木头的声音。
红绡被压在下面，什么都没看到，立刻一把推开他，满脸通红地跳起来：“喂！你……”
茶寮像炸了锅，哭得哭，逃的逃，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杨谅没理她，慢吞吞站起，面无表情地走到翻倒的桌旁。
一块黝黑的四方物体斜斜地插入木桌，尾端一条红穗来回摇荡。
他随手拔出，握住，表情一时变得无比凝重。
红绡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也有些呆了，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唐门令牌。”
“唐门？”她忽然想起武林大会时的一幕，“他们是来找你的？”
“我要回去。”
“回去？原来你是唐门的人。”
杨谅苦笑：“已经不是了。我早已离开唐门。”
“你也是被……？”红绡一句话出口，忽然发觉不妥，立刻住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杨谅似乎并不在意，懒懒地在桌角一靠：“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本名唐谅，我爹就是现任唐门门主唐析。”
红绡更是惊讶：“原来你是唐门少主？那武林大会时的唐门双璧……”
杨谅微微一笑：“他们是我的大哥和三弟，不过，与我同父异母。”
“什么意思？”
“他们皆是正妻所出，算是嫡子，而我是庶出。我娘只不过是我爹妾室中的一个。”
“那又怎样？”
“你不懂。唐门是武林世家，名位之见极重。我爹只有我们三个儿子，因此，下任门主之位，必要在我们三人中选出。我并不看重门主之位，只想过得自由自在，可大哥和三弟却总觉得爹对我偏宠，于是处处针对我。这种日子过得久了，就会觉得无聊，所以，我干脆脱离唐门，改名换姓，放弃继承门主之位的权利。”
“他们那样对你，你还回去？”
“虽然我已不算唐门中人，但唐门令一出，我也不能违抗。”杨谅转头看她，“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我？”红绡讶然。
“就凭你一个人，根本没能力报仇，不如先和我去唐门，再从长计议。”
红绡不语。
“我大哥和三弟看我不顺眼，现在回去，恐怕凶多吉少，好歹我们也算患难之交，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对付这种局面？”
红绡茫然看着他。
每次遇到他都是要打要杀，什么时候他们竟成了患难之交了？不过，奇怪的是，她竟已能和他和平相处，还说了那么多话？
“反正你也没处可去，就这样决定了，一起走吧！”
“可是……”
“别可是了。”杨谅两眼微弯，反手将一块碎银丢向茶寮老汉躲藏的地方，然后伸手将她一拉，“走啦！”
“喂——”
红绡莫名其妙被拖走，仍没想明白，自己的目的是去晋州，为什么要跟着他去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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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水依然已强撑起身，悄悄走出去。
长松落落，卉木蒙蒙。
春风摇枝，一地落红。
晏秋尘不在，只有寥寥几人在附近来来回回查看。
所有尸体都已被清理干净，若非看到那些断瓦残桓，她几乎都要怀疑，水寰宫被毁只不过是在做梦。
天隐楼留在这里的人本就不多，她对水寰宫的布局了如指掌，即便在无法施力的情况下，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离开水寰宫，她并未进城，而是沿着城外树林一直走。
身体不再虚弱，但仍有些晕眩，她走走停停，绕过大半个洛阳城，天涯山庄的红漆木门和金字牌匾终于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