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两处沉吟各自知（1 / 1）
艾朵朵将报纸递给明心恩的时候她正在削水果，当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的刹那，刚刚还在手中轻巧转动的水果刀顿了下，削的长长的苹果皮下一刻便断成了两截。
“我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艾朵朵指着尹堂的照片问，但当看到明心恩惨白的脸之后，她便故轻松的打趣道，“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如果你真的和尹堂成了一对，我现在可就不止一个富翁朋友了，而是有一对了。”
照片上的尹堂穿着深色的西装，深沉的不再像他，这个时候，明心恩忽然怀念起紫禁城中的日子，怀念他总是面带微笑的日子。那个时候，高高的城墙虽然禁锢住了他们的身体，却没有禁锢住那一颗颗年轻的心，那个时候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尽情的笑，尽情的挥霍着青春的岁月。而现在，他们的身体是自由了，但心却被牢牢的圈在过往的囚笼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怕自己一丁点的动作会再次将对方伤的体无完肤。
他们依然有着年轻时候的面庞，而那颗心却在岁月的雕蚀下愈见沧桑。有的时候，她真的很庆幸尹真忘记了过去不愉快的一切，这样他就不会被以往所累，他就可以只专注于今生了。
回不去了，他们谁也回不去了，那以往欢笑的日子，那些为梦想和爱情奋斗的日子，那许诺要相携到老的日子，全都远去了……
艾朵朵拖腮遐想，不知道是在想她有钱朋友中的哪位。明心恩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只轻轻的笑了下，将掉在地上的苹果皮捡起扔到茶几旁的垃圾筐内，继续慢条斯理的削着剩下的果皮，可是有几次，水果刀都险些削破她的手。
“恩恩，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钢板脸？他到底在什么地方比尹堂好？反正我是至今也没发现他的一丁点优点。”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钢板脸”便成了艾朵朵对尹真的固定称呼，在她的心中，尹真就是一个面无表情，心如钢铁般的人。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呢？你只见过他一面而已，对他并不了解。”明心恩问。
艾朵朵抬眼望天花板，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讨厌尹真的原由，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看着他就觉得讨厌，觉得他什么地方都不如尹堂。”
明心恩轻笑，心想你之所以如此讨厌尹真并不是没有原因，而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吧。将苹果小心的切成小块，明心恩轻轻的说：“朵朵，我一直相信世间万物都是有关联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讨厌尹真，或许只是因为前世的时候他和你或者你的家人有恩怨的牵连。同样的道理，我喜欢他只是因为我们之间剪切不断的缘分。而我和尹堂两人，注定是有缘无分。”
“又来了！”艾朵朵痛苦的揉着太阳穴，“恩恩，你能不能不要再和我说那些关于前世今生的话题了。都是慧能师父带坏了你，我真怕你哪一天会真的出家当尼姑，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说着还不放心的搂着明心恩的腰。
明心恩笑着将艾朵朵推开，淡淡的说：“我才不会当什么尼姑呢，就算再苦再难我也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了。”
艾朵朵的担忧随即转为了疑惑：“恩恩，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论相貌，他绝对没有尹堂俊美好看，论脾气品性，他还是不如尹堂，要是说到痴情，我至今也没看出你在他心中占有什么特别的地位，在这点上，尹堂更是让他望尘莫及的。所以，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嘛。”
“我只爱他这个人，完整的他，爱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我认为爱了就是爱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但是当发现另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是他所不能及的时候，是不是就要转而去爱另一个人呢？如果那样的话，这还叫什么爱呢？”将果盘推到艾朵朵面前，明心恩刚想起身回房间就又被她叫住了。
“可是，恩恩，难道你就对尹堂一点感觉也没有吗？看到他那个样子，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会为他心痛吗？”
明心恩身体僵硬的立在那里，不着痕迹的轻瞟了一眼茶几上的报纸说：“没有，我不会替他难过，我也不应该是抚慰他的那个人。”她的声音淡的丝毫听不出一点情绪，仿若她只是在说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那个人，跟她连朋友也算不上。
步履沉重的走回房间，轻轻的关上房门后，两条如灌了铅般的腿便再也抬不起来了。窗外，圆月高悬，皎洁的月光穿过摇曳的树稍，散落下一室空洞的碎片。十月三十日快到了，十月三十日快到了……
朵朵问她对尹堂有没有一点感觉，她说没有！没有！她竭力告诉自己，真的没有，在她的心中就只有尹真一个人，再也存不下另一个人了。
明心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想她应该满足了，尹真如愿以偿的回到了她身边，她终于可以长久的陪伴在他的身边了，她应该满足。她徐徐环视着自己的房间，侧耳倾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没有，什么也没有，周围的一切都安静的像是进入了蛰伏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在她的生命中消散流逝。
她想起了在那没有尹真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也是在这里，尹堂在她的身边，当她笑的时候他陪她一起笑，当她哭的时候他沉默的坐在一旁闷声吸着烟。她确实从不曾试图了解过他，所以她才会到如今才知道他原来坐拥着如此大的“江山”，而他却放弃这些蛰居在她的身边。她忽然想起了他灿若桃花的笑容，就在她的身边，从一开始的干净纯粹到如今的勉强隐忍，但他还是会笑，哪怕是在他转身的瞬间。
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绝对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什么也没有。或许，其实他留下了很多。
风撩起窗纱将丝丝寒意送入房内，那种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刺骨寒意又涌现了出来。明心恩抱紧双膝，想从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窗外，枯黄的树叶在冷风中发出沙哑的声响，像一首不眠的悲戚夜曲。
树下，微亮的光明明灭灭。尹堂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仰脸看着楼上漆黑空洞的窗子。烟雾在他的指间缭绕盘旋，而地上，是一地的烟蒂。抬手猛吸一口，微微的枯涩在身体内蔓延开来。
尹堂看着手中慢慢燃烧的烟轻笑，想烟真是个好东西，即便是在一个人失去全世界的时候，它也会在身边，接受着别人倾诉出的所有苦闷和不甘。它真好，也只有它才清楚的知晓自己所有的苦楚。
司机走到尹堂身边，轻声说：“夫人打电话说很晚了，让你赶紧回去。”
尹堂没有说话，抬头看着那扇窗，又猛吸了口烟才转身离开。车子慢慢驶出，而他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扇黑洞洞的窗上。她房间的灯一直没有开，也不知道现在她在做什么，是否也如他一样的想着她。
尹堂甩了甩头，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她怎么可能会想起自己呢，在她的心中就只有那个人，或许她现在正想着他，想着如何让他记起自己，想着怎么继续他们的爱情。而他，只是一个多余的人，从头到尾只是一相情愿的介入她的生活中。
她像钟声一样渐渐远去，任他无论如何的努力也抓不到手，而他，却依然被钟声环绕。没有她的人生，慢慢透明苍白起来。
尹堂无精打采的进门的时候，正在“专心”看电视的姜舒微动了一下，然后尽量不露声色的微笑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吃饭了？饿不饿？我让她们给你做点宵夜可好？”她的表情做的很到位，却不知道那急切的语气将她的关怀全数泄漏了出来。
尹堂勉强笑了笑，说：“不用了，我一点也不饿。”然后便准备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姜舒急了，一把拉住尹堂的胳膊，“那我饿了，你就当陪一下我可以吗？你仔细想想，自己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陪我吃过饭了？”
尹堂明知道这些都只是她的借口，但也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他怕如果他敢说个“不”字，哪怕是稍微表现出一丁点“不”的意思，她一定又会把不孝的大帽子扣到他的头上。对于这个老妈，他真的很无奈。
尹堂的顺从让姜舒很是高兴，但这愉悦的心情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饭桌上，尹堂只是闷声吃着东西，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想和她交流的意思，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晚不可能再听到他多说一句话的时候，尹堂终于开口了。
“你想知道什么？想问就赶紧问，不问的话我上楼休息了。”尹堂盯着那只不停搅动着汤匙的手说。
“啊！”姜舒轻叫了一声，知道自己的小阴谋被儿子看穿了，继而慌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嘴硬的说：“没有呀，只是想让你陪下我，是你自己多想了。”
“真的没有？没有的话我可上楼了。”尹堂作势要离开，果然姜舒站起身来着急的说：“别走，我、我是有话要说。”
“说吧。”
姜舒轻咳了一声，拿出家长的架势问道：“你今天晚上到哪里去了？”
尹堂笑了笑说：“你明知道还问，妈，我知道你派人查过她，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在我的面前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呢？”
姜舒脸微微一红，“那个，你也知道你老妈的好奇心比较重了，而且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我、我先声明，我不是故意调查你和她的关系的，而是、是、是……，哦，是你爸，是你爸让他们调查的，我只是一不小心看了一点，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儿子，要不你详尽的和我说一下，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交往了多长时间了，还有你们有没有……”
“没有！”姜舒正兴致勃勃的说着的时候尹堂猛然打断了她的话，他冷冷的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关系。”
姜舒怔怔的看着自己仿佛陡然间长大的儿子，一丝黯淡从眼底闪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忽然变的很生疏，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和自己吵闹，多数时间他都是听话的，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多反驳一句，可是，她却很怀念以前的那个他，他扭着头说自己不愿意做这不愿意做那，那时候的他反叛的让自己头疼，可是那时候的他也是真实存在的，他有自己的爱好喜恶，而现在的他，活像一个没有情绪的玩偶。
姜舒走上前来拉着尹堂的手，柔声说：“儿子，你放心，妈妈绝对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你爸爸他也不会，自从你从楼梯上跌下失去以前所有记忆的时候他就发过誓，他说以后再也不会逼着让你做那些不喜欢的事情，你放一百个心，如果你们相爱，那么就必然会在一起，没有人会出来阻碍你们的。”
苦笑慢慢浮现在尹堂的嘴角，他的笑虚浮的让姜舒有些害怕，她担忧的看着他，真怕她唯一的儿子会再出什么事。
“妈，她根本就不爱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自做多情而已。”
姜舒心疼的将尹堂搂在怀中说：“儿子，如果你真的很爱她，没有了她你就会不快乐，那你放心好了，妈有办法，妈有办法让她爱你。”
尹堂猛的挣脱出姜舒的怀抱，厉声说：“不许你碰她！不要碰她，让她去爱那个她从未忘记过的的人吧，她的心，强求不来。”
他不能再任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了，那个时候，也就是因为他一时的任性，要求皇上赐婚，她才会被打入天牢，她才会一直为没有和老四在一起而郁郁不欢。这四年来，他也想过用别的方法让她和自己在一起，可是他知道，即便是他们两人那样结合了，她的心中想的也还是老四，所以他选择了默默等待，等着她真正爱上自己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这一天恐怕是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接手公司，选择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那是因为在离开了她之后，只有枯燥的没有尽头的工作才能打发掉他心中的寂寥和相思。
“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妈不碰她，妈不碰她…..”姜舒安慰着尹堂说，但当看到她异常痛苦的儿子的时候她便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见见那个明心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