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凶手凶器(1 / 1)
我在前厅,双手扒在船沿护拦上,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泥巴色的佛江水。从洛城出发已有半月,每日除了抬头看看天、低头望望江,别无其他可做。“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姐,您到底是在叹气还是在唤我啊,这么大声?”小猪眼巴巴的坐在我身旁为我打扇,她是我的贴身丫环,从小就跟着我,其实她叫明珠,不过我喜欢叫她小猪,简单又顺口。
我继续望江水。想这一路北上,佛江本是清绿色,如今却已变得混浊如泥水,想来,那玉都也不会是什么清静的好地方,天子脚下定是龙蛇混杂,处处暗潮汹涌。我那清静平和的洛城生活就硬生生被我父亲的一封家书给打破,他要见我,却不说理由,定是知我不会拒绝,转回模糊的记忆探寻……十几年来他可曾变了模样?可曾变了性情?太模糊了,我已不记得他当初抱着我用下巴上的胡渣儿刺我小脸时的微笑,只是那轻刺在我小脸上的微痒现已变成我心中肉刺,不碰则矣,一碰便是疼痛难当、眼泛迷雾。
“小姐,这里的佛江为何如此湍急?”小猪还在为我打扇。我轻侧头枕在一支小臂上,闭眼喃喃道:“现在已是汛期,江水上涨,自然显得急涌。”小猪的扇子扇得有些快,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涨水?……小姐,那我们在这里太糟了。……当初就应该走旱路,都怪叶公子,说什么旱路土匪山贼太多,走这商船水路安全,您看,这可好,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她越说越急,扇子扇得呼呼作响,我伸手一把挡住她的团扇,她惊恐的望着我,“我们北上路经之处均地势偏高,常年泛汛之地也不在其列,你大可放心,必是无缘见到洪水泛滥的壮景了。”小猪向我嘟嘴道:“小姐说话总说半截,存心吓我。”我眯眼望她,这丫头真是个急性子,笑了笑,便侧头舒舒服服地又枕回小臂上。
迷迷糊糊地闭着眼,远处传来女子们嬉戏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吵,小猪还在为我轻轻的打扇,她知道我最是怕热。
“小姐,我们的船停了。”我听了“嗯”了声,“小姐,我们对面靠着的是官船吗?”我迷糊的又“嗯”了声,“小姐,你都不曾抬眼看,又在敷衍我。”我半开眼睑,在对面的船头扫了眼,这小丫头眼还挺尖的,果然是条官船,船头有特别的标识。“是官船。”我淡淡道,又合上眼睑,继续迷糊。
小猪还在那呱呱地嘴不停:“小姐,那官船上有好多漂亮女子,我从来没见像她们样儿的,衣服都好好看,这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那个什么沉鱼落雁?……小姐,您快听,这琴声真好,还有那个姑娘跳起舞来像只翩翩彩蝶……小姐,你快看那里还坐着位公子,月白色的长衫比叶公子长得还俊呢,那些漂亮女子都围在他身边嬉戏,他定是个大官,要么就是大官家的少爷……小姐,你看他们玩的花样儿可真多,你不要睡了,也跟小猪玩会吧……”我被那些女子们的嬉戏声吵得心烦,更不想抬头看她们,也不理小猪,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小姐,小姐……小姐,小心……”什么啊?这丫头,突然叫这么大声我可受不住,嗖的我头上被什么硬物打中,疼得我“啊”的一声跳起,我捂着头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听见对面船上发出大群人的哄笑声,因为两船相隔不算远,我能很清楚的看见对面站着的那群女子和中间站着的那名男子,我一眼扫过那些女子,刚才小猪说的就是她们吧,的确有几分姿色,穿着的衣料也十分名贵,一看就不是普通女子,要么是哪个官家的千金,要么就是哪个官家的夫人姬妾,再看一眼中间站着的那名男子,看他们一起说笑的姿势,那群女子定只能是后者了。
我看那男子着一身月白长衫,心里不禁冷“哼”一声,长得又不俊逸,还学我们小良穿月白色,我不屑地撇撇嘴,忽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小竹弓。低眸四处一扫,果然在甲板上寻得了刚才伤我的“凶器”,一支只有小臂长的竹箭,没有箭头,只是用几层软棉布包了头。顿时我胸中一把火呼的烧起来,拾起“凶器”紧紧握在手中,眸光怒冲眼前那个不知死活的“凶手”,谁你不好惹,今日竟碰到我“头”上来了。
正要朝“凶手”一声吼过去,谁知他却先开了口,“这位小姐,甚是抱歉,只怪我技拙,原想捕只鸟儿,谁知误伤了小姐,望请小姐原谅我的一时卤莽。”说着便深深向我一鞠以示歉意。再扫一遍那些女子,她们都用团扇或锦帕掩嘴轻笑,我心中自是一片明朗。唇角一扬,给了对面那个“凶手”温和无比的笑容,声音也被自己积得甜甜的,道:“公子既是无心,便不用深感歉意。”他似乎怔了一下,后又投我一个“迷人且别有深意”的微笑,看来他是以为我对他有倾慕之意,哼!真是个花花公子。我也回他一笑,轻轻一福作礼,接着便转身行入侧寝。
小猪跟在我身后,我没有直接回侧寝,而是突然打转行入另一边的前厅,这里竹帘低垂,外面无法看到里面是否有人,我悄悄行到船沿护栏边坐下,透过竹帘上的小缝我可以看到他们还站在那儿,而且说什么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姐……”小猪不明白我为何如此,我食指比唇“嘘”了声,她便乖乖的站在身边再未出声,我细细盯着他们在那儿说笑。
娇嗲的声音:“公子,那丑女定是看上您了。”另一女子道:“还是公子厉害,这一局我们都输了,早知道我也赌那丫环比小姐漂亮。”尖细的声音:“那丫环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可做小姐的也不能丑成她那样,瞧她脸上那大半边的红印,不知是胎记还是得了什么脏病?”
丑女?红印?我抬手轻抚面颊,什么也没有,又疑惑的看向小猪,小猪却苦着脸附在我耳边念念道:“小姐,你刚许是把侧脸放在小臂上枕得太久了,到现在还有一大片红印呢。”我恍然大悟,如此一来,便成了“丑女”。
又闻那“凶手”大笑的声音,带着几分邪气“美人们,可要愿赌服输。”一个尖细的女子声:“公子真坏,什么不好赌,偏赌这鸳鸯浴,只是现在我们姐妹们都输了,您是要与哪位姐姐共浴啊?”娇滴的声音道:“你先问,便是你先去伺侯。”语调里却带有一分醋意。那“凶手”又开始大笑,轻掐几位美人的嫩脸“船上修有浴池,可容下比我们多两倍的人,呆会儿叫人打帚后放入热水,你们一个个谁也别想逃。”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左拥右抱,那些美人轻捶他胸膛,各个羞红了脸,嗲嗲道:“公子真讨厌……公子就会欺负人……”
啊!我受不了,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于是起身返回侧寝。
回到寝房,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爬到桌旁,小猪为我倒了杯热茶,我一饮而尽,这才感到身上回暖了些,这大热暑天,他们之间行以为常的打情骂俏竟能让我顿时如临寒冬,全身一阵阵的发冷打颤。试想,我与小良之间怕断不会像他们这般,再忆起刚才那挑逗的语调,那邪气的大笑,身上又是一个激灵,摆摆头,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小姐,您可好点了?”小猪关心的望着我,又为我满上热茶。我点头,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先前我明明见到那公子拉弓对着您,哪是要打什么鸟儿。还以为您真信了他的鬼话呢。”我笑着轻哼一声,不语。“不过,小姐真是聪明,知道他们有鬼,便偷听他们对话。……那个公子也真是无趣,竟拿这种事打赌,害小姐白白头上挨了一下。”听到这,我抬头仔细打量小猪,十几年相处下来,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竟没太注意,原来的小女孩现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水嫩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挺鼻小嘴,真正一大美女。“小……小姐,你怎么这样盯着人看啊?”小猪被我弄得不好意的低下头。
我呵呵笑起来,“没想到我的小猪现已长成大美人了。”她嗔我一眼,道:“小姐又拿小猪取笑了,小猪哪比得上小姐的容貌,今日若不是您脸上的睡印,定能让她们嫉妒得目瞪口呆。”我摇了摇头,笑道:“我的容貌顶多算得上清秀,这点你不用替我遮掩,因为我从未在意过,但此时夸你,却是出自我真心,有你这么漂亮的丫头,我脸上也添光不少。”她嘟起嘴:“小姐这话讲的,难不成我还在您面前胡乱夸耀?小猪可不是这种人,断也说不出冠冕堂皇的假话来讨人欢心。我说小姐漂亮,就真是漂亮,您从不施脂粉,清清淡淡的一张脸,每每笑起来,要多美有多美,叶公子总被小姐弄得眩目,还常常打趣道‘最是受不住裕儿的笑容,竟忘了今日是来干什么的。’”看着她一张义愤填膺的脸,我有些哭笑不得,也许“美”真的有很多种,就如在她与小良心中,我便是笑得最美的人。
我拉她一起坐下,笑道:“好了,别气了,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开始长篇大论,再磨下去,今日之仇就不用报了。”她抬头瞪眼望我:“报仇?小姐你……”我坏坏的一笑,慢慢拿起那支“凶器”,“哼!我要让那个‘凶手’知道我可不是一只让他耍着玩的小鸟。”小猪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嘴里喃喃道:“那个公子长得比叶公子还俊,您也真能下得了手。”我横她一眼,她吓得一哆嗦。“那‘凶手’怎可与我的小良相提并论,小良是天上的龙,他只是地上的虫。”小猪连忙点头应是。
不再多说,我开始了我的报仇之途……
翌日清晨,我提笔写了篇短句:“自与风相识,作云愿随风飘驰,自与谷相识,受之甘露破土挣,也自叹兮,也自爱兮。”
看了几遍,我甚是喜欢,将短签拿在手中轻吹了吹墨迹,干了便打折放进准备好的锦盒内,这是个红木锦盒,古朴雕花,看起来还颇有些名贵,我本不是特别喜欢,今日拿去送人也不会心疼,我还将那支“凶器”搁在里面,和着那短签一起让小猪送到了对面的官船上。
不久,我们的商船起航,我扶在船沿护拦处又开始迷糊。小猪依然帮我打扇,嘴里还在叽哩呱啦的不停:“小姐,之前您让我送锦盒去对面,那儿的守卫说他们的主子昨晚和姬妾美人们一起鸳鸯浴,本来是件美事儿,结果今日全躺下了,说是皮肤奇痒难耐,各个脸上和身上都抓得红通通的,还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儿……呃……小姐,这是你特制的痒痒粉弄的吧……那东西就算是给大夫看了,没个两天也恢复不来,天又这么热,怕是更难受了……小姐可别误会,我一点也没有同情他们的意思,而且您要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打听到这些,只是有些不明白……呃……您既是讨厌那个公子,为何又要送锦盒于他,那短签分明是封含有爱慕之意的情书,难道您对他真的起了心思?不对,如此也太矛盾了,还有叶公子,您怎么舍得?……小姐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呀?……”
我还在继续迷糊,嘴角却泛起满意的笑容,我可爱的小猪,你可曾看清那段“情书”?那前五句的台头字又是什么?哈哈!心中狂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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