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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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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曾经是座令人振奋的城市,几乎没有什么历史,却创造了空前的繁荣,一夜之间谱写出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神话。这种历史性的冲击,让脆弱的心灵不再脆弱,也让高尚的灵魂不再高尚。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一批批一夜暴富的人们,像几千万瓦的强光,灼热地刺射着人们的眼球。谁都巴不得脚下的碎石一夜之间就能变成黄金的颗粒。谁都处在一种强烈的震荡之中。在这里,似乎没有弱者,人们看到的,永远都是成功者的得意,和那种令人顶礼膜拜的神情。

直至进入九十年代,城市逐渐按规律发展,人们才似乎沉静下来。越来越多的追梦人折翼而归,越来越多的失败者浮出水面,越来越多期待的眼神幻化成一团团可怜的泡影,使得这城市沮丧而没有情调。城市板起扭曲的脸孔,默默承受着全中国的是非评判,令佩服它强大的定力。与此同时,它也以它丰足的经验,深入骨髓的麻木,改变着人们的思想。

沈点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到来的。

这一年他二十四岁。他站在拥挤嘈杂的大街上,有些茫然。人来人往,没有什么是为他停留的。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偌大的中国再找不出一个比这里更适合他生存的地方。他喜欢这个城市,喜欢它的繁荣、挺拔、瓷实,乃至霸气、冷漠、浅薄、脏乱。他并非那种适合在天堂生存的人。

他的资本,是从澳门赚来的一些钱,和一本假护照。他把钱换成人民币,凝望着一摞陌生的百元纸币上的伟人像,有点激动。这些钱告诉他,贫穷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而且,他是站在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至于假护照,他站在木板的码头,远远抛向江心。那是临走时一个专门在葡京酒店卖假证件的内地人卖给他的,说内地人信这个,不管到什么地方掏出给他们看,就能换取尊贵的待遇。他这么说,好像他不是内地人似的。也难怪,他们这些没有灵魂的人,哪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对沈点的离开大惑不解,他在赌场已经小有地位,前途无量。最主要的是,他回去干什么?能干什么?干什么能赚到这么多的钱?

沈点似笑非笑地接过证件,随手翻了翻,没有解释。解释不明白,他是不可能听得懂的。在澳门七年他都没有这玩意,离开了却要怀揣一个假的回去,心里不免疙疙瘩瘩。这一走便是诀别,永远都不想再回去。其实那人只说对一半,当这里的土地开始肥沃,这些东西就自然失效了。

他再次坚定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信心。他还要与周围的人区别开来。他淡定地观察着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有钱的,没钱的,他们的区别在哪里?有钱人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他把生存看成是一场革命,这样的生存才具有力量。而力量又往往带有某种邪恶的性质。他已经构思了一套高难度的动作,胆略、眼光、手腕、力量的综合运用。必要的时候,还要加入欺、诈、拐、骗。当然,还有他必须遵守的规则。

他先租了套靠近闹市的房子住下来,一个月后,摸清了这座城市的门是朝哪边开的。他用身上的钱盘下了一家店,从澳门那边走私进一些光碟,就算是开了家音像店。接着,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出来了。那时的内地这还是新鲜玩意,没几天他就在那条街上出名了,大家都称他“澳门仔”。这是个巴结性的称谓,说明了一个在澳门呆过和没在澳门呆过的人的区别。在澳门的时候,他还是被称作“捞仔”的。别看是小小的称谓,也许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地位。人都长着一双猫眼,对权贵有着刻骨的媚俗。人的品性也和猫差不多,总是忘恩负义。

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名声冲出了那条街。四面八方的人纷纷过来进货,生意非常红火。这些钱中相当一部分要打点各路土地爷。为了他畅通无阻的事业,他在这上面没抠,值得。他的状态有些倾斜,就像许多穷人站在他的左边,一些非常有钱的人站在他的右边一样。而右边总是偏高些,他又是总容易滑落的。他努力使自己平衡,努力往上爬,看起来却是在原地踏步。他这才发现一个道理,穷是有边缘的,富却没有尽头。他认识一个人,原来在海关上班,后来辞职出来开公司,看那个赚,简直是翻了天。好像开的不是一个店,而是一家银行。当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走私。沿海一带的走私那时候是空前的,几乎是遍地开花。没几年,那些人全成了整顿对像,全有了下场。造物弄人,他没有玩大的,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这其中也有不少插曲。他有门路,就有很多人找他合作。换言之,他让别人感到眼红了,别人要来分他的钱。当然也可以不合作,那他就没法在这里混下去。历来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碰上了**人物。这的确是一件绞尽脑汁的事。该忍的地方他都忍了,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加得寸进尺,逼得他没有退路。他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他要让他们明白一些道理,和一个有澳门hēi社会背景的人对抗的下场。

他约了他们当中几个特别嚣张的出来打麻将。开始时故意输钱,差不多的时候,他说干脆咱们来点刺激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十个手指,咱们就拿手指做赌注,怎么样?那几个人听得血液沸腾,连忙叫好。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沈点透着寒光的冷笑。只是轻轻一把,沈点就赢了一根指头。沈点指着另一个人说,下一个该你了,果然就是他,就是这么神。那几个人都看呆了、惊呆了,最后沈点把牌一推,说:“都拿来吧,你们的手指从现在开始全是我的。”

那几个人开始笑,咧大了嘴巴哈哈大笑,丑陋不堪。他们向沈点伸出双手,说:“你来拿啊,你现在就来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看沈点不说话,他们越发笑得肆无忌惮。这时沈点不慌不忙从桌面下摸出一把长刀,搁在桌上,刀刃闪着森冷的光。他们这才止住笑,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减少,直至惨白。

他说:“属于我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少拿。”

他又说:“我平时挺敬重各位,也不想与各位结仇,常言冤家易结不易解,我从十七岁入行起便懂这个道理。既然大家都有本事,那就把本事使到生意上去,在生意场上较量,输多少我都认,都心甘情愿。如果一定要来这套,硬碰硬,那大家就来碰一碰,看到底鹿死谁手。各位,今天就对不住了。”

其中一个说你不是开玩笑吧,大家玩玩嘛,何必这么认真。

另一个说是啊是啊,大家是朋友嘛,何必伤了感情。

再另一个说好了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欠你的我们会还上的。我们就先告辞了,桌上这些钱全归你了。

他们慌慌张张去开门,门是锁的,有一个急了踹了一脚,门开了,门口站着几个高大魁梧的打手。这几个人顿时就傻了眼,接二连三跪在地上求饶。

也许是太久没有染指暴力,也许是灵魂的复苏,空气中淡淡的血腥让他感到头晕。门口的人是他雇来的,本来是想看一场精彩好戏的,现在却觉得莫名的悲壮。他摆了摆手,无力地说放他们走吧。事后他又很有仁义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尽释前嫌。尽管他根本看不起这些烂仔,但要笼络他们也很重要。他不想和谁作对。

从此,他更加出名了。除了卖光碟,还卖香烟、名酒、电器、名牌服装,全是从澳门那边走私过来的。也倒卖过一阵子外币。钱赚得有点疯狂,心也是提着的。几年后,他把音像店高价转让出去了。事先他得到风声,说是要大力整顿走私市场。果然,不到两个月,新的老板就被呼啸的警车拉走,判了十年。这事让他内疚了好一阵,他觉得是他害了人家。他也着实出了一把冷汗,这次完全是侥幸,他下定决心金盆洗手,做一个正当的生意人。他用那几年的积蓄开了一家档次不错的酒楼,亏了一阵子,慢慢地摸清门道就开始赚了。富有使他变得心境明亮些,有了些温暖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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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点把希望寄托在小富豪身上时,却不尽人意。小富豪忽冷忽热,娘们儿似的。但沈点还不能表现出来,反而更加尽心尽力管理着娱乐城。生意却是一直没有起色。小富豪的概念太抽象了。现在的娱乐业都火到什么程度了,他真该出去看看:一群光屁股的女孩在台上搔姿弄首,客人看上哪个,只要点一下,就立马进房间。沈点间接地提过。作为有身份的港商,小富豪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但沈点认为适当的东西还是该有的,要么小富豪就不该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但小富豪没有理财他。反而,小富豪为他安排的助手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多么怀念小富豪家里的聚会,可现在,就算是必要的会议,他也成了一个可参加可不参加的人物。

后来越来越多的钱开始往娱乐城涌,他才渐渐意识到,小富豪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生意上。娱乐城不过是小富豪的一个幌子,小富豪真正的目的是借助娱乐城洗钱。说不定哪天栽了,他就是一个替死鬼。

他忍耐着,全力忍耐着。也许挺一挺就能蜕变出来,挺一挺,就能成佛,他这样鼓励自己。精与佛的差别不大,却有着本质的区别,精只要一天成不了佛,就有可能被打回原形。而佛,则是永远的佛。一辈子的精,随处可见,半辈子的佛,却屈指可数。他想,当他成为小富豪的一条臂膀后,他就是想断也断不了了。他早已看到了小富豪的虚弱,手里虽捏着大把的钱,却像个没有生气的老人。而他,却有把握让这些钱奔跑起来。

结束娱乐城的生意回到家,又是一片死气沉沉。孤独没有安慰,寂寞没有理解。他总要躺在床上发上半天愣,胡思乱想一番。沿着岚里城一路想来,母亲、流言、燕子、澳门、“妹妹”、江水红。就像一块又一块的疤痕。再往前,再往前该是什么了?他突然变得手足无措。

男人其实是一种十分懦弱的动物,男人的心思有谁知道?也许上帝知道,但上帝不会说话;也许男人了解男人,但男人不能成为男人的安慰。男人的一生,一生的奔波与努力,总是在试图建立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圆圈,然后把这个圆圈装得满满的。男人最经受不起的打击,可能就是看着这个圆圈里的东西一样样减少。

现在的沈点,就站在一个空心的圆里,而圆外的景致却在无限伸远。

夜里又总是怪梦连天,不是梦到岚里城,就是娱乐城出事,明晃晃的手拷将他拷走。娱乐城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晚上梦多,白天自然就没精神。偶尔,脑神经一阵抽搐,几乎能把他击晕。也许他不该不自量力。也许他该退出小富豪操纵的这场游戏了。想想经营音像店和酒楼的日子,劳累却很充实。想着还有个酒楼,他的心稍微好受一些。

这天早上,他是被电话叫醒的,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多。是酒楼打来的,说不见邝小芸,很多事等她安排。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酒楼大师傅小心地说。沈点一惊,这可是从来发生过的事情,邝小芸一向很守时。他交待了大师傅几句,便打邝小芸的手机。关机。接着他找到邝小芸家里的电话,却是没人接。他开始紧张了,为她的安危担心。最近的治安非常不好,打家劫舍的事时有发生。就在上个月,富星门口还出了一桩命案,两个卖水果的小贩因为争生意结下仇,其中一个居然提了一把西瓜刀把另一个给捅死了。现在一到天黑,富星门口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晚上驾车回来,也不免心底发凉。

他竭力保持镇静,脑子却是一片混沌。此刻,牵挂邝小芸的感觉,竟和牵挂江水红差不多。女人啊,多么柔弱的生灵,哪能离得开男人的保护!他拿了车钥匙就奔往楼下,本来是想去邝小芸家里的,但出了富星才想来他并不知道邝小芸住在哪里。他从来就没有关心过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暗暗责怪自己的大意。他去了酒楼。酒楼早已乱成一锅粥,又有人趁机起哄,都快到饭点了肉菜还没有准备好。平时这些事都是邝小芸安排的。有时看她没事似的走来走去,但她这一失踪,酒楼便陷入瘫痪。沈点一看这场面就生气,直奔邝小芸的办公室,但他的钥匙已经打不开门,便一脚踹了上去。玻璃碎了,门却没有开。然后,他指着两个人说:“给我砸开。”

门开了,电话正响个不停,他一接,是讨债的,说酒楼已经欠物业部三个月的租金。还有水费、电费、卫生费、管理费,算起来钱不少。他摔了电话,他明明记得这些钱是支出过的,邝小芸亲自找他签的名,然后跟财务拿了钱。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又是讨债的。酒店在外面的赊帐。会计说这些钱都是支出过的。会计还唯唯诺诺地说,就在昨天,邝小芸还支了一笔不小的款子。沈点拍着桌子说:“为什么我不知道?”

“借支单上有你的签名。”女会计简直要哭了。她找来借支单一看,签名是邝小芸模仿的。沈点抓起一个茶杯就朝墙上掷去。楼下已有客人上座,他不得不宣布今天歇业。

邝小芸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邝小芸去了哪里。沈点克制着自己没有报案,他想姑且放她一条生路,然后再将她活擒。他不相信她人间蒸发了。但是没多久,有可靠消息说,邝小芸出国了。他这才醒过神来,自己原来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傻子。为什么他就偏偏相信这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和女人就是这种尔虞我诈的关系?

酒楼混乱的局面一直得不到改善,甚至有客人掀桌子、吃白食。他却又拿不定主意,是否退出小富豪的游戏。他判断不准,因为小富豪有时又很热情。而且小富豪是个大忙人,总不能时时把它挂在嘴边,拎在手边。这么一想,事情倒是顺理成章了。正好有人上门来谈收购,他随即就把酒楼转让出去。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拱手相让。

刚办完转让手续,娱乐城便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上电视了。

电视台记者对娱乐城里里外外进行了一番偷拍,发现有大学生在这里从事陪侍服务。播出没半小时,公安局的人便开着警车呼啸而来,把娱乐城封了。还带走了包括沈点在内的一帮人。轮番的审讯差点拖垮沈点,他知道,公安局的人针对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小富豪,或者说是小富豪的后台。如今开娱乐城的哪个没有自己的关系,生意上有竞争,关系上也当然有竞争。但是沈点守口如瓶。他们拿他没办法,也只好在扣押期满之后将他放了。他本以为小富豪会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的是,小富豪趁他不在找人顶替了他的位置。小富豪和蔼地说:“你先回家调整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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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又是下午,他想出去转转。一个月来,他几乎变了个人,蓬头垢面,就连行动也不利索了;有时候,他能对着阳台发上半天呆,望着天矮了,天灰了,天又下雨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晚上,却不记得看了些什么。有时候他也出去转转,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找个人说说话。他没有开车。车坏了半个月,现在还摞在停车场,总是不记得去取。他搭上了一部公交车,也不知道是开往哪里的。管它呢,开到哪算哪,总不至于会开出地球。他倒希望它能开远点,只有望着远处的风景,他的精神才会好一些。倒好,开了老半天,开到一个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原来是一个村子。准确地说,是“城中村”。里面颇为脏乱,就像一个大型的沼泽,到处是过时的繁华。就连人身上的气味也是污浊的。这里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而十年以后的这里,还将如此。城不城乡不乡,聚集了来自全中国的青年农民。一半的土气已经改造过来,另一半还顽强地保留着。皮肤、口音、衣着、举止,就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但也说不定,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就是一个潜在的沈点。十几年前的沈点,想必也是如此。

再往深处走,往腹部走,惊人的隐秘就暴露出来了。他看到许多鬼鬼祟祟的脑袋。他还看到许多“妹妹”一样的女孩。也许“妹妹”当年就是在这里落入虎口的。“妹妹”,多么惨痛的回忆!她们一样的小背心,一样的黄发梢,一样的站姿,有的漂亮,有的不漂亮。她们统称“鸡”。这些将来还要为人妻、为人母的“鸡”!

他不禁记起好几年前,和一个在澳门认识的葡萄牙人的对话。那人想在这城市开家西餐馆,特向沈点讨教,说着说着就扯到国情上,那人问沈点:“中国,有红灯区吗?”

“没有,”沈点说,“在中国,这是政策不允许的。”

但那人笑了,显然是不相信。那人说:“如果没有,能拍出《白粉妹》那样的电影吗?有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恶。”

沈点尴尬地笑了笑。假如提问的是一个中国人,他可能会不以为然。

那人又说:“我就是想听一个中国人亲口说出来,很不幸,你也对我撒了谎。也许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民族自尊吧。”

那人又提出了质疑,都让他不能反驳。他很难说清当时的感受。他懂得中国,但他没有办法向一个外人解释这个国家。那人始终是笑眯眯的,沈点突然觉得,这其实是最可怕的一类人,既有信仰,又把什么都看透了。如果让这种人杀人,可能刀子都不用,他会先杀死你的精神,再让你的肉tǐ慢慢腐烂。那人呆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了澳门,九九年回到了葡萄牙本土。他喜欢澳门,但他不喜欢中国。

沈点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就迷路了,迷路的感觉十分不祥,他的后背已经浸湿。突然救命一般,一辆摩托车在他面前停下来,问他去哪里。哪里?他好不容易才记起进村时路过的一个路牌,到了那里他就找到回去的路。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才出去。一路上“摩托仔”非常友好地和他攀谈,他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付钱的时候,他掏出一张整的,“摩托仔”翻了半天,还是找不开,就说算了,不如我们交个朋友,我不收你的钱,你帮衬一下我的生意。接着,“摩托仔”就掏出一包烟,神秘地说:“想不想试试,地道的‘云烟’。”

“云烟”是什么烟,沈点是清楚的,当“摩托仔”把烟塞到他手里时,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回去时天已黑了,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在屋子里转圈。近来想的事情太多,边想边转,经常就转到后半夜。要是把场景拍下来,肯定和梦游差不多。有时候看着时针从七八点陡然间就转到了两三点,他也害怕,但更多的时候是麻木。

好在一个电话把他惊醒,是氏波。但氏波带来的,却是又一条死讯:沈大山死了。

可是沈大山死了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给氏波。

氏波就问他,前两天沈大山是不是给他打过电话。

他说好像是。

你都对他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他放下电话就不行了。

我不记得了。

你是不是说他不是你的父亲,你没有父亲,叫他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

好像是吧。

你浑蛋!

氏波说沈大山的死又在岚里城击起千层浪,尸陈殡仪馆,子女们都不管。他们说既然沈大山那么喜欢沈点这个私生子,那就让沈点回来葬他吧,反正他们没钱。

接着,他就听氏波像一部收音机自顾自地说着,听清一些听不清一些。氏波说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沈点是怎么回事,便说你看着办吧。听着那头警笛一样的嘟嘟声,他才反应过来,是父亲死了。他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离他而去了。

岚里城,那座充斥着流言蜚语的北方小城又摇摇晃晃向他走来。岚里城,该死的岚里城,鬼魂一样跟着他,令他不得安生。他已经飞出岚里城,飞出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关于岚里城的记忆却像是发生在昨天?

他奔跑在岚里城狭窄的石板路上,两侧的人们则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个婊子养的孩子。那时候,那时候沈大山在哪里?他又依稀望到沈大山的背影,他冲着他的背影哭,他却没有勇气回头。他曾是经多么渴望能接近这个父亲,在他的庇护下成长,可直到他死,他的愿望都没能够实现。为什么,为什么最亲的人,却是最深的伤害?

他好想抽支烟,稀里糊涂地就拆开了那包“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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