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雁回(1 / 1)
皇城,御花园。
光华帝摆宴九曲莲花池。
五月的京城,已是百般红紫斗芳菲的时节,加上后宫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宴会了。因而后妃们都细心描画,精心装扮了而来,一时间繁花与美人争春,玉蕊与娇娘竟丽!总之让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
而后妃们取悦的对象——光华皇帝,此刻正歪坐在宝座之上,一手支腮,欣赏着他的美人们!
显而易见,皇上的心情大好。后妃们见状都大现殷勤,跳舞的跳舞,抚琴的抚琴,都想乘着龙心大悦,博得皇帝的一丝青睐。
此刻正在抚琴的是淑妃,她的琴伎当数后宫之冠,琴音淙淙,悦耳动听。光华帝听的有些入神,身旁的郑才人剥了颗葡萄递到嘴边,他都忘了张嘴。要是往常江德全定会提醒皇帝一句的,可这几天江德全也不知去了哪儿,没了踪影。郑才人一时有些尴尬和失落。举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嗔道:“皇上!”
光华帝回过神来,转过脸看她时竟又晃了神。缓缓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微凉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她真是美啊!娥眉敛黛,嫩脸匀红,望着他的大眼里流波若水。
郑才人见皇帝如此迷恋的看着她,又见其他的宫妃们都妒红了眼,一时喜上眉梢。她如今几乎成了后宫里的一个笑话了,入宫一年多,最得皇上宠爱,却没有任何晋封。哪个后妃不在背后笑话她啊?今天皇上当着众人对她如此,她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皇上,奴婢举的手都酸了呢。”她见他仍在走神,于是嗲声说道。
他回过神来,张嘴吃了那颗葡萄,眼里的眩惑却消失无形。
淑妃一曲终了,众人皆鼓掌表示赞美。皇帝喜爱的谁敢说不好呢?
他心情大好,吩咐道:“赏!”
淑妃忙跪下谢恩。
一旁的德妃见状,举杯敬酒道:“如今太平盛世,四海升平,皆因皇上您的盖世之功呐!臣妾祝皇上万事遂心,永无烦恼!”
一句“万事遂心”说到了他的心里,他哈哈大笑,一饮而尽,道:“芸儿吉言!赏!”
其他的宫妃一下傻了眼,只说句吉利话儿也能得赏?
也不知皇上近日为何如此高兴!众人都暗自揣测,也许是边疆战事告捷了吧。于是纷纷敬酒,光华帝龙心大悦,来者不拒。
一轮下来已有了醉意,于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突然,有人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老奴回禀皇上,人已经到了。”
是江德全!
他刷的睁开了眼睛,果然见江德全风尘仆仆的站于眼前。
他缓缓站起身来,犹不自信,却见江德全又肯定的笑了。
“皇上摆驾!”江德全明白他的心思,大声说道。
众人疑窦丛生!
江德全从哪里冒出来的?对皇上说了什么,让皇上如此失神?刚刚还兴致勃勃的饮宴,突然要摆驾去哪?
然而不等她们跪下来恭送,皇帝已经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众人楞在那里,摸不着头脑。
未央宫
上官雁翎漫步其间,缓缓欣赏着这座华丽的宫殿。
这座宫院对本朝的人来说是神秘的。它是先帝仿照西汉未央宫建造送给谢妃,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的。可自从先帝驾崩,太后从这里搬去长春宫礼佛后,一直空着。皇上不让任何人住,即使郝皇后曾多次提出要住,皇上也没有准许。
江德全却把她带到了这里,她没有问为什么。
这座宫殿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美伦美奂,巧夺天宫!整个宫院分为春夏殿和秋冬殿。春夏殿位于东北,紫檀为地,金石为栋。引瀛洲的水绕殿而过,里面种满荷花,春天“青荷盖绿水”,夏天“芙蓉披红鲜”。甚是清雅凉爽。秋冬殿建于西南,朝阳温暖。皮毛铺地,椒泥为墙。引西山温泉入殿,秋冬时殿外扬风飞雪,殿内还是温暖如春。整个未央宫,殿外便种四时珍稀花草,奇香萦绕。殿内多设奇珍异宝,光彩夺目。
她走了半晌累了,于是在春夏殿前的水榭里坐了下来。水榭外荷花还没有开,正是碧绿的荷叶迎风飘舞的时节。带来阵阵清香,直让她心旷神怡。
曾听人说过,谢太后一生最爱荷花,所以先帝在后宫甚至所有的皇家园林里都遍种荷花。以至于民间也纷纷效仿,所以都云大赵人爱莲。
如今身处这先帝为谢太后建造的未央宫里,这种感觉更加深刻。也难怪先帝驾崩后,谢太后执意要从这里搬出去了。不能一人独居高殿,可见谢太后对先帝爱的有多深!
她在心里感叹着先帝和谢太后的爱情。
人都说帝王家最无情,看来也不完全是这样。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一声唱颂:“皇上驾到!”
她惊起身,回望间光华帝已经大步走到了近前。
两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刻下痕迹,他仍然是那样丰神俊秀。
金冠束发,天庭饱满,鬓若刀裁,眉若着黛。目聚天地之彩,口吐乾坤之气,不怒而威!
即使她早已预料到将要面临的局面,也早已想好了要怎样做。可是再看见他,他那天然的王者之气,还是使她有点慌张。
定了定心神她才从容下跪,道:“民女上官雁翎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民女罪犯欺君,甘愿一死,请皇上下旨。但民女死前还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放过父兄!”
光华帝远远的就看见她坐在水边,一袭白色纱裙,窈窕的背影,身边似有烟雾笼罩。那情景真像一位临波仙子从天而降,他几乎看的痴了。其实对他来说,她何尝不是从天而降呢?废尽心思都找不到她,却突然听到密报说她身在军营。虽然知道消息绝不会有假,但他仍旧难以放心,才派了江德全亲自去接。
即使如今她就在眼前,他也仍然有点恍惚。
然而,这美好的恍惚不过片刻,她的话便让他彻底清醒。这是她,只有她!他的火熊熊而起,冷冷道:“想死?!”要她回到这里,回到他的身边还不如死吗?光华帝咬牙道,“什么时候要你来告诉朕要怎么做了?!”
“想死,也由不得你!”说完转身就走。
她还跪在地上,急道:“皇上!”
他停了一停,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就在这儿好好住着吧!”说完甩袖而去。
江德全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场皇上期盼已久的见面却只有这短短片刻!
只有他知道皇上这两年的心思,所以在回京的路上他也常常喜笑颜开。心想皇上这下可高兴了!
虽然一路上她的平静让他有些不安,但曾与她共事许久,他知道她其实是个软心肠。心想她定会被皇上的真情所打动的。据实而言,皇上对她的这份心思,要搁其他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会被感动的。
然而,能被皇上喜欢成这样的女子果然不是平常之辈啊!他跟在气呼呼的光华帝身后无奈的想道。
光华帝离了未央宫去了繁英阁。那位郑才人刚刚从莫名其妙中断的宴会上回来。正想叫人去打听呢,皇上就踏了进来。把个郑氏喜得笑厣如花,忙又吩咐人摆宴,一边嗲道:“皇上要来臣妾这里饮宴,也明说一声儿啊,刚刚姐妹们都还纳闷呢!”
光华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的脸出神。
郑氏以为皇上喜爱,于是扭身故做矜持道:“皇上这样看臣妾,真叫人不好意思啊!”
“过来!”却没想到光华帝一声冷喝。
朕氏顷刻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屋子的宫人们也都跪了下来。
她入宫一年多,虽然从来不知道这位冷面皇帝心里在想什么,虽然他也很少笑。但他也从不怒形于色,甚至在某些时候也可以说是温柔的。
总而言之,她从没有见过这个阵势,心里纳闷不知是怎么了,刚刚在酒宴上不还是很高兴的吗?
“谁让你跪下的!过来!”光华皇帝并没有因她跪下而消气,反而怒火更帜!“哗”的一声巨响就将桌子掀了。
郑才人这回再没有心思琢磨皇帝是怎么回事了。慌忙跪行到皇帝身边,磕头如捣蒜,眼泪流了一脸:“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抬起头!”
郑氏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光华帝一伸手紧紧的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的盯了她半晌。突然一松手,起身而去!
留郑氏滩在地上筛糠似的抖个不住。
“江德全!”光华皇帝突然停下脚步唤道。
“老奴在。”
“你有没有觉得郑才人像一个人?”光华帝道。
“老奴眼拙,觉得郑才人似有几分像上官主子。”他早就看穿了光华帝宠爱郑氏的原因。只是光华帝一直没有开口提起,他也不能多嘴。
“上官‘主子’?”光华帝对于江德全对上官雁翎的称呼觉得有趣,不管怎么说,这称呼暗示着她是他的女人。他不禁有些高兴起来。
“因皇上您还没有给名分。老奴就让其他人先这么称呼着”江德全跟了光华帝十几年自然知道怎么让他高兴。
光华帝默默沉思半晌,才又想起之前的话题:“以前朕也觉得郑才人长得像,可今日朕却觉得不怎么像啊!”光华帝果然对江德全说出了心里话。
江德全受宠若惊之余也有些少心酸。皇帝的家事他最清楚不过,当今太后在先帝薨逝之后已是万念俱灰,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心皇上。如今的郝皇后是因形势所避,先帝为皇上所选,皇上对她根本没有感情。这后宫众多妃嫔也都是依照祖制和例法选拔进宫的,各有各的背景靠山,其实也多数不是皇帝的心意之选。偌大的后宫皇上连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以至要跟他一个阉人掏心窝子。
“容貌有几分相似,气质心性全不相同。恕老奴直言,皇上之前认为像,更多是因为皇上愿意将她想成自己想见之人。”江德全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光华帝盯着江德全看了半晌,才从嘴里蹦了句:“老狐狸!”
江德全咧嘴笑道:“老奴不敢!”
光华帝转身而去,并没有不悦之色。
江德全知道龙心大悦,紧跟两步上去说道:“其实,郑才人有点可怜,她什么都不知道。对皇上您是真心真意。”
光华帝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江德全,脸上阴晴不定。
这下子连江德全都有点猜不准了,心里一阵忐忑。暗暗骂自己心软,看那郑氏可怜,多此一嘴!
光华帝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而去。
江德全已经吓的后背都凉了。
第二天,皇上下旨,封才人郑氏为贵人,赐号“如”。
郑氏入宫承宠一年多,终于得到了晋位。